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卧病

下半夜,月光突然被乌云遮住,下起暴雨来。岑苾只觉得这雨也是老天为瑄儿哭泣,于是跌跌撞撞走到屋外雨中,嚎啕大哭起来。

暴雨冲刷在身上,岑苾只希望这雨水更大一些,夜色永远不要褪去。自己生无可恋,不如就此死去,结束这可悲的人生。

不知过了多久,岑苾朦胧醒来,只觉得身子如同坠入冰窖一般,寒冷异常,嗓子也疼的厉害,她呢喃的喊着“水”,但是四周一片宁静,没有人送水过来。

过了片刻,全身又如火烧一般的热,嗓子更加疼痛了,喝水的欲望更强烈了,但是始终没有水来。

身子骨如同被撕碎一般的疼痛难忍,岑苾难受异常。

这样煎熬了不知多少时候,岑苾渐渐醒来,睁眼看到床顶,原来自己并没有死去,只是躺在**受活罪。身上骨头架子依旧疼痛,嗓子更是干的冒烟,她艰难的看扭头向桌子望去,只见桌上竟然有个茶壶。对水的渴望使她不顾一起的翻身下床,却哪里知道自己身子这么弱,立刻摔倒在床下。

岑苾忍受着身体的剧痛,打起精神爬到桌前,扶着椅子爬了起来,好不容易将茶壶拿在手里,正要往口里送,手一软,却将茶壶摔在地上,茶壶碎成小片,壶中半壶凉茶泻在地上。岑苾好不容易鼓起的劲顷刻间没了,又躺倒在地,她望着地上的茶壶碎片,心中想到,如果现在割脉死了,就不用在此活受罪,反正自己也是个没有人惦念活着多余的人了,与其在这里病死饿死被她们折磨死,不如自己死去一了百了。可是她又想起自己自从出嫁以后,多少次死里逃生,那么艰险的环境,别人要她的性命,最后也被人救了,现在就在这里无声无息的懦弱死去,又甚为不甘,心中不禁矛盾万分。

矛盾中,岑苾又昏迷过去,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感到嗓子一片清凉,有什么凉凉的**流进自己身体,岑苾只觉得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服。

眼前,突然出现了瑄儿的身影。岑苾立刻走了上去,拉起瑄儿的衣衫,流泪道:“瑄儿,你还没死,这真是太好了。”

瑄儿淡淡笑道:“公主,我已经去了一个更好的地方,那里没有烦恼,没有忧伤,我可以专心等着我的庭武了。”

岑苾道:“那是哪里?我也要去,你要带我去。”

瑄儿还是淡淡笑道:“公主,这里现在还不是你来的时候。你和我不一样,你还有你未尽的责任,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做,你不要放弃啊,你要坚强,将来的日子会好起来的。我永远在这里看着你,守候你!”

岑苾哭道:“我不要留在这个世界上了,你带我走。”

瑄儿也现出忧伤的神色,说道:“我也想好好陪你,咱们一起过快乐的生活,不过可惜天不遂人愿。我能够替你去死,挡了这次灾难,我感到很开心。你好不容易留下性命,不能就这么放弃,不要辜负我对你的希望。”说着,瑄儿的身影渐渐淡去,岑苾想使劲抓住她的衣衫,但是只觉得全身无力,咱们也抓不住,只能眼看着瑄儿消失在自己面前,只感觉到痛彻心扉。

又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岑苾满脸泪痕的醒来,发觉自己依旧躺在**。身子依旧乏力,骨头依旧疼痛,嗓子依旧干渴,身上依旧一阵寒冷一阵火热,但是脑子却觉得清醒了不少。

刚才瑄儿对自己说的话清晰浮现在脑海中,瑄儿死了,她是被人害死的,害死她的主谋是太后,帮凶是整个燕国皇宫里面的人。瑄儿说的对,自己好不容易留有性命,为什么不好好珍惜,自己这条命要用来给瑄儿复仇。自己已经跌到人生的谷底,已经失去了所有,人到了谷底还有什么好怕的,就算是死也要拉太后陪葬。想到这里,岑苾不觉嘴角浮现出冷笑,太后不过是想封住自己的嘴,因此拿自己身边的人开刀,但是太后老乞婆,你将会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你最错的就是害死瑄儿而没有害死我岑苾,如果你直接害死了我,你会省很多麻烦。

嗓子又一阵干渴,岑苾爬下床来,只见地上的茶壶已经被人收拾了,桌上放着另一个茶壶,岑苾踉跄着走到桌前,拿起茶壶,壶中有半壶水,岑苾将茶壶嘴放到口中,大喝起来,喝完之后,只觉得身体轻松不少,复又走回**躺下。心中盘算着自己要如何度过这段幽居的日子,如何对付太后。

太后最后不敢杀死自己,只怕是因为依旧忌惮梁国的势力;皇上只让自己禁足宫中,应该是因为没有真凭实据。在她们眼中,自己能在宫中生存,不过是因为梁国的原因,不知道现在梁国实力如何,在如今这个时候,自己能否顺利完成心愿,全要靠梁国了。

岑苾想了半个时辰,只想的头都痛了,于是又昏昏睡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屋中还是没有人,她却觉得肚子已经饿了起来,不知道自己已经昏睡了几天,现在大约是高热降了下来,因此腹中饥饿。

岑苾爬起床来,一步一挪走到门口,推开屋门,只见院中空无一人。岑苾心中暗暗忖道:难道她们想将我饿死在这里?这种事情在宫廷中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的,唐朝时,武则天因为讨厌一个儿媳,于是把她关在屋中,只给了生米生菜和炊具,让她自生自灭,可惜这个儿媳从小养尊处优,哪里做过这些事情,等多日后太监打开门一看,才发现她早已饿死屋中。

想到这里,岑苾心中战栗起来。自己能够在燕宫中赖以生存的砝码不过是梁国皇帝顾及自己,因为自己的存在而同燕国作为同盟,说到底就如同战国时期的质子一样。现在燕国应该已经全力和虢国开站了,那么安抚梁国这个后方十分重要,燕国虽然强大,但是搏凌候也不弱,燕国绝对没有能力同时应付几个国家,如果不是这样,当初就不会定下城下之盟退兵,昭祥长公主的匆忙和亲也毫无意义。

但是可惜,自己在深宫中多月以来,根本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任何一个变化就足以要自己的性命,因此,她不禁心中担忧起来。

岑苾在院中艰难向其他屋子摸索而去,竟然听到人声传来,似乎是原本宫中的宫女的声音,她心中稍安,只要这些人还在,皇上和太后就没有下死命令饿死自己,只是禁足而已,那么自己就还有生路可寻。

她走近那件宫女安歇的屋子,只听到其中一人大声说道:“咱们是倒了什么大霉,跟着这个要死不活的主,油水没有丝毫,现在还被关在着冷宫般的院子里。”

另一宫女说道:“可不是吗,晚上还真觉得很寒碜呢!那日晚上我起夜,看到月下竟然有个披头散发的影子,吓的我魂都没了。”

一个太监的声音说道:“这宫本来是惠仁太后的寝宫,惠仁太后得了暴疾过世,宫中就一直空着,这次因为梁国公主要来,其他各宫主位都已经被得宠的主子占了,所以才安排她来这里的。皇上只怕来了要睹物思人,所以这么久才来过一次。”

一个年纪大些的宫女说道:“当年皇长子夭折之后,太后就立了当今的皇上为太子,之后没有多久,惠仁太后就突然去世了,据说惠仁太后当时不过是偶感风寒,那天白天还好好的,晚上就突然过世,难道真像当初的传言,惠仁太后的死和当今太后有关,所以咱们这个宫不吉利,一入夜就有些怪事?”

一个太监呵斥道:“你怎么敢说这个,不要命了!”

之前宫女道:“现在咱们这里已经被封闭了,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咱们不过几个下人闲聊,要什么紧。”

又一个宫女道:“现在说这些都没意思了,只求咱宫里这位主子快点死了,咱们就能出去了,分到别的宫去,总比在这个死人墓里要好些!”

岑苾听这些宫人如此巴望自己早早死去,正在犹豫如何开口找她们要些饭食。她心中明白,现在在这见不到天日的地方,没有谁能帮助自己,自己要报仇,就得留下性命,要留下性命,就什么都顾不得了,自己本来不是金枝玉叶,只要有一线生机,自己就要抓住。

岑苾正要开口,突然听道一个清脆的声音:“娘娘,您怎么起来了?”

岑苾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十七八的宫女正挑着一桶水走了过来,见到岑苾扶着树站着,忙放下水桶走了过来,口中说道:“娘娘,您昏迷了七天了,今日刚一醒来咱们就出来走动,万一吹了风又糟糕了。”

宫女屋子中的人听到外面的声音,谈话声音立刻停止了,片刻,一个宫女说道:“就她好心,去端茶送水,不知道图的什么!这位所谓的娘娘进宫就已经失宠,现在更被禁足,生了病外面理都不理,说不定活不久就一命呜呼了,就算活下来也没什么油水,她不知道献的哪门子殷勤。”

其他几个宫女也接腔道:“就是嘛!”

挑水的宫女显然也听到她们的说话,上前一边扶住岑苾,一边说道:“最近外面送来的饭食都很糟糕,她们心中郁闷,才会如此说话,娘娘不要见怪。娘娘先回屋休息,有什么事情吩咐奴婢就是。娘娘可是要喝水?”

岑苾一边依着她向屋内走去,一边说道:“我醒来肚子饿了,想吃饭。”

宫女道:“好的,奴婢这就给娘娘送上来。”

宫女将岑苾扶到**坐下,端了一杯水给岑苾喝下,然后走了出去。

只听到外面一个太监说道:“清涵,你可真忙碌啊!”

这个名叫清涵的宫女道:“公公,她到底是娘娘,皇上并未取消她的封号,只是要禁足在宫中,咱们做下人的不可以这么对待她。”

太监道:“你不知道咱们宫中这些人都被她害惨了,现在都巴望着她早些去世,咱们也好逃出升天嘛!”

清涵道:“公公,话可不能这么说。到底是一条人命,而且她也没有害过咱们,咱们不能这样见死不救。”

那太监似乎甚为生气,道:“好吧,你要管便管吧,到时候别怪咱家没提醒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