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昭祥长公主

沉思片刻,岑苾给穆晟钊拉了床被子盖在身上,然后站起身来,披了一件外衣,走到桌边,坐了下来。这一坐就是一夜,黎明时分,岑苾朦胧中睡了过去,等她再次醒来,已经日上三竿,瑄儿正静静站在身旁。

岑苾回头看**,见皇上早已不在,似乎已经离去多时。岑苾心中不禁苦笑,当年自己初嫁,丈夫如狼似虎;现在再嫁,丈夫竟然碰都不碰自己一下,显然对这次政治联姻心不甘情不愿,但是还是要在外人面前做个表现。自己也是在可悲。

沉吟片刻,突然想起自己今日应该去向太后和皇后请安,现在已经卯时已过,太后和皇后大概会很不满,于是赶紧换上衣服,带着瑄儿出了秀鸾宫。

来到太后住的慈宁宫,已经辰时已过了,宫女们通报之后,才带岑苾进去。只见修德长公主正陪着孟太后说话,孟太后似乎正全神贯注的听着修德诉说的趣事,见岑苾来了,也没太在意,岑苾行礼请安后,太后道:“贤妃嫁到我燕国,就是燕国的媳妇,以后要尽心辅佐皇上。”岑苾答应一声。太后摆摆手道:“好了,你退下吧!”神色中只当岑苾是个可有可无的人,根本不放在心上。

岑苾刚要退下,听到殿外太监高喊:“皇上驾到。”

岑苾只好退到一边等候。

片刻,皇上迈着大步走了进来,见到太后,立刻见礼请安。太后笑道:“皇儿,难得你这么有孝心,每日下朝后都立即来给哀家请安,真是辛苦。”

皇上道:“母后,这些是儿皇应尽的孝道,一点都不辛苦。”说着又扭头望向修德长公主说道:“言妹,今日又说什么笑话让母后这么开心啊?看你这么乖,皇兄今日有奖。”

修德笑道:“就知道皇兄最疼言儿了。皇兄真好。今天奖励言儿什么?”

皇上道:“今日地方上进贡了一只画眉鸟,能说话,长的又漂亮,皇兄立刻给言妹留了下来。”

修德似乎很高兴,道:“就知道皇兄最疼言儿了。母后,儿臣先去看看那只画眉鸟。”说着拉起皇上的皇袍,就要往外走去。

皇上笑道:“言妹,朕还要陪母后说说话,你让庄公公带你去看。”

修德答应一声,高兴的跑下殿来,岑苾正立在殿下,见他们一家共叙天伦,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修德看到岑苾,道:“你还没走啊?”

皇上也望向岑苾,皱眉道:“贤妃,你怎么在这里?”

岑苾只好回答道:“臣妾今日来给太后请安,正要离去,遇上皇上进来。”

皇上不悦道:“现在什么时辰了?你才来请安?朕知道你是梁国皇上最宠爱的妹子,不过现在你嫁入我燕宫,就是朕的妃子,对太后礼不可废,这点妇德你应该明白吧?”

岑苾入宫第二天皇上就在太后面前拿这样重话说自己,面子全失,心中自然郁闷,但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唯唯诺诺。

皇上挥挥手让岑苾退下,自顾和太后说起话来。

岑苾于是又来到皇后所住的坤宁宫,宫女通报之后好久,皇后才让岑苾进去,岑苾请安后,皇后冷笑道:“到底是梁国的长公主,架子不同常人。一夕欢愉,就迟到巳时才给本宫请安?”

岑苾知道皇后本来就有意找茬,现在被她逮到机会,她还不趁机一逞口舌之快,于是闭口不言。

皇后果然继续说道:“只是可惜,本宫听说皇上今日可是一早就去上朝了。本宫不知道你独自一人高睡为何,难道要故意藐视本宫?”

岑苾见皇后已经将责怪的程度上升到这个高度,不能不再说话,于是道:“臣妾不敢,只是臣妾一时贪睡,绝无对娘娘不敬之意。”

皇后见岑苾丝毫不敢反驳,这才气愤稍平,又絮絮叨叨责怪训斥了半晌,才让岑苾出来。

岑苾回到秀鸾宫,进入屋子坐下,只见瑄儿已经挥手让其他宫女退下,然后眼泪汪汪走到岑苾面前,道:“今日都怪我不好,早上没有叫你起来,累你受皇上皇后责怪。”

岑苾拿出帕子,给瑄儿拭去泪水,安慰说道:“瑄儿,这本不怪你,我昨日也没有交代你。她们本来就是要找茬,现在让他们找到,训斥一番,以后也不会太过为难我了。”

瑄儿哀伤道:“真难为你了,本来在梁国好好的当长公主,却在这里处处受人白眼。”

岑苾淡淡说道:“这也没什么。早在嫁给虢国搏凌候冯赫的时候我已经习惯了。我在此只求平安安静度过余生足矣。只求梁燕两国能够止息干戈,百姓不至于抛骨荒野,千里无人烟。”岑苾说到这里,眼前已经浮现出自己多年来一路上看到的战争遗留下的惨况,真是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瑄儿道:“公主你真是宅心仁厚,身在宫闱,却处处为天下苍生着想。只可惜身为女子,无人理解你的苦楚和你作出的牺牲。”

岑苾淡淡说道:“人活在世,只要无愧于心足矣。那些身后虚名何足道哉!”

之后一个月,皇上再也没有来秀鸾宫,岑苾除了每日早起去给太后皇后请安,整日就留在宫中,读书绣花。本来毫不会刺绣的她,如果也绣的小有模样了。长日无聊,幸好有瑄儿陪伴左右,每日聊聊天,倒容易打发时光。

燕宫中按祖制给岑苾配了十二名宫女,十二名太监。宫女总管名叫凌薇,太监总管名叫徐庆,管着一宫的事务。这两人岑苾一眼看去就知道是精明能干察言观色爬高踩低之人。果然,他们见岑苾根本不得宠,每日也慢慢懈怠起来,常常跑去躲懒,背后还嘀咕在着秀鸾宫中毫无油水。岑苾心中明白,也不见怪,随他们去了,有些事情也就自己做了。瑄儿虽然不忿,但看岑苾并不计较,也只好无奈。

十月十八,慈宁宫。

摄政王江成武下朝后照旧来到此处觐见太后。自从两年前皇上亲政后,太后就退居幕后,但是涉及到国中大事,江成武定会知会太后一声。

江成武来到内殿,随意行了一礼,太后立刻请江成武坐下。江成武说道:“此次和梁国战争暂时告一段落,现在的问题是突厥对我大燕边境的袭扰问题。经过使臣一番交涉,突厥已经答应和我国修好,但是条件是我国送公主和亲。此事之前臣已禀报过太后,不知道太后人选定的如何?”

太后道:“先帝的几个公主只有昭祥适逢婚嫁之年,她到底是妹妹的女儿,哀家也不忍心让她远嫁突厥。哀家日前已经传旨燕国所有年龄在十四到二十未嫁的郡主前来京师,一共有二十八人,这几日她们已陆续到了,哀家想与摄政王挑选一番,赐于公主名号,然后送至突厥和亲。”

江成武沉默片刻,道:“虽然郡主身份不如公主高贵,不过用宗室之女和亲古有先例,如唐代的文成和金城公主。待送嫁之时,再备一份厚礼,突厥议和一事定能顺利进行。现在我国的策略应该集中精力对付虢国,搏凌候残暴无仁,已惹得周边诸国天怒人怨,此次臣解决其他问题之后,定要集中兵力,灭了虢国。”

太后柔声赞道:“摄政王为我大燕征战数年劳苦功高,若能灭了虢国,不仅能扩大我国疆土,更能立下不世之功业。”

二人又闲聊数语,突然听到太监禀报:“昭祥长公主求见。”

太后奇道:“她来做什么?她不知道哀家正在和摄政王商议国事吗?”

太监回禀道:“启禀太后,长公主已经知道摄政王在此,但她执意要拜见太后。”

摄政王道:“那就让她进来,看看何事如此心急。”

太后见摄政王发话了,于是点头,道:“宣!”

片刻,昭祥长公主穆思颖走了进来,见到太后和摄政王,盈盈拜倒,行过大礼。

太后问道:“思颖,你今日这么着急来找哀家何事?”

昭祥道:“母后今日和摄政王在此可是商议我国对突厥和亲事宜?”

太后道:“原来你是为此事而来。你放心好了,哀家正同摄政王商议从宗亲子女中挑选一人封为公主和亲,你不用担心。”

昭祥道:“母后理会错了儿臣的意思。儿臣今日此来,是向太后自请和亲突厥。”

“你说什么?”太后听到这话惊讶的合不拢嘴,只怀疑自己是否年纪大了耳朵也出了问题。

江成武听了这话也觉得突然,面上显出疑惑的表情。自汉唐以来,多少公主和亲,远嫁异域,虽然有王昭君和文成公主自请出嫁,但是她们哪一个不是被形势所迫,和亲路上流下了多少女子的泪水。遇到这种事情,公主郡主躲都来不及,哪里有自请和亲的。

昭祥似乎想了很久,料到太后会有此一问,于是镇定说道:“和亲突厥非同小可,实在是关乎国家的大事。儿臣身为女子,对外不能保家卫国,却忝受皇家恩惠。如今幸逢如此机遇,可以为国出力,儿臣愿自请和亲。”

太后感觉到自己脑子转不过来,要不就是昭祥脑子有问题了,不敢相信的说道:“昭祥,这是和亲,远嫁千里之外,面对大漠荒原,此生再不能回来,你有没有想清楚?”

昭祥道:“回母后的话,儿臣已经想的清楚了。和亲突厥确实艰苦,因此宗室姐妹想必也不愿意去,昨日儿臣在宫中已经看到几个堂妹暗自落泪。既然她们本不愿意去,强迫她们和亲,到时候到了异域,去国怀乡,忧思日日,常唱《乌孙公主歌》,对两国的联合政策也不利。儿臣幼读史书,知道汉武帝时细君公主被迫远嫁,整日忧思,不过五年就病逝,汉庭不得已又派了解忧公主和亲。如今儿臣真心想为国分忧,心甘情愿出嫁,请母后成全。”

话一出口,太后和江成武都静默了,太后实在无法理解昭祥的心思。半晌,江成武说道:“既然长公主自愿出嫁,再好没有,太后还是成全她的心愿,并且多置办妆奁以嘉奖公主为国为民之心。”

太后见摄政王也同意了,自然也不会反对,于是道:“思颖,你母亲早逝,你一直是哀家带大的,跟哀家亲生女儿无异,你此去突厥,哀家真是舍不得。但是难得你有如此忠心,哀家只好成全你,但愿你去了突厥能够为两国的和睦相处做出贡献。”

昭祥跪下拜道:“思颖谨记母后教诲,只是儿臣以后不能留在母后身边一尽孝道,望母后保重。”

昭祥退下后,太后望着昭祥的背影对摄政王叹道:“思颖这孩子六岁就没了亲生母亲,哀家一直将她带在身边,视如亲生女儿一般。只是这孩子从小不爱说话,性格固执,想到的事情就要做到,和哀家总是隔着一层,哀家也不明白她的心意。只是哀家真没想到,这次她竟然铁了心要求远嫁,唉……”

江成武劝道:“昭祥长公主自请和亲,与国与己都有好处,太后宅心仁厚,不用为公主太过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