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主府呆了七天,柳小桃无不适日日掰着手指头算日子,沈浩说过,每七天就会来看自己一回,如此算来,就该是今天。

莫白被暗中留下保护自己,因为是暗中的,所以,就连柳小桃都不知道,莫白在哪里。

长日闲暇无聊,这靖公主又似圈养一般不准自己出去,只能待在这西苑里,日日三餐,皆是由仆人送了来,搁在窗台上,让明月去娶,就连一向没心眼的明月都起了疑心。

“主子,咱们这样下去,在这儿也不是办法啊,总得打听打听外头的风声才好。”明月替柳小桃捏着肩,碎碎念道。

柳小桃也愁啊,愁得连吃肉都不知道是啥滋味了,一抬头,就看到远远的,一个婢女提着食盒来了,这是定点的送饭时间,来的,却不是往常的普通丫鬟,而是靖公主身边的女官——无艳。

“吃吧。”无艳将手里的食盒往明月手里一塞,眼神只是东瞟西瞟的,似乎在搜寻什么,末了,才是昂昂头道,“公主请你过去。”

好傲气的宫人,柳小桃侧目看着无艳,可谁叫她是靖公主身边的贴身宫人,又是武艺傍身,颇受重用,就连那些郡主县主见了,也都是会客气几分。

“知道了。”柳小桃颔首,一副受让的样子,在公主府的三日,自己学的最多的,就是忍,为了沈浩一切都可以顺利进行,自己必须要在公主府里安然地扎根下去。

午后,靖公主当真是派了两个人来请,柳小桃特意挑了一身最素雅干净的连衣裙,挽了个发髻。

依旧是碧波池,靖公主似乎对这个池塘情有独钟,每次出了西苑,都是往这个池子边来,要么喂鱼,要么看花。

“靖公主,”柳小桃缀着手,恭敬地对着眼前背对着自己的靖公主福了福身。

“宫里出事了,”靖公主依旧没有回头,声音里藏着无尽的清冷,犹如那秋日里的落叶,孤零零地飘**在空中,“你走吧。”

柳小桃一愣,这三天来,自己一直在犯迷糊,比如,靖公主到底相不相信温碧仪是假的,自己才是真的,而沈浩弄的那套乌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整出侯府被抄的事件,自己才不会相信,这镇远候侯府是犯了什么滔天的罪行,才遭受此劫难,光看沈浩这一路的来展现的实力就可以知晓了。

“靖公主,可否告知……。”柳小桃用试探性的口吻一步步地接近,靖公主却是突然回过头来,看到靖公主的样子,不禁就是让柳小桃心头突然那么一颤,似被人狠狠地拉扯了一下。

靖公主,原本姣好的面容上,自额头到左眼,竟然出出了一道长长的疤痕,看着还是新伤,勉强结了痂,还新红粉嫩着。

柳小桃强忍住内心想要喊出声来的冲动,努力用最平静的语调说道,“靖公主,宫里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皇上呢?皇上就任凭让那些贼人伤靖公主吗?”

那些贼人意指十分明显,除了那宋云天,这朝中哪里还会有敢伤靖公主的人。

“用一道疤痕,保护我想保护的人,不是很值得吗?”靖公主意味深长地看着柳小桃,而且没有用本宫这个称呼,那眼眸里的柔情,当真就像是一个姐姐对待妹妹一般,“你走吧,外头有马车在等着你。”

“公主你呢?”柳小桃急冲冲地问了一句,“还有,还有沈浩呢?”

“他什么都没告诉你对吗?”靖公主偏偏头,看着柳小桃的眼神里竟然多了一份同情。

“他是在保护我。”柳小桃垂下眼皮。

“宋家的野心早就在三年前被皇上知晓,只是因为估计是皇后的外族,迟迟没有动手,三年间,皇上身边的第一检察机构——御察使派出了无数卧底,其中最成功的,就是宋家十七公子,宋长欢。”

“他是卧底?”柳小桃上前一步,眼里尽是错愕,对啊,沈浩曾经说过,宋长欢是自己的人,若不是卧底,单单从宋家挑出来的奸细,又怎么会让沈浩这般信任,甚至,信任到让这个人抄了自己的家。

“真正的宋长欢早就死了,真正的宋长欢本就是个四处风流游**的浪**子,身子骨本来就不好,还四处纵欲,能活到及冠,已经是天赐的寿命,沈浩寻了个和他样貌一模一样的人,顶进了宋家,名单是叶三娘和她家夫君拿到的,而证据,则是这个假的宋长欢拿出来的。”

靖公主说到此,对着柳小桃又是叹了口气,“天下间,最苦的情莫过于相思情,最苦的计莫过于苦肉计,镇远候和开国候这一次,是下了血本了。”

柳小桃身子微微一颤,只是静静地抬起眸子看着靖公主。

“刚知道的时候,我同你一样惊讶,可是仔细想来,你只知道沈浩是青州御察使的正使,楚桥是副使,可是你可曾怀疑过,这整个御察使的首领和副首领又是谁?”

“是镇远候侯爷和开国候侯爷?”柳小桃没有底气地猜了一句,指节攒在一起。

“恩,”靖公主撅着嘴,一副了然地点点头,“之前沈浩还说你笨,让我多照看你,看来,你笨得也不算厉害。”

柳小桃蹭蹭地冒出三条黑线,喉咙哽了哽,可是又不能和公主明着干,只是点点头,“谢公主夸赞。”

“如今,你还叫我公主吗?”靖公主幽幽地来了这么一句,广袖一偏,让柳小桃又是一番错愕。

“也罢,”靖公主垂下头,“沈浩也说了,你是个不喜欢拘束的人,日后的日子该怎么走,得由你自己选择,其实我这番喊你来,也不是全然要赶着你走,要走,后门便有马车等着你,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若是不想走,你就随我在府里歇两天,这外头如今不干净,那冒牌的公主和那宋家一干人等才被砍了头,你出去,沾了血气,还怕是不好,待到时候,我选个好日子,带你进宫,让你亲自拜见父皇,认祖归宗。”

认祖归宗四个字犹如四个棒槌一下一下地砸在柳晓心坎里,自己想这个时候想了多久,可如今,却是百般的犹豫,方才听到靖公主反复地提到沈浩的名字,不由得就是多问了一句,“靖公主这几日,见到过沈浩?他如今可好?身子可好?有没有受伤?”

“我不过是略略地提他一下,你便这般关心,”靖公主轻轻一笑,这一笑,反而是显得这脸上的疤痕都没这般可怕了,“外头的马车,就是他来接你的。”

“哦。”柳小桃抿着嘴回了一句,心里头是忍不住的笑意。

这时,无艳前来禀报,说是外头那愣头青又来了。

愣头青?柳小桃暗自腹诽,这是什么代号,看着这无艳也是个极其恭顺主子的,也不会断然做主给来客取了这么个外号,多半,是靖公主自己称呼的,看着这名字,估计,靖公主对这人也不甚待见。

“不见。”果然,靖公主一摆头,十分决绝。

“他说,若是公主不见他,他还是要托奴婢带句话给公主,不知道,公主您听还是不听。”

靖公主虽然是满脸的嫌弃,可是柳小桃看得出,方才无艳这番说的时候,靖公主嘴角明明是带笑的。

“说吧说吧。”

“恩,龚公子说了,他知道靖公主的脸毁了,可是他不嫌弃,他喜欢的是靖公主的人,不是靖公主的脸,还有,若是靖公主一定要在乎容貌,他便也把自己的脸也毁了,好和公主作伴,要笑话,也是一起被人笑话。”无艳慢条斯理地把这番话给说顺了,说完,柳小桃更是悄悄瞅着靖公主的脸色,看着已经是由方才的惨白转为绯红,也知道,就连这雷厉风行的靖公主,也是羞涩了。

“是个有情人啊。”柳小桃碎碎念道。

“罢了,”靖公主忍着笑意,故作严肃道,“你且告诉他,他毁不毁了脸不干我的事,只是,他若是毁得七荤八素得见不得人,就别怪我再不让他进府来。”

无艳最是知晓靖公主的脾气,知道靖公主已然就是服了软了,忍着笑,才是退下。

靖公主一回头,恰是看到柳小桃也是跟着笑得万分粲然的样子,脸一嗔,“你别是再笑话我了,我且问你,我刚才与你说的,你是愿意走,还是愿意留?”

柳小桃看着靖公主眼里流淌过的柔情,这是刚才没有过的,原来,眼里有爱的女人,才是最最迷人的,忽而想到自己和沈浩那些朝夕相处的日子,两人从互相拆台,到为了契约而努力,最后,是一路的跟随,嗓子一哑,还是哽咽出来心声,只会回了一句,“我想他。”

这意思在明显不过,靖公主忽而有些泪眼婆娑,看着柳小桃道,“真是不好,我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东西,如今却要走了,不过也好,若是你进了宫里,成了公主,沈浩便是驸马,到时候,以父皇对你的宠爱,定是会要求你们搬到京城里来,京城藏龙卧虎,你们难免中招,还是像沈浩说的,你在侯府,终究是自在些。”

柳小桃眼皮垂了垂,如今自己思念得最多的就是沈浩,自己已经七天没有见他了,也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这番如此大的变故,自己只是被养在公主府里,对外头的情况一概不知,就连一向受民爱戴的靖公主都负了伤,谁知道沈浩会变成什么样。

沈浩说得对,自己是决然受不了这宫廷里的规矩的,到时候,说不定自己还不知道是怎么被别人摆了一道就归西了。这世上,总有一个人,可以比自己更了解自己。

想到这,柳小桃的眼泪就是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靖公主见了,只是吩咐无艳,“带她去后门吧。”

公主府很大,柳小桃不知走了多久才是走到后门,外头,还没跨出去,就看到守在马车旁的莫白,柳小桃心里头就已经是万分的激动,不由自主地朝着马车厢奔去。

这厢的莫白只是呆呆地看着柳小桃,又是呆呆地看着无艳,却被无艳嗔了一口道,“看什么看,没见过漂亮的女子?”

莫白忽而低下头,脸上居然显露出了几分羞涩,这几日,自己没少和这小辣椒交手,昂起头,却是气人地回了一句,“是没见过这般泼辣的女子。”

无艳生生地瞪了莫白一眼,可眼里,继而,又满是柔情。

马车太高,还没有台阶可以让柳小桃踩上去,可是思念心切,只是扒拉这马车帘子,一声声地喊着,“你在里面?下来下来?在吗在吗?”一声声地,又是娇羞又是热情,还有期待。

“几日没见过,就变这么傻了?”突然,身后悠悠然地传来那么一句陌生而熟悉的声音,柳小桃似乎是含着满眶的泪水转过头,看到沈浩居然是一副惫懒样靠在这后门的院墙边,手里还摩挲着一枝玉簪子,饶有兴趣地看着柳小桃,合着刚才,都是一副看戏的心里。

“你坏。”柳小桃直直地朝着沈浩扑过去,粉拳一下下敲落在沈浩胸膛前。

“诶哟,”沈浩故意大声地呻吟了一句。

“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哎呀呀,我刚才是不是敲到哪里了?”柳小桃慌忙伸出小手在沈浩胸膛前摸来摸去,一副着急的模样却是逗笑了沈浩。

沈浩笑着,手上却用力一拽,把柳小桃死死地拽到了自己怀里,容不得任何东西再把两人分开,手边的簪子只是轻轻地顺着柳小桃的发髻插进去,宠溺而轻柔地说了句,“没有,只是你忘了戴上我送你的玉簪子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