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小桃却是不在乎,看着这师爷陡然变色的样子,想起来,这害得自家老爹如此的,还有这个糊涂师爷,毫不顾忌的就是指着这曹师爷的鼻子骂道,“再说说你这个师爷,本身就是个没品级的,还敢丢了这么多黑头令,分明,是想屈打成招,好去邀功是不是?”

衙门里头,惩处犯人的令牌分三等,分别是白头令,黑头令,红头令。白头令,打打便罢,叫唤两声,还能安然无恙般的自行离开;黑头令,四十板子下去,不是皮开就是肉绽;红头令就不用说了,只留着半条命的人,回去,只待早些准备棺材就是了。

黑头令是不轻易用的,可这事情未明,单凭那紫烟的一面之词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老爹,让自己,怎生不气。

柳小桃才说个痛快,却是听到这堂外忽而就是响起了两声响亮如钟鸣的击掌声。柳小桃一愣,闻声望去。

堂外,不知何时,就是站着个挺拔而立的束发少年,腰束革带,一身海蓝色长袍,神态潇洒,英气逼人,若这龚本寿是男子的温柔安润之美,这男子,便就是那英气豪迈的典范。

可柳小桃此时,可是无心去关心这男子的容貌,只是缩缩脖子,看着这男子的装扮,定然,也是个有钱人家的子弟。

这曹师爷是个极会见风使舵的主,这才瞧着这龚本寿又是看了看着忽而出现的公子,又是哈着腰又是上前行礼,出口惊人的唤了句,“小侯爷。”

这小侯爷却是摆了摆手,无心和这小小的师爷,只是冷眼打量着柳小桃,看着几分眼熟,不知在哪见过一般。

“这位姑娘方才口若悬河,说了许多,在下只想问一句。”这小侯爷语气极为平淡,可看着话里的意思,该是在这堂外站着也有些时候了。

“你说。”柳小桃虽然知道对方是侯爷,但薛老头教得好,这输人不能输气势,这身子一挺直了,还当真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这小侯爷颔首一笑,这看着柳小桃的眼神就如看着一个闹事的三岁小孩一般,张口只问了一句,“证据呢?”

柳小桃一下,就如那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哧溜一下,原本的架势都消失殆尽,哑然四顾,不知如何回答。

“公堂上,是个讲证据的地方。”小侯爷摇了摇这折扇,扇子一打,噼啪作响,让柳小桃猛然回神。

“可就因为没有证据,就可以乱诬陷人了吗?”柳小桃不服气。

这小侯爷单单冷笑了一声,道,“你没有证据,凭什么就说人家是诬陷呢?”

“官官相护,我不和你说。”柳小桃一撅嘴,回头不理这小侯爷,只是凑在龚本寿身边,眼巴巴的看着龚本寿。

龚本寿先是耸耸肩,末了,才是懂了柳小桃的意思,张口欲替着这柳小桃和这堂下的薛老头辩解些什么,却是听得这小侯爷继续说道,“官官相护的话,也就是你这等刁民无理取闹的时候托词罢了。”

还未等这柳小桃磨好了尖牙利嘴再好好战战这横空一脚插进来的小侯爷,却是听得叮咚一声脆响,一锭白花花的银子就是准确无误的丢在了这师爷桌前。

公然行贿?柳小桃睁大了眼,这曹师爷亦是睁大了眼,可无论是从这小侯爷的身份看,还是从低位上看,完全,没有必要贿赂一个小小的县衙师爷的啊。

“你且好好看看这银子底上的字。”这说话的,不是小侯爷,而是这小侯爷身边的小厮,柳小桃记得,是那个叫莫白的家伙。

而这小侯爷只是背手站着,似乎,在等着一场早就知道结果的好戏。

待这曹师爷看清了这银子背面刻着的“镇远候侯府敕造”几个大字又一皱眉,不懂其意。

柳小桃也是抢着去看,可惜不识字,只得一愣,求助于这龚本寿。

这叫莫白的小厮紧接着,又是摇头晃脑的按着自家主子吩咐的理直气壮的说道,“这,是镇远候侯府自造的纹银,你且去醉花楼紫烟姑娘的房里搜上一搜,看看,那女子房里是不是也有这刻着标志的纹银。”

莫白说完,冷哼了两声,继续道,“这分明,是那风尘女子紫烟,偷了我们镇远候侯府的银子,又是在逃跑时和这薛必安撞了个正着,怕事情败露,由此作假,贼喊捉贼,嫁祸他人,你们县官老爷不明事理,就听信了那紫烟一家之言,这不是被女色迷了眼睛,是什么?”

奴才跟多了主子多少也会有几分主子的气概,莫白一声声的质问,震得这头上新上过漆的房龚柱都是在哗哗掉着木屑似得作响。

柳小桃眼珠子一转,那巷子里的事,自己和龚本寿可都是看得真真的,虽不知这小侯爷先给人家银子又反将一军这卖的什么关子,可如今事态是朝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发展的,自己何必多去掺合。

果不其然,这曹师爷一听了这事关镇远候侯府,这脚下就是不住的哆嗦,就差跪了下去,左一个“小的该死”,右一个“小侯爷饶命”,一口一个的叫着,不得不说,柳小桃心里听了,着实很舒服。

之后,这县官大老爷都是被惊动了,在一番所谓的水落石出后,纵然这都已经年过五十的县官大老爷在舍不得那娇滴滴的小娘子豆腐似得小脸蛋,也不得不下令搜查醉花楼,还这薛老头清白。

眼看着天色一点点的就是暗了下去,好不容易出了结果,柳小桃再也忍不住了,立马就是扑倒这薛老头身边,一声声的唤着“老爹。”

可这薛老头当真就是昏死了一般,毫不动弹。

“老爹,老爹你醒醒啊,老爹你醒醒,咱家的鲶鱼不见了,都跑了,你还不醒来么?”柳小桃边喊边是眼泪就在眸子里打着转。

“不过是些淤青小伤,抓些三七、红花、川穹熬药内服,再将生姜碾碎了和面外敷,躺个十天半个月的也就能下地了。”这小侯爷摇着扇子,不知何时,就是走到了这柳小桃跟前,轻描淡写的说了这么一句。

听了这话,柳小桃一抹眼泪鼻涕就是站起身来,瞪道,“你说得倒好,你们富家公子那个不是十指不沾泥的好生养着,小伤?恐怕你一辈子都受不了这种小伤。”

“大胆,敢这么对小侯爷说话。”莫白喝道,却是被这小侯爷拦住了接下来的话。

“我建议,你还是省些口水,想着怎么把你家老爹送回家好了。”这小侯爷头一摆,撇撇眼,又是喊了句这依旧盯着这胆子忒大的柳小桃的莫白。

莫白不甘心,跟上了这小侯爷又是悻悻的问道,“小侯爷何必这么护着那乡野丫头。”

“护着?哪里是护着?我不过,是实在厌烦了这女人的叨叨念念罢了,听着,闹心。”

两人的对话柳小桃是听得真真的,可是这小侯爷也是提出了个实际性的问题,让自己无心在去和这侯爷斗嘴,看了看着如一滩死泥的薛老头,柳小桃只是皱眉,该怎么,才能将这一动都不会动的薛老头给运回去呢。

夜色,着实有些深了,外头是繁星缀缀,很是灿烂。

县衙破天荒的因为小侯爷的到来开了个夜班,夜审紫烟偷银案,这回,纵然这紫烟在堂下怎么装委屈扮可怜,这县令大老爷也是一脸的铁面无私的模样。

直到这紫烟喊出了句,什么什么郎,你忘了那夜对我的承诺了吗?

惹得这在场的人鸡皮疙瘩是落了一地,这县令大老爷更是脸色铁青,当即丢了一把黑头令,也算是把打在薛老头身上的给打回来了,当然,是柳小桃照顾了一夜薛老头后,听那村头的狗儿说起的。

昨个,纵然龚本寿再想跟着柳小桃一起回来,可是一是这县令大老爷的盛情难却,二是柳小桃和薛老头这间两个人住都嫌挤的破茅草屋,实在,也是容不下这尊大佛。

所以,龚本寿留宿在了那县衙后院,自己则是拖着个破板车好拉歹拉将这看着不重,实则重如牛的薛老头给拉回了这小渔村。

迷蒙地就在床边趴着睡了一夜,迷蒙中又是听着这院子外头似乎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迷蒙地揉了揉眼睛,这声音,已经是到了门口了。

“小桃,你那板车用完么?用完了我可得还给县衙呢,仵作等着用呢。”

柳小桃正是用这冷开水漱着口,听到这“仵作”二字,嘴里的茶水正是喷了这来人一脸,柳小桃一下,又是将这剩了半口的冷水咽下,张口就道,“合着你昨天借给我的板车,是用来拉死人的。”

“也不能这么说嘛,活着都是要入土了,这,嘿嘿,这不过是早晚的问题。”这来人嘻嘻一笑,在这破落的院子提溜了一圈。

这院子不大,东西也是少得很,除了鱼篓子还是鱼篓子,独独这院角边,长了棵七斜八歪的老桃树,如今快到中秋了,这老桃树也是孤零零的结了几个果子,小得很,看着也似这柳小桃日日吃不饱饭似得干瘪。

可这来人,却是眼巴巴的就看中了其中一颗果子,边是这么说着,就边是蹭到这桃树边,掰了颗小桃子下来,正欲张口,这手里的桃子却是被一直小手麻利的抢去了。

“啊呸,”柳小桃手里握着这桃子,又是啐了一句,“你这吃的还都得还给茅厕呢,这般咒我家老爹,还敢偷我家果子吃。”

柳小桃边说,又边是将这桃子在衣襟上擦了擦,看着眼前这人好奇没气的说,“昨个还装作不认识我,好歹也是咱们渔村出去的人,以为十年不回来,还当真没人认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