第七章

在朝鲜的日子

朝鲜战争爆发至今已有60年,当年的参与者大多已消逝于历史长河之中,留在岁月里的只有那一声声叹息与呼唤。在这场被称为“2.5次世界大战”的战争中,许多人的命运被改变,许多人的生命就此结束。时至今日,已无法论证谁对谁错,因为在那些亲历者的记忆里,生命曾如此绚烂。

王治中:战地摄影员

在抗美援朝的日子里,作为一名部队摄影员,每当我背着照相机翻山越岭,穿梭于前线阵地,为战士们的战斗、学习、生活拍照时,我无不为之感到骄傲和自豪。

在我的镜头里,记录了战士们修坑道、挖防空洞、检修大炮、擦炮弹、夜间奔袭、打飞机等镜头。每到一处,都受到连队战士们热烈欢迎,他们喜出望外,盼望能给他们照张相留个纪念。记得1953年春季,战士们入朝作战已经两年多了,都想给家中寄张相片,报个平安。这时,首长已了解了战士的心情,决定给战士们每人照张相寄给国内的亲人。当我接到任务后,马上准备胶卷及所需要的各种照相器材,前往部队阵地给战士们照相。到达连队阵地后,看到每一个战士都是带着喜悦的心情,排着长队等待着。跑了一个个的连队,每按动一次快门,都包含着战士们的激动心情和对祖国亲人的思念。因为我懂得这是在保家卫国,能在战场上给家中亲人寄上一张照片是多么不容易。我的心情也和战士们一样,每拍一张照片,我都倾注了全部的心血,抓住那最好的瞬间。就这样白天拍照,晚上冲洗,并立即编好号,分发给连队的每一位战士,让他们的照片能尽早地和祖国的亲人见面,送上他们的祝福。

从一个连队到另一个连队,中间要穿过敌人的封锁线,因此必须先观察形势后,再背着照相器材迅速跑过封锁线。老战士们对我讲,过封锁线时不要害怕,要是碰上敌人的炮火封锁,可以踏着弹坑往前跑。我便是按照他们的经验,一次次巧妙地通过了敌人的封锁线。有一次某连指导员正组织战士拍照,我正在防空洞内和战士们说话,敌人的一阵排炮把我们的防空洞给打塌了,我们几个人都被压在了防空洞内。我背着两架照相机,弯着腰喘不过气来,几个战士使劲顶着炸断的梁柱。过了一会儿,听到了朱指导员的声音:“你们不要着急,我们来救你们了。”接着就是挖土的声音。不一会儿,我们总算是从防空洞里爬了出来,我立即检查了照相机,幸好没有出大问题,这才安下心来,重新给战士们照相。

在返回驻地的路上,我无意识地在地上抓了一把土,打开来一看,土里竟有几颗小弹片,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枯黄的,山峰上是一片焦黑,一个个的城市和乡村,都变成了废墟,侵略者在朝鲜犯下的罪行,真是罄竹难书。我紧紧地握着照相机,摄下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幕。

1953年回国后,我又接受了一个新的任务,带着照相机重返朝鲜,完成一项光荣而艰巨的历史性任务,就是给抗美援朝中牺牲的烈士插牌照相。我和作战股长、测绘员小刘和熟悉朝鲜地形的朝鲜族金翻译等五人乘坐美式中卡车,一路寻找着烈士的墓地,找到后就将木牌插到墓旁,在朝鲜的深山里,没日没夜地寻找着,打听着。在全师曾经战斗过的地方,我们风餐露宿,在朝鲜人民的配合下,找遍了我师志愿军英烈的墓地,由小刘绘制出地图方位,然后采集些野花扎成一束,放在烈士的墓前,借以表达我们对战友的怀念和敬意。最后,我在烈士的墓地前拍一张完整的照片,完成了这一庄严神圣的历史使命。

停战后的朝鲜人民兴奋异常,百废待兴,看到志愿军们又回来了,热烈地欢迎我们,他们问寒问暖,“阿妈妮”端出了最好吃的东西,“阿爸基”也拿出了鲜红的苹果,送给亲人。看得出,我们抗美援朝,保家卫国铸造了如钢铁般坚固的中朝友谊。看到这动情的场面,我禁不住举起了相机,记录下这珍贵的一幕……

如今,每当我翻开这些发黄的照片,我的心里便会涌现出一种说不出的感动,思绪又回到那战火纷飞的战争岁月……

摘自《血与火的战斗洗礼:志愿军小战士回忆录》

白传祥:战火中的电影放映队

在战斗十分激烈的朝鲜战场上,我们志愿军各级首长非常重视对全体指战员的爱国主义、革命英雄主义和国际主义的教育,电影就是最生动活泼、感染力很强的教育形式之一。

当时我们的新中国才刚刚建立一年,一切事业都在百废待兴。电影机的制造和影片摄制还谈不上,那时用的电影机都是外国的,放映的电影片都是苏联的译制影片,如《列宁在十月》、《难忘的一九一九》、《斯大林格勒大决战》等。这些影片反映的虽然都是苏联的革命故事,却能大大激发部队广大指战员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斗志。影片教育了部队,同时也鼓舞着我们放映员。有些影片的对话我们几乎都能背下来,可见那时电影队放映场次有多少了。

按照师里编制,政治部下设一个电影放映队,三个人组成一个放映组,各配备一套电影放映设备。志愿军政治部给的影片一到师里,电影组就要马上出动巡回放映。我们队里没有配备专用汽车,都是师里给派车,一般都是派缴获的美式中卡,有时是苏联小嘎斯,载着我们放映组和全部放映设备,巡回在各部队的驻地,部队驻到哪里,我们就找到哪里。由于电影放映十分方便,所以深受广大指战员的欢迎。部队把我们看成是代表师首长对他们的关心慰问,我们则把放映看成是活跃部队文化生活,实际上已把思想政治教育不知不觉地融于文化娱乐之中。

我们到部队后,白天就要选好场地,一般都是选在比较开阔、坡度不能太大的山坡,像电影院那样前低后高,这样才能使部队每个指战员都能看得清、听得清。选定好挂幕布的位置,栽好挂幕布的杆子,为防止敌特的破坏,天黑以后我们才能挂上幕布。

……

美帝国主义的飞机是十分猖狂的,敌机日夜寻找目标,扫射轰炸进行破坏。所以每次放映以前,部队早就在山头上布置了防空哨,一听到飞机声,立即鸣枪报警,我们放映员就马上关机停电,不让敌机发现目标。所以放映一场电影,只能放放停停,停停放放,放映时战士们就看电影,停时就地打个盹,有时一部长片要放映一夜才能放完。

有回我们到某炮营去放映电影,正赶上是阴天,估计敌机很少出来,况且部队驻地山沟里还有个空仓库没被炸塌,挤挤能容纳三四百人。经过商量,确定白天放映,晚上留给部队也好睡个安生觉。因在室内放映,喇叭声音比较大,所以山上防空哨鸣枪我们也很难听见。正映之中敌人飞机扫射着就俯冲了下来,就在敌机第一次俯冲过去之后,部队很有秩序地迅速撤离仓库,朝鲜老百姓也随部队冲了出去,很迅速地钻入树林之中。

电影设备是我们放映员的战斗武器,不管敌机怎样扫射轰炸,我们也不能把电影设备丢下不管。轰的一声,房子的一角被炸塌了,满屋尘土飞扬,两耳欲聋,看不清东西,我们放映组不顾生命危险,齐心协力收拾着各种放映器材,在敌机又一次俯冲过去之后,我们三人各自提着机器设备也跑上了山岗钻进山林。

……

摘自《血与火的战斗洗礼:志愿军小战士回忆录》

蔡新生:我经历过板门店和谈

蔡新生,1953年7月至1953年12月在朝鲜开城板门店和谈代表团通讯处任报务员。

1953年7月,我们由某通信总台调往朝鲜开城板门店和谈代表团通讯处工作。我们这批报务员共26人,其中女同志6人。那时抗美援朝战争经过五次战役和多次的反击战,志愿军已在“三八”线附近站稳了脚跟,“联合国军”的嚣张气焰受到沉重的打击,这是和谈的基础,也是和谈得以成功的前提。比起1950年至1951年赴朝参战的同志,我们的情况已有了很大的改善,但是,当时战争尚未结束,我们同样经受了敌人的封锁、轰炸的考验,也目睹了美方在谈判中的无理和无赖。

……

在开城板门店工作的日子里,我们是十分紧张的,每天24小时昼夜不停轮流值班。我们发出去的电报数不胜数,我们接收的电报也难以数计。虽然抄收的是密码,我们并不完全知道电报内容,但我们明白都是与和谈有关的,与世界和平有关的,与我们祖国的安全和尊严有关的。我们是在从事一项与人类安全命运有关的重要工作。现在回忆起来,时间虽然过去了近五十年,但我一闭上眼睛,就仿佛又回到了前线,我为能参与这项与祖国和朝鲜的命运息息相关的大事而**和自豪!

我还参加过交换俘虏的工作,记得有一个曾经参加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美国王牌飞行员戴维斯,他在轰炸朝鲜北方时被中国人民志愿军空军战斗英雄张积慧一举击落,飞机坠落的同时,戴维斯跳伞被俘。美方代表在谈判桌上提出要求我方释放戴维斯,我方则提出以释放中朝战俘二百名作交换条件,美方无奈只好同意。在双方同时进行遣返工作时,我以一个工作人员身份,接待美军释放的二百名战俘的工作。从美方归来的战士中,有180多人是朝鲜人民军士兵,志愿军战士十多人。

释放归来的战士个个面黄肌瘦,尤其是志愿军战士仍然穿着东补一块西破一洞的战俘衣衫。他们拒绝了美军发放的新制服,因为那上衣的背后及裤子的臀部均已贴上两个黑布做的英文字母:“P

.W”,“战俘”的字样,从他们的服装上我想象到美军对被俘人员的人道主义究竟是什么货色,不用询问我也想象得出我们的志愿军战士在战俘营里是如何坚持斗争的。在他们身上体现了革命英雄主义的硬骨头精神,他们是威武不屈的。他们让我想起我的苦难童年,我当上志愿军了,我更应该具有这种硬骨头精神。

摘自《老战士轶事:百余名志愿军老战士**回顾》

何衡昆:再见吧!阿妈妮

何衡昆,抗美援朝战争开始后,分配到志愿军5037部队当报务员,参加过无数战斗。1956年第二次入朝,在522部队司令部任参谋,1958年回国。

岁月流逝,转眼间,抗美援朝战争已经过去50年了。第一次入朝,作为一个年青的志愿军战士,经历无数次战斗,立过战功,荣获朝鲜政府颁发的军功章。

第二次入朝,我们部队担任全训的战备值班和帮助朝鲜人民重建家园任务。这次入朝我同样没有辜负祖国人民期望,又为人民立了功,并荣获朝鲜人民民主共和国奖章。两次入朝我一共在朝鲜渡过了五个年头,在朝鲜这块英雄国土上,我度过了艰苦、自豪、胜利的日日夜夜。

第二次入朝我们部队驻扎在开城不远的新幕地区,当时我在部队司令部任参谋。我们部队的任务是日夜加强战备训练,严阵以待,维护停战协定。同时我们还遵照志愿军总部指示帮助朝鲜人民恢复和重建家园工作。部队抽出大批人力、物力、财力支援当地政府和人民恢复生产,重建家园,我们每天把从伙食费节约下来的粮食和钱,救济朝鲜人民,我们志愿军协助丧失家园的朝鲜老乡回乡,并帮助他们盖房子,修学校,使他们迅速安家,恢复生产。

我们志愿军炮兵还调出大批车辆,帮助运输材料,志愿军部队全力投入帮助朝鲜修复铁路工程,仅几个月时间就修复铁路线8千多米,车站40多个,桥梁380多座,使朝鲜北部全线迅速地恢复了通车。

平壤——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的首都,战前人民在这座美丽的城市过着和平幸福的生活,战争硝烟过后,平壤几乎被夷为平地,变为废墟。战后朝鲜政府就豪迈地提出,医治战争创伤,把平壤建成一流现代的城市。

我们志愿军责无旁贷,从前方后方调来工程兵部队进入平壤和人民军、平壤市民一道,在冰天冻地,在风雨中,在烈日下大干起来。千疮百孔,伤痕累累的平壤,很多重大关键工程,如内阁大厦、金日成广场、中小学校、纺织工厂、平壤综合医院,以及牡丹峰下的大同江桥等等,志愿军都参加了建设。

朝鲜的北部,冬天很冷,我们的战士不畏天寒地冻,常常破冰层,潜入江底勘察情况,在修大同江桥时腿冻麻了,身上冻僵了,就上来跑步,跑的裤子冰块直响,喝几口酒或辣汤再干。不少同志在工地上累坏了、病倒了,但是我们像在前线打仗一样,轻伤不下工地,有一位工程兵连长在工地上指挥被调装钢材碰倒,他当时血流满面,立即昏迷过去,经过一番紧急抢救,终于醒过来,他第一句话问“江中钢梁调上了吗?”在医院没等几天,他头扎绷带,偷偷地来到了工地。经过日夜奋战,平壤大同江铁桥竣工通车了。大桥两岸人群手挥彩带,向大桥涌来,朝鲜内阁副首相崔庸健大将亲自剪彩,并且读了给志愿军修桥部队感谢信,成千上万平壤群众俯视大同江清澈流水,抚摸着崭新桥柱,心朝起伏,感慨不已,很多人热泪盈眶,诉说他们诉不尽的中朝深情。

……

鉴于朝鲜的局势已经稳定,中国人民志愿军的使命已基本完成,于1958年全部撤出朝鲜。朝鲜人民和我们共同奋战八年整,鲜血浇灌的友谊之花,开得更加灿烂。临别时他们更加依恋和热爱这些志愿军战士,似乎不管用任何的形式欢送,也难表达他们的感情。一位朝鲜老大爷竖起大拇指激动地说:“世界上近二十个国家军队都到过朝鲜,日本军国主义奴役了朝鲜30年,二战后苏联军队解放了北朝鲜,1950年美国和他的追随者16个国家军队打着联合国军的旗子侵略朝鲜,在朝鲜人民最困难的时候,中国人民志愿军到朝鲜参战。你们呼吸朝鲜空气,喝朝鲜水,吃的用的一切都是从中国带来了。你们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处处为朝鲜老乡着想。”朝鲜老大爷把大拇指举得高高的,说:“中国军队最好!”

……

1958年4月3日这一天到了。我心情非常激动,一夜不知醒了多少遍,天还蒙蒙亮,我就起来了,我穿上崭新的军装,佩上了武装带,挂上了手枪,把朝鲜人民政府颁发的军功章、朝鲜祖国解放纪念章,还有祖国人民发的和平鸽纪念章、抗美援朝纪念章,都挂在胸前。我站在山坡上,环顾四周,山山水水。啊!朝鲜,我的第二故乡,我们马上就要回国了,马上就要离开我战斗过的地方,实是在难分难舍。今天的天气特别好,太阳从东方刚刚升起,洒在这充满希望的土地上,景色真是绚丽迷人。

山坡上是一幢幢整齐美观的营房,几十面大彩旗,迎风飘扬。我们吃完早饭,正准备出发,朝鲜新幕城乡欢送的人群和朝鲜人民军已经到达了我们的集合场,把我们的车辆大炮围得水泄不通,他们把每辆车辆,每门大炮,都插上鲜花,披上了彩带,五彩纷飞,像一条巨龙,真是鲜花的世界。这不是普通的花,这是中朝两国军队用鲜血和汗水浇灌的友谊之花。

军号响了,我们的队伍出发了,长期和志愿军并肩作战的人民军部队,依依不舍地送别战友,他们像狂欢一样把志愿军抬了起来,围着汽车转了一卷又一卷,高喊“友谊万岁”。朝鲜人民穿着节日的盛装,举着中朝两国的国旗,喧天锣鼓,处处是载歌载舞,老大娘拉着战士的手,姑娘们给战士戴上了大红花,孩儿们给官兵戴上了红领巾,有的朝鲜老乡把干粮和水果送给战士在路途上吃。有一位阿妈妮在人群中像是找人,找在战争年代曾住过她家中的志愿军战士,她哪里知道,参加过战斗的老志愿军大部分都回国了。可是,阿妈妮她望着我,看着我胸前挂了这么多奖章,她肯定我是以前参加过战斗的老志愿军,喊着“阿德儿,阿德儿(儿子,儿子)”把我搂在怀里,情深意长地哭泣着,一直叫我“儿子,儿子”,她迅速打开了红布包,这是她这几年蓄留的头发,用自己的心血织成草鞋,亲手送给志愿军最可爱的人,并且一再讲,一定带回国送给中国妈妈,这个场面太激动人了,我含泪向老妈妈说:“可吗斯米达!可吗斯米达!”(谢谢,谢谢)。

……

列车徐徐地开动,锣鼓声、呼喊声、口号声、哭声连在一起,站台上奏响了雄壮的中国人民志愿军战歌,列车在歌声中越走越快,平壤的父老兄弟姐妹们,再见了!金日成首相再见了!

再见吧,阿妈妮!

摘自《老战士轶事:百余名志愿军老战士**回顾》

林葆芳:我的宣传队生活

林葆芳,中国人民志愿军第50军184师老战士。

1950年6月,美帝国主义发动了侵朝战争,战火烧到了鸭绿江边,为了抗美援朝,保家卫国,我们这批刚迈入青年、风华正茂的学生兵,随着部队雄赳赳地跨过了鸭绿江。在敌机轰鸣和爆炸声中,我们白天防空,晚上行军。在朝鲜,凡是我们看到的地方,全是硝烟弥漫,断壁残垣,昔日繁华的城市变成了一片焦土,这就是美帝国主义的罪行。

我们宣传队的任务就是为兵服务,为战争的胜利服务。我们到部队去慰问演出,歌颂我们的英雄,揭露美军在朝鲜的滔天罪行。作为一名文工团员,在战场上就是要为前方的将士做好服务工作,以自己的歌声、舞姿去讴歌英雄,鼓舞士气,做好宣传服务工作。我们经常白天行军,穿越敌人的封锁线,到战场上去,到前沿阵地去。演出的场地非常简陋,头上是敌机的呼啸声,地面是敌人的枪炮声,有时甚至遭到敌机的轰炸和扫射。有一次,演到一半时,遭到敌机的轰炸,我们在战士的帮助下快速转移到坑道。坑道中由于敌机轰炸,炸药产生的浓烟和粉尘难以短时间排除,浓烟滚滚,呛得直流眼泪,化的妆全花了,满脸一片黝黑,即使如此,待敌机飞走后,又继续演出。

就这样,我和宣传队的战友们,在战火纷飞的战场,深入到前沿阵地,在坑道里,在海岛上,在山坡的树林里慰问演出,深受部队官兵的欢迎。

1952年,我们148师驻守在西海岸的铁山郡。美军在战场打了败仗,就用细菌战对付我们部队,这些细菌是美国特制的毒性很强的细菌,敌人用飞机撒到我们部队驻地。为此,部队开展了大打消灭细菌的战斗。领导指派我参加了反细菌战的检查组,这次反细菌战我们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由于我的工作很努力,受到领导的表彰,并安排我回国学习舞蹈和接受祖国慰问团的慰问。一踏上祖国的土地,列车两边站满了手举鲜花的欢迎队伍,从欢送的人群中走出一位老妈妈,就是这位老妈妈使我的记忆里留下了深刻的回忆,老妈妈紧紧拉着我的手亲切地说:“好女儿,你们是祖国人民的骄傲,你为我们保家卫国的战士们演出,使他们更加奋勇杀敌,我代表祖国人民谢谢你啦,我们爱你们。”老妈妈的话使我备受鼓舞,并终生难忘。

在祖国学习结束后,我又回到了朝鲜战场,用我学到各种舞蹈,为前方的将士们演出,受到了领导和战友们的好评,先后在火线入团、入党、提干,并荣立三等功。

摘自《志愿军老兵回忆录》

罗素蓉:战火中的婚礼

罗素蓉,中国人民志愿军炮兵第九团宣传员。

1952年秋,我和张云峰同志在朝鲜战场一个叫文古里车井洞的地方举行了简朴的婚礼。那时我在炮九团指挥连担任文化教员,张云峰同志任该团副团长(3号首长)。我们俩从相识到结婚,经历了近两年时间。

张云峰同志认识我时,我是炮九团宣传队队员。……在近两年的战斗岁月里,我对张云峰同志逐步有了一些了解。

……

在朝鲜期间,组织上多次找我谈过与张云峰同志的婚事问题。但我总觉得自己还年轻,想好好学习和工作,不愿过早结婚,因此每每拒绝,尽管我对张云峰同志有好感,但我不愿违背自己的生活准则,因此,一拖再拖。1952年夏天,九团政委又一次找到我,对我说:“抗美援朝战争已经打了两年多了,也许还要打一个八年抗战。老张已经三十多岁了,几个团领导中,只有他的个人问题还没解决。这几年老张一直耐心地等着你,你对他的印象也不错,你们就不要再拖了。”那天晚上,我认真梳理着对张云峰同志的记忆……

一件件往事告诉我:他勇敢忠诚,不计较个人得失,真诚率直,对感情专一,有男子汉的豪气和细腻,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伴侣。

我同意了婚事。

很快,组织上通知我到团部报到,等待和张云峰同志完婚。

当时,正是“上甘岭战役”前夕,敌我双方处于僵持阶段,炮九团配属秦基伟的十五军在上甘岭一线布防。

上甘岭之战是我军在朝鲜的最残酷的、最激烈的一次战役。“上甘岭战役”也因此成为唯一列入美国军事院校教科书的中国战例。

……

炮九团的前线指挥所设在虎岩山,距离团部有10公里,途中有敌人的几道封锁线。结婚前一天,张云峰同志在虎岩山前线指挥所接到组织上通知:放三天假,回团部去结婚。他返回途中穿越封锁线时,几次遇到危险,流弹、冷枪子不时擦身而过,好在他战场经验丰富,一次次脱离险境,平安回到团部。

我们的新房是临时借用的一间村民的茅草屋,里面有一铺炕,炕上放着两床军用被,一张简易的木条桌上摆放着两只搪瓷口杯,杯子上有烧制的“最可爱的人”的字样。墙上钉有两个木楔子,可以挂挎包、水壶、望远镜等物品。

下午,张云峰同志风尘仆仆从前沿阵地赶了回来。一位同志为我们俩人在新房前的院子里照了几张合影。晚饭时,团领导聚在一起加了两个菜,以水代酒为我和张云峰的美好姻缘祝福。饭后,战友们把我俩拥入一间较大的房间,开始举行婚礼。政委赫光主持婚礼,团长韩峻当证婚人。桌上摆放着从祖国带来的糖、瓜子和苹果。有人用一根线拴着苹果让我们俩用嘴咬,也有人提议让我俩喝交杯酒,还有人要我唱歌……屋里欢声笑语不断。远处,不时传来枪炮声。那是让人紧张和激动的一天。

婚后第三天张云峰同志返回了前线。不久,震惊世界的“上甘岭战役”打响了。他和战友们坚守坑道,浴血奋战,许多战友永远长眠在那片英雄的土地上。几十年后,当志愿军老战士访朝团重返上甘岭时,当地的老百姓告诉他们,在当年打仗的那两个山头上,50公斤土里,可以筛出15公斤弹片和子弹头。

许多年过去了,我始终没有忘记那个地方——朝鲜——文古里——车井洞。当祖国需要时,我们甘愿献出青春和生命;当追求美好生活时,也不惜冒着生命危险,穿越敌人重重封锁,携手走进战火中的新房。2002年,我和张云峰共同迈过了金婚的门槛。回首几十年风雨历程,我们相濡以沫,彼此忠诚,相互支持,共渡难关。养育了三个没让我们失望的孩子,留下了一段美好的回忆。

我永远不会忘记——战火中的婚礼!

摘自《志愿军老兵回忆录》

韦乃权:战场趣事两则

韦乃权,原中国人民志愿军第135师炮兵团观测班长。

敌炮弹里的秘密

1953年6月12日,金城反击战攻打十字架山的战斗打响了。一夜间,部队不但占领了十字架山,全歼守敌,还连续突破敌人好几道防线,深入到敌人纵深20多里。我炮兵指挥所为了更好观察和掌握敌情,密切步炮协同,必须跟进到前沿设立观测所。于是指挥所派出部分人员,在一连长任国才带领下,奔赴我军刚刚占领的龙虎洞以南的无名高地,定点设立前沿观测所。我们在通过龙虎洞时遇到了敌人,幸好有兄弟部队掩护,才摆脱了敌人的纠缠。

无名高地就在我们面前。昨天还是敌纵深地带,没有什么工事设施,只有一条通往山上阵地的坦克便道。我们仔细观察了周围的情况,然后顺路而上,在山左侧构筑临时观测所。当我们刚爬到山腰时,远方的敌炮突然向我方发射一阵排炮。炮弹纷纷落在我们周围,离我最近处仅两米左右。强大的气浪把我掀倒,扬起的泥土盖满我全身。奇怪的是,20发炮弹竟然全都没有炸!我们都平安无事。一位同志过来把我扶起来,拍去我身上的泥土,亲切地问道:“没事吧!我的兄弟!”大家一边议论,一边察看未炸的炮弹。敌人的炮弹没有爆炸的秘密揭开了!刚刚落在我们跟前裂开两半的炮弹,里面装的不是炸药,而是废铁屑,还夹着用英文印刷的传单:

WORKERS OF ALL COUNTRIES,UNITE!(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

NO WAR!(不要战争!)

LONG LIVE PEACE!(和平万岁!)

原来是爱好和平反对战争的美国工人阶级救了我们。

和美国兵“联欢”

7月30日,停战后的第3天。在非军事区里,发生了一件鲜为人知的事情——我们几十名志愿军和几十个美国兵举行了一个小小的联欢会,谁也始料未及。

当天早上,我们正在军事分界线附近搬运木料,教导员刘宗礼通知我说:“上级临时通知,派部分人到非军事区执行任务,每营派一个人,你个子高,符合条件,营里决定让你去,赶快找领队的同志去报到吧!”

我们一共40人,来自各连队,互不认识,都是20岁左右的小伙,1米75以上的个头,崭新的着装,个个精神抖擞,威风凛凛。

领队同志扼要地交代任务说:“非军事区内有一个大仓库,里面装满军事物资。按理说应是我军的战利品,但停战监督小组让我们和美军平分,并要求双方各派四十人,今天务必搬运完。我宣布一项纪律:不管出现什么情况,绝不允许和美国兵发生摩擦、冲突,要高姿态。如有可能,还要和他们交朋友,做做国际统战工作。”

中立国官员清点人数后,带领我们进入非军事区,来到仓库前。一名美军上士带着40名美军,几乎也同时到达。他们衣冠不整、吊儿郎当,脸上带着敌意。一开始,气氛很紧张,双方都绷着脸,拥挤在仓库前的小路上,互不相让。还是我们的领队打开僵局,主动带头让路,微笑着向对方点头致意。这一来,气氛缓和了,双方态度一下子变得友好起来。

到了中午,物资搬完了,我们正准备整队带回,美国大兵已聚集在我们回去小路旁,在等候我们。个个笑容满面,向我们挥舞双手,高声叫嚷“哈罗!哈罗!”我们的领队说:“同志们,走!交朋友去!”

我们一起上前,向前来的美国大兵招手。领队把早准备好的食品分赠给美国大兵,和我们一起享用。那都是停战后祖国送来的慰问品。

大家一边品尝食物,一边欣赏双方轮流表演的节目。节目很精彩,有民歌,也有舞蹈,大家不时报以热烈的掌声。

最后,一位同志别出心裁,选唱粤剧“魂断蓝桥”,引起了美军的共鸣。这曲子是粤剧名段据美国同名影片改编的,仍用该片主题歌“天长地久”的曲调演唱,唱遍了珠江两岸,两广白话地区几乎人人传唱,歌声一起,在场的两广籍同志都随声加入演唱。美国大兵也跟着这熟悉的曲调激动地唱起来。粤语和英语融汇在一起,也十分和谐。重复唱了几遍,大伙还不愿停下来。

美军上士激动地出来致词,我们的领队“强令”我作翻译。我那点点水平,上士的讲话,最多能勉强听懂三分之一。只好按照领导的要求,听得懂得的就原话照译,不懂的就用自己的话搪塞混过去。

上士讲话内容大意是,我叫山姆,二战时入伍当司机,曾在中缅边境运输军用物资,曾被日军俘虏,中国游击队拯救了我,我们是朋友,是兄弟,不要战争!和平万岁!

领队致“答词”了,可难坏了我,这长篇大论的,我哪能翻译啊?只好硬着头皮,胡译一通。美国兵在偷偷地笑,大概他们心里会想:“共军从哪弄来的这么蹩脚的翻译。”

领队最后一段话,因为多次出现在对敌传单上,我译得很成功。“我们坚决反对战争,捍卫世界和平!再见了!朋友们!祝你们一帆风顺,回去和亲人团聚!愿上帝与你同在!”“魂断蓝桥”的歌声再次响彻天空。

我悄悄地问领队:“你也信上帝!?”

“不!一句入乡随俗的话吧。”

停战监督小组发出撤离信号,双方这才挥手告别,但愿远离战争,和平永在,成为双方共同的心声。

摘自《抗美援朝专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