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紧锣密鼓

荀祁年觉得岑苾的说话很有道理,但是隐隐又觉得有些不对,这时他脑子才渐渐回过神来,心中开始盘算:穆晟钊确实是被谋杀的,但是谋杀他的是否真是贵妃这尚不肯定,现在宫中掌握形势的是皇后,她说是就是,没有人敢质疑。如果贵妃谋杀皇上成立,那么她就是大逆,一定要被处死,她的儿子就绝不可能有登基为帝的资格,皇上虽然有七个儿子,但是现在身份尊贵的只有皇后所生的皇七子了,皇后深夜召见自己,一定是想自己同意立七皇子为太子,在灵前继皇帝位。想着这位皇后,却是治国之才,又爱惜百姓,对自己更是恩重如山,而刚刚驾崩的皇帝,沉迷女色,不问国事,处事只凭喜好,如果燕国的江山完全由他掌控,未免若隋炀帝和北齐皇帝一样,那实在对不起先祖的在天之灵啊!想到这里,他于是问道:“皇上既已龙驾归天,微臣唯娘娘之命是从,娘娘有何吩咐请尽管道来。”

岑苾也不绕弯子,道:“本宫想请荀大人亲手起草一份诏书,以已故皇帝之名,立皇七子承域为太子,本宫辅佐太子临朝听政。”

荀祁年心想,果然是这样,心中犹豫一番,如今这种情况,也只有这个法子可以保全穆家宗室了,皇后心地善良,有爱民之心,虽然临朝听政为历来所忌讳,但是如今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可选了。刚才进宫之时,已看到御林军统领汪竣达正严守宫门了,而进宫之前,只见城中兵马调动,看来皆是皇后之令,既然如此,自己也别无选择,这个选择也不算太坏,不如应了。

于是答道:“老臣愿意写此诏书,只是这玉玺……”

岑苾道:“玉玺很快就来!”

话音未落,朱和已经捧着玉玺走了进来。

荀祁年心中暗赞,这位皇后果然办事周到,于是来到案旁,闵江月赶紧为他磨墨铺纸,荀祁年大儒出身,文思泉涌,片刻之间,挥毫而就,交与岑苾看了,岑苾见文笔通顺,内容无误,甚为满意,按上皇帝印,诏书成!

天渐渐亮了,早起的宫人们已经发觉了宫中的异样,不禁心中惶惶,未过多久,她们已经得到了皇上驾崩的消息,一个个都十分惊讶。

岑苾召来朝中一二品的大臣来到秀鸾宫中,宣布皇上驾崩的消息,各位大臣皆十分惊诧,但是他们也都不是呆子傻子,今早进宫之前敏锐的政治嗅觉早已嗅出邺都城的异样。

当荀祁年当众宣读了皇上遗诏,众臣子只迟疑了片刻,就一起对着岑苾怀中抱着的两岁的孩子穆承域叩首道:“微臣叩拜吾皇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千千岁!”其实每个人心里都知道,现在邺都所有的兵马都已经由皇后岑苾节制,他们几个文臣,又并非对穆晟钊有知遇之恩,因此赶快跪伏在新主脚下了事。

这一日,是十二月十三。

在众臣子的叩拜声中,岑苾才感觉松了一口气,感觉到背后的衣衫竟已被汗水浸透。从昨日开始,她身子就觉得疲倦,但是却一直有事情传来,到了子夜,突逢大变,几个时辰来,安排各种事宜,更是费尽心力,这时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待朝臣退下,岑苾独自来到囚室,江若锦已经醒来,只是身子被缚,嘴巴被堵,发不出一点声音来。岑苾将囚室门关好,走上前去,将江若锦嘴巴中的帕子取了出来,江若锦不禁不住的咳嗽起来,好半晌才平静下来,双目瞪视岑苾,道:“你,你弑君了……”

岑苾道:“现在所有的人都知道,是你谋害了皇上。”

江若锦闻言禁不住又血气上涌,道:“难道你就可以这样一手遮天吗?难道燕国就没有忠臣了吗?”

岑苾闻言不禁笑了一下,这笑不是故意做给江若锦看的,而是她为江若锦的天真感到好笑。

“当日你父亲执掌朝政几十年,你见到有哪个忠臣出来帮过皇上?”

江若锦气愤道:“可是,明明是李铭毅杀死皇上,你却推给我,你实在太卑鄙了!”

岑苾收敛笑意,道:“你让凌薇将我和李铭毅骗到御花园,然后再带皇上去看,难道这行为不卑鄙吗?”

江若锦道:“你和李铭毅本来就有私情,我让皇上看清楚你的真面目,难道不应该吗?如果你和李铭毅没有私情,两个人怎么会子夜去御花园相见呢!”

岑苾神色变的忧伤起来,道:“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我和李铭毅早在我嫁入燕国之前就认识,只是可惜,天意弄人,我们始终不能在一起。我们之间,从来清清白白,从没有做过对不起皇上的事情。”

江若锦见岑苾突然改变一贯的神色,变的严肃认真起来,不禁怔了一怔。

岑苾接着说道:“其实我并不想害你,你到底是江成武的女儿,可是,这条死路是你自己选的。”

江若锦神色变了一变,不忿问道:“你说什么?我是江成武的女儿你不想害我?简直是胡说八道!难道我父亲不是你害死的吗?难道我一家不是你害死的吗!”

岑苾目光深邃,道:“不错,江成武是我下毒害死的,他实在太过凶残,一日不死,天下不得安宁,百姓血流成河,所以我不得不害死他。至于你家的事情,那是皇上的意思,难道你不知道这些年来皇上对你父亲和孟太后有多大的恨意吗?”

江若锦神色变的惊惶而迷茫起来,口中喃喃道:“皇上他真的这么恨我父亲吗?那么这些年来他对我都是虚情假意?”

岑苾道:“皇上对你和孟彩颜皆是一样,本来就心中不喜,但是不得不假意敷衍,以安定江成武和孟淑平,但是这些年对你们怨气积攒了不少。当日从虢国归来,皇上立刻下令打死孟彩颜,便是泄气。江成武死后,你之所以还能安然无恙,那是因为一来你有儿子,二来你到底没有害死他心爱的女人淑妃,所以你还能在宫中安度日子。可惜,你却要联络上我宫内的凌薇,陷害于我,所以,你不得不死!”

江若锦道:“你胡说,不是这样!现在就算皇上驾崩了,我也是贵妃,我儿子也是皇长子,你不能决定我的生死,该死的人是你,我要告诉所有的人是你和李铭毅幽会,被皇上发觉,因此才谋杀了皇上,你们会被灭九族。”

岑苾怜悯的看了江若锦一眼,道:“到了现在你还不明白吗?如果事情真向你说的那样,那么现在被关在这里的就不会是你而是我了!现在邺都的军队已经由我节制,而今日凌晨中书令荀祁年已经亲自拟写了皇上的遗诏,盖上玉玺,宣读下去,现在朝中没有那个大臣敢有异议,你还幻想着用贵妃的位置压我吗?你虽然是贵妃,但是那只不过是一个虚名,没有人理会的虚名。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为了给江成武报仇,为了皇长子继位,因此谋害了皇帝。正因为你的儿子是皇长子,因此我才多了一个给你的罪名。你的话不会有人再听的到了,很快,三尺白绫,在这里就会结束你的生命。”

江若锦听完,瞪大眼睛,怔了半晌,这才明白是真的,她的生命就要结束于此,而且背上弑君的罪名,她突然激动起来,叫喊道:“不,不是这样,是你弑君,是你谋害皇上,我不要死,我还年轻,我还有承坤,我不要……”眼泪从江若锦美丽的大眼睛中落了下来,她身子在地上扭动着,拼命的挣扎着,不过这一切都是徒劳的,过了好半晌,她才明白自己无法逃脱死亡的厄运,眼泪刷刷的落了下来。

岑苾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她,眼中满是怜悯和同情,待她平静下来,岑苾才开口道:“你真不该去找凌薇的,她是个忠仆,她昨夜已经自杀身亡了。”

江若锦恍若未闻,还在落着泪水,也许,一个下人的生命对她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自己的生命。

岑苾叹了一声,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并非心机深重之人,何苦趟这浑水呢,害人害己。”

江若锦突然止住泪水,眼睛紧盯着岑苾说道:“为什么?为什么我和你一样,都是一样的女子,我却会输的这么惨?为什么我的命这么坏?”

岑苾摇摇头道:“不,不是你的命坏,是你的命太好了。当你以摄政王之女的身份进宫承宠的时候,我正在异域受着煎熬,当你在深宫养尊处优的时候,我正在遭受常人所不会遭受的苦楚,你生下来,所有的事情都为你决定好了,你是金枝玉叶,所以,你并不知道这世间的险恶,你才会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江若锦对于岑苾的话非常吃惊,她半晌无语,心中在想着自己这短短二十六年的人生,确实,一切从出生起皆已注定,并不需要她在主动争取什么,难道真的正是因为这样,她今日才如此结局吗!

“这是我的命?我的命?”江若锦喃喃的说道。

岑苾点点头。

江若锦身子瘫了下去,泪水又流了下来。

岑苾道:“你弟弟江昱祎,我已经让李铭毅送到远方隐匿起来,你们江家到底还留了一根苗子,也算对的起你爹江成武了。”

江若锦闻言一惊,抬头望着岑苾道:“什么?我三弟是你送走的?这怎么可能?你害死我父亲,还会这么好心送走我弟弟?”

岑苾道:“害死江成武也是情非得已,其实我内心也有愧,他临终将幼子托付于我,李铭毅也是感念王爷知遇之恩的人,他一定会好好完成你父亲的遗愿。”你若真想害就害我便好,何必牵扯李铭毅进来呢!”

“你们送走了我弟弟?不可能,你们不可能这么好心!”江若锦还是不信。

岑苾淡淡道:“你已是一个将死之人,我没必要骗你,如果不是你将死,这件事情我也不会告诉你。新皇继位之后,我会想办法恢复江成武的名誉,赦免他的家人,以表彰他对燕国做出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