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沈浩下意识地又是拦在柳小桃身前,慌张道,“父亲这是做什么,一切都是因为……。”沈浩伸手,指着常氏,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急欲申辩。

沈南昌却是直起身子,慢悠悠地打断了沈浩的话,“你很慌。”

沈浩手一顿,低头不言语,柳小桃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这沈南昌不是,不看,更不合适。

“我是如何教你的?”沈南昌眼睛微眯,眼角还是浮出几丝岁月留下的痕迹,那几丝皱纹,却给他又平添了不少威严,让沈南昌接下来的话更加让人忌惮,“好男儿,志不在红颜,冷静,谋略,沉稳,这才是作为我的儿子该有的状态,可你看看你自己,过去的表现,姑且也算勉强过关了,可如今,你的智慧哪里去了?你的沉静哪里去了?你那淡定旁观的性子哪里去了?”

沈浩方才不过是多喊了一句,沈南昌就是如此刁难,不,不是刁难,简直就是吹毛求疵,柳小桃低着头,尽量摆出一副恭敬的样子,虽然帮不上忙,至少,可以给沈浩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父亲大人,”沈浩低着头,让人看不出他的脸色,只是声音依旧阴沉,“父亲大人教训得是,可是这件事,在场的不少人都可以作证,是婶娘和温碧仪认错了人,冲撞了靖公主,望父亲大人明察。”

好一个沈浩,明面上是顺从,骨子里却依旧是我行我素,这让柳小桃对沈浩的印象又是上了一个台阶,更重要的是,这个男人,他的这一番话,是在保护自己。

常氏已经跪在地上哭得没有了力气,温碧仪目光呆滞地守在旁边,突然听到沈浩提到自己的名字,眼里猛地闪过那一瞬间的流光,继而,又是渐渐灰暗下去,这个男人,自己始终都得不到他的心,即便自己付出了自己的尊严,付出了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付出了一切。

“我心里清楚,”沈南昌背着手,只是用余光冷冷地扫了扫温碧仪一眼,又是用更加犀利的眼神盯着沈浩,“不过,我有话要问清楚,你先回去,你身后的那个女人,留下。”

“父亲大人,小桃她……。”

“明日我约了从京中方退任的几位大人在天香阁小聚,你回去准备准备,明天,别给我丢人。”沈南昌收了眼神,看都不看这依旧跪着的沈浩,从来没有人会拒绝自己的命令,过去不会,现在不会,将来,更不会。

沈浩眉头一皱,沈南昌却就是挥挥手,两个老仆上来就是把沈浩一架,这两人是有功夫底子的,可沈浩知道,纵然这满屋子的人联手,也不是自己的对手。

可是自己太清楚自己这个爹爹的脾气了,他对柳小桃的刁难,完全就是来自于自己对柳小桃的维护,自己越是去在意,眼前的这个华服加身,荣华一世的男人就会越在小桃身上做文章。

有时候,不说话,就是最好的反抗。

“你自己小心,我在含香水榭等你。”沈浩凑在柳小桃耳边一阵低语,接着,就是跟着那两个老仆出了院子。

“莫白,”沈浩一出门,就是对着守在院子门口的莫白吩咐道,“你留在这看着。”

莫白十分不乐意地偏过头,“你知道,我向来不喜欢见到他。”

“这是命令。”沈浩的态度十分强硬。

“是。”莫白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应下,看着沈浩这才是安心走远的背影,心里已然是知道,兄弟,你动情了,还动得很彻底。

好在事情并没有沈浩想象得那么糟糕,人们常说,若是爱一个人,每当自己看不到对方,就会平添许多不必要的烦恼。

今夜,夜深露重,含香水榭孤零零的一盏灯火却是亮得惊心动魄,沈浩翻身,轻而易举地跃上了院子里那棵松树,选了个视角极佳的位置盘腿坐下,倚着树干,正是在平添了不知道到了第几层的烦恼的时候,院门口总算是出现了那个自己一直担忧的身影。

终于回来了,沈浩心里涌上一阵阵的喜悦,身子往前一探,却是看到柳小桃极为痛苦的捂着肚子,还伴随着轻微地抽搐,难道……

“小桃。”沈浩倾身从十几米高的松树上跳下,凑上前对着柳小桃就是一句,“他命人打你了?”

柳小桃艰难地摇了摇头。

也是,自己这个爹虽然专制,可并没有到是非不分滥用私刑的地步。

“那你如何回来得这么晚,都过了子时了。”

“我……我……,”柳小桃大喘了口气,“我没事,老侯爷只是简单地问了些话,就让我回来了,可是我今天都饿了一天了,恰巧看着莫白在门外,就让他出去买了几只双木堂的烧鸡烧鹅,想着近日是蒹葭的二十岁生辰就带去和她一块吃,吃到现在,才回来。”

这回,是轮到沈浩嘴角抽搐了两下,“你还真是突发奇想,怎么会突然想到去十四姐那里?”

柳小桃狡黠地一笑,却并不明说,明眼人都看得出莫白对沈蒹葭格外地照顾,这份照顾,已经是超越了主仆间该有的,且不管这沈浩知不知晓,柳小桃自己可是看的明明白白的,牵线搭桥缺德事什么的,可是柳小桃的最爱。

“你爬树了?”柳小桃皱皱眉,轻轻地捏起沈浩衣领口夹缝里的一小撮松针,又是看了看院子里那棵傲寒独立的松树,继而,又是扑哧一笑。

沈浩黑着脸,正色道,“这个,轻功身法,本就是日常练习必不可少的部分。”

“哦,”柳小桃拖了个长音,摆出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

“姨娘,奴婢先进去收拾收拾。”明月躬身退下。

“夜深了,你也该休息了。”沈浩看着明月进去的声影,微微一嗅,倒是嗅到了几分梅花香,几分宁神,熏染得沈浩的眼神更是如秋水般清瑟而温柔。

“我……。”柳小桃捂了捂依旧鼓鼓的肚子,抬眼看着沈浩眼里那深不可测的柔情,自己,是怎么了?恍惚间,又是想起老侯爷留下自己单独谈话的内容。

“沈浩,是做大事的人,你若是想要做他的女人,要懂得收敛,毕竟,将来,我们沈家的儿媳妇,是敏公主。”

他的女人?柳小桃摇了摇头,自己和这沈浩,不过是一纸契约罢了。

“也是,”柳小桃换了个口气,接着说道,“我是该好好休息,这回温碧仪只是被罚了一个月的禁足,我帮你赶小妾的任务还没有完成,让我好好养精蓄锐,等到我功成之日,就是我归乡之时,哈哈哈,这句话很有文采吧,戏本子里都是这样说的……。”

风起,花落,正是一簇梅花花蕊飘飘然从柳小桃眼前跌下,花影间,瞳仁里,沈浩突然伸手,一脸决然,衣袂扶风,柳小桃只是疏离地一眨眼,下一刻,却是已经被沈浩搂在怀里,箍得很紧。

柳小桃有些手足无措,身子直直地被沈浩拢在怀里,两臂僵僵地垂在腿边,头有些艰难地昂着,肩头,是沈浩紊乱而急促的呼吸,似乎要说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想说。

眼前,是簌簌花落,到底,是乱花迷了人眼,还是孤影迷了人心?

心跳幢幢,呼吸愈乱,柳小桃蹙眉,这是什么意思?

正是思索间,沈浩突然又是将身子从卫娴的肩头抽离出来,脸上血色冉冉,喑哑地道了句,“我们延长契约的期限吧。”

“哈?”柳小桃咽了口口水,“为……为什么?”

“再延长两年吧。”沈浩低眉,用了个陈述句而不是征询意见的问句。

“可是,可是我都帮你把小妾赶得差不多了啊。”柳小桃惴惴不安地答道,似乎有些摸不透沈浩的意思。

“巩固效果你不懂吗?”沈浩粗着嗓子道,话里藏着明显的急不可耐和旁人难以察觉的期待,“你知道,要是没了兰姨娘,袁姨娘,早晚也会来个陈姨娘,方姨娘,有你在,安全。”

“可是,可是我,”柳小桃继续小声辩驳道,“可是我留在这,多半也都是吃吃喝喝,一天两只鸡一只鸭的吃,会花你好多银子。”

“谁说把你留在这是让你光吃不干了?”沈浩终于恢复了平日里说话的淡定,干咳了几声,十分正式地回道,“把你留在这,是你干粗活的,洗衣做饭烧水劈柴暖床什么的。”

柳小桃身子往后一仰,这个小侯爷,算盘打得可真好,等等,不对劲,“等等,你刚才说的最后一个是什么?”

沈浩话语微挫,昂首只是对着屋子里头一喊,“明月,床铺暖些,你们姨娘怕冷,再多拿些银炭来,”说罢,才是若无其事地对着柳小桃一笑,“你好好休息,明个等我赴宴回来,带着你出门破传言。”

说罢,就是狐裘一披,准备离开。

“什么破传言?”柳小桃在后头跟着喊道。

沈浩不回头,只是潇洒地高举着手,洋洋洒洒地摆了两下,回道,“就是你提的那个主意。”

柳小桃还是一愣,再一看,沈浩就已经是急匆匆地出了院门,连个影子都没有了。

沈浩匆匆出了院门,外头的莫白正是笑得扭成了一只麻花样,捂着嘴,却还是停不下来,方才这两人的对话自己可是听得一清二楚,一个字一个字的都不曾落下,看着沈浩出来的模样,一楞神,却是笑得更欢了。

“笑够了?”沈浩语气不佳,脸色看着却还不错。

“主子,你的……你的脸都……都……,”莫白大喘气,却是接着笑得更欢脱了。

“我知道,”沈浩把披风裹紧了些,挺直了腰板,临风而立,好一个偏偏潇洒的小侯爷,继而接着说道,“我脸红了是不是?”

莫白强忍着笑,点了点头。

“莫白。”

“小的……哈哈……小的在。”

“你这三个月的工钱,都别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