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林省身并没有畏惧东条英机的目光“恕我直言，如果帝国不能把主要作战精力用在他们身上，以皇军在当前中国国内所面临的复杂状况，以及补充兵力的战斗力，那么可能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具备足以歼灭对方的时机。”
东条英机没有说话，而是默默沉思。林省身和土肥原对望了一眼，也都没有说话。林省身在心里仔细揣摩刚才的话，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良好的心理素质使得林省身内心活动从他脸上根本看不什么异样。
“井上君，”东条英机放缓自己的语气，“这支所谓的华侨军队为什么会有如此，令人，嗯——难以理解的战斗力呢？”本来东条英机想说“令人生畏”转念一想这不符合自己的身份，于是临时改口。
“这个问题，土肥原阁下以及石原阁下都已经论证的非常充分。我仅从谍报工作的角度谈谈个人看法。我认为他们具备不容忽视的获取情报以及反谍能力。一方面说明他们具备一支训练有素的谍报队伍，另一方面也可以解释他们一些先进作战武器以及技术的来源。这种能力是非常可怕的。由于他们中的主干力量均来自世界各国，这也为他们获取情报和技术提供了某种便利。这批人的受教育程度普遍较高，他们也非常重视对科技教育的投入。此外，他们利用在海外的华人企业为他们聚集了一定的资金基础。他们取得的胜利又为他们获取海外资金提供了充足的理由。正因为他们情报工作非常出色，为决策提供了较为充足的资料。在战略上，对国内国际局势判断较为清晰准确。这样也就造就了他们善于利用各种矛盾从中腾挪谋利的能力。在战术上，他有充足的证据表明，他们可以成功获取我方联络通讯情报，直接造成我方的被动。否则根本无法解释他们在具体作战中总是能够先我一步，占据主动地位。”林省身以便侃侃而谈一边关注东条英机的反应。东条英机脸上没有表情，只是偶尔微微点点头。林省身根本无法判断他到底是认同呢还是出于日本人的习惯性动作。
“土肥原君，你的看法呢？”东条英机转向土肥原贤二。
“我基本认同井上大佐的看法。”土肥原坚定的点点头“来自华北方面的情报显示，所谓的华侨军队所在的第六战区，将黄河以南的军队全部撤回。他们的现在正全力开发绥远，由黄河以南撤回的部队全部移防到该地区。停战之后，他们已经按照双方的协议的比例从满蒙防线回撤军队。来自第六战区内部的情报，他们未来的战略发展方向，初步定位为西北，终点极有可能是新疆。”
“新疆？情报可靠吗？”东条英机眼中精光一现。
“绝对可靠！情报的来源绝对可以保证。”土肥原答道：“在中国西北地区盘踞的军阀，主要就是马步芳、马鸿逵以及新疆的盛世才。他们远离权力中心，中央国府根本无法对他们实行有效控制，因此基本上处于独立状态。二马在当地长期经营，利用宗教以及刻意强化的少数民族和汉族之间矛盾，加强自己的统治，根基牢固。盛世才则利用苏联的支持加强对新疆的统治。但是，碍于西北地区经济水平，他们的武器装备较为落后，战术基本上停留在一战甚至一战之前的水平。随着华侨军队实力的增长，他们理所应当要获得与他们实力相当的地盘，同时，他们也需要一个广阔的后方。向南发展会遇到国内各方势力的强烈反应，尤其是现在，所谓‘全民抗战’的背景下。向东发展就会与我们发生直接对抗。他们应该还没有做好与关东军决战的准备工作，因此，他们把目光转向西北也在情理之中。”
“看来这支军队的野心不小啊！”东条英机感叹道。
“从他们的举动来看，我认为他们的野心的确不小。前期，他们极力掩饰自己真正的意图，把自己装扮成没有政治野心的纯粹武装力量。如果他们真向西北发展，那么他们的野心将会暴露无遗，在国内会遇到非常大的麻烦。因此，我判断，他们及时制定了这个战略，真正实施起来，也会困难重重，而且短时间内不会付诸实施。”土肥原补充道。
“据我所知，”东条英机迟疑道：“中国的西北地区荒凉落后，到处是戈壁、荒漠，气候条件恶劣，土地贫瘠。虽有一定的矿产资源，但是以他们现在的经济和技术水平，开发也非常困难。他们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战略方向定位在哪里呢？会不会是他们所谓的声东击西的诡计。”
“对不起，请恕我冒昧！”林省身需要解答东条陆相的怀疑：“我认为他们之所以把战略发展方向定位在中国西北地区，一方面是这里的政治势力实力较弱，另一方面他们应该是为了对付苏联做准备。”
林省身一番话犹如晴空霹雳，令东条英机浑身一震。“什么？对付苏联？这不太可能吧！”
“这的确令人难以置信，”林省身神色平静：“情报显示，华侨军队的首脑，绝大多数都是顽固的民族主义者。这通过他们对内教育和对外宣传很容易得出结论。从中国的角度来看，鸦片战争以后在一百年的时间内，对中国伤害最大国家有两个，一个是我们，另一个就是俄国。俄国掠夺中国土地最多，还促使外立，这些对于骨子里把自己作为天朝上国的中国人来说绝对是刻骨铭心的记忆。华侨军队是由一群实用主义者组成的队伍，他们没有一般中国人那种伪善和软弱。他们对皇军采取的手段，比任何一支中队都更加穷凶极恶。他们不可能不知道不要战俘的结果只能激起敌人更强烈的反抗，可是他们依然顽固的执行这样的政策，只有在他们认为必要的时候，比如，第一次华北战役，他们需要用战俘作为筹码与我们谈判的时候，才对这个政策有所变通。
从这点，就可以看出他们的态度。他们对我们如此，对俄国人也会一样。虽然现在他们和俄国人打得火热，但是只要时机成熟，他们绝对不会放过俄国人。他们把战略方向选在西北，显而易见是为了对付俄国人。谁都知道，德国和苏联签订的协议只是权宜之计。德国进攻苏联是迟早的事情。一旦到了那个时候，如果华侨军队从新疆北上在俄国人的软腹部痛击一下，俄国人将会非常痛苦。毋庸讳言，华侨军队在远东地区已经成为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正因为这个原因，俄国人希望通过他们在远东牵制关东军，德国人希望通过他们夹击俄国人。恕我直言，诺门槛战役以及两次华北战役的失败，很可能让德国人对皇军的作战能力产生了怀疑。因此，德国人不想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帝国着一个篮子里。这也就能够解释为什么德国不顾帝国的强烈抗议和交涉，坚持援助华侨军队。”
“巴嘎雅鹿！”东条英机猛的拍了一下桌子“可恶的纳粹可恨的俄国佬。华侨军队一日不除，必将成为帝国的心腹大患。”
“是的。”林省身继续说道：“华侨军队的确是帝国的心腹大患。”
东条英机感觉到自己失态。毕竟现在自己已经是陆相了，还是要注意一下身份。他知道，井上大佐说的是实情，可是现在皇军摊子铺得太大，一时之间的确无法组织更多力量再进攻华侨军队，否则，跪在愿意和他们订立什么鬼协议呢？转而又向土肥原问道：“他们的海军有什么举动吗？”
“这个——”土肥原犹豫了一下沉声说道：“非常惭愧！我们在旅大地区的情报网损失殆尽，重新建立也非常困难，因此无法取得更多更翔实的情报。不过，综合来自天津、青岛、朝鲜等处的情报显示，至少他们的水面舰只，依然未离开渤海。对朝鲜西海岸的监视也有所收敛。”
“在当前的情况下，我非常想听一听你对南进和北进战略的看法。”东条英机缓缓说道。
土肥原犹豫了。他知道东条英机的心思，他现在是国内南进派最大的拥趸。可是一味顺着他说，会降低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看到土肥原迟疑，东条英机误解了他的意思，当初土肥原和自己和都是坚定的北进派，可是此一时彼一时，情况变化了，战略自然也要相对进行必要的调整。“土肥原君，你我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有什么话尽可明言，不要有什么顾虑！”东条英机堆起满脸的笑容，这笑容在林省身眼中无异于狞笑。
“阁下，”土肥原正了正身体续续说道：“我想说几句肺腑之言，有什么不当之处还请原谅！”
“土肥原君，你太客气了。”东条继续“狞笑”道：“抛开你我的友谊不说，这只是一个私人场合，什么话都可是说！”
“好吧！”土肥原作下定决心状：“目前帝国的战线拉得太长，对帝国来说非常危险。尤其是百万皇军尽陷中国战场。速胜已经没有可能，现在我们不得不面对全面战略相持。今年（1940年）的7月29日，我们迫使软弱的法国维希政府，在越南首府河内，签订了《日法共同防卫印度支那协定》，我们在印度支那北部建立空军基地，把这个地区变为向整个中国本土进攻的跳板。2.5万名精锐皇军也在您的命令下进驻印度支那南部，直接威胁着中国南部的滇缅公路。这一系列的动作虽然对国民政府构成了巨大的威胁，但是以我的观察以及对委座的了解，在短时间内要迫使重庆政府投降非常困难。”土肥原密切注视着东条英机的反应，他知道这个不善于隐藏自己想法的家伙，城府没有那么深。东条英机尽量保持脸上的平静，他知道土肥原说的都是实情。
“因此，”土肥原继续说道：“我认为应该撤回中国山海关以南的所有军队。当然，可以通过谈判的方式，尽量从中国政府那里获得我们需要的利益。在此基础之上，再考虑南进和北进，才更妥当！”
“你说的问题，军部有所考虑，”东条英机眉头渐渐皱在一起“军部已经决定，除非在年内取得全面胜利，否则就逐步从中国撤兵，只保留关东军以及在上海、青岛等重要沿海城市保留驻屯军。”（注：真实历史：在1940年，日本政府的确有这样的动议，只不过真实情况是：陆军省秘密决定，除非年内取得全面胜利，否则就逐步从中国撤兵，只留华北驻屯军对付前辈。）
“可是，”东条英机话锋一转，“你要知道，帝国现在面临巨大的能源危机。可恶的美国佬，继出台禁止向我国出口工业母机之后，又将石油和废铁追加为需要批准的项目之中。这之后，罗斯福又下令冻结我国在美的所有资产，英国和荷兰响应美国的号召，也宣布冻结我国资产。禁止向我国出口钢铁和石油。我国只有不足两年的石油储备，开战后，最乐观的估计也维持不了一年六个月。而皇军每天要耗费1.2万吨石油，现在无处补充，用不了多久，军队就会像一条被抛上沙滩的鲸鱼，动弹不得。印度支那的橡胶、锡、钨、煤、大米和石油，就是丢在街上只等我们去拣拾的东西。德国在欧洲已经取得令人嫉妒的辉煌胜利。法国已经战败，英国也自身难保，美国现在并为做好战争准备，帝国岂能贻误千载难逢的战机？”
“北进对于帝国来说，如果单独进行在军事上有一定困难。但是如果苏联在德国进攻下不支的时候，北进还是可以考虑的。”土肥原必须把戏演足，他继续说道：“此外，如果有充分的证据表明华侨军队也有进攻俄国人的计划，我们是不是可以选择和他们合作呢？或者在他们进攻俄国人的时候，双方可以考虑再次进行某种契合？”
“土肥原君”东条英机打断了他的话：“如果俄国人不支，我们当然不会放弃对远东的行动。可是，谁知道俄国人什么时候进攻，以及进攻后的情况呢？华侨军队？先不说能不能契合，即便成功，我不知道帝国的石油能不能支撑到那个时候。土肥原君，帝国拿到不能考虑南进吗？”
“帝国现在的状况，以及国际局势，南进看上去似乎是一条不错的道路。我也相信在美国人没有做好战争准备的时候，我们的进攻一定会取得胜利。可是当我们把美国人拖入战争之后。美国那可怕的战争潜力一旦爆发，那时候，帝国又拿什么与之抗衡呢？”
“现在，我们正在和美国人进行谈判，我们做出了巨大的让步，美国人却毫无诚意。”东条英机不想再谈下去了：“我们只有在战场上取得主动之后，才能迫使美国人低下他们那高傲的头颅！”
“战争的车轮一旦开始转动，恐怕只有战争才能让它停下来。”林省身离开东条英机的府邸之后对“狸猫”淡淡的说了一句。
狸猫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第六十章时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