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把那个人带过来。”

“是。”

不一会儿,这方才落魄的瘸子就是被明月领到了这远离人群的一棵柳树下,底下站着等的,正是柳小桃。

“当真是你。”柳小桃端详了这张尽是血污的脸许久,总算是确定下来,此人,当真是这早上还素面安好坐在衙门里头作证的冯生。

“你怎么弄成这样了?”柳小桃追问道。

这冯生却是不领情地执拗地偏过头。

明月在一旁催促道,“你倒是说话啊,我们姨娘问你话呢。”

“哼,”这冯生阴沉地,只是冷冷地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你在怪我,”柳小桃将披散的发自然地拂到一遍,“你在怪我用流烟的簪子要挟你,让你做假证,便宜了那个明明伤你在先的臭婆娘袁萋萋,如今又因为得罪了开国候杜申明,没有让他如愿以偿,拿萋萋的事好好拿捏拿捏镇远候侯府,由来让你被一段毒打,落得今日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甚至,连过去还敢偷偷瞄一眼的流烟姑娘,今个,你都是再没有脸面去见她,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柳小桃一口气说得不带喘的,说罢,只是昂头看着这将眼睛埋在凌乱污糟的头发下的冯生,他刚才颤了一颤,自己看的很清楚,果然,还都是被自己说中了。

“你想听我说最后一句吗?”柳小桃慢悠悠地说道。

冯生微微抬起浑浊的眼,迷离间,盯着柳小桃清亮无比的眸。

“告诉你,”柳小桃盈盈发声道,“这些,都是你自找的。”

冯生猛地一怔。

“既然知府大人都将你秘密毒打了,明日,这衙门的判决也该是会出来了,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去求小侯爷放袁萋萋出府,她的家乡有弃妇不能回乡的习俗,也只能让她改个名字,一切从头再来了,你耽误了她作为一个女子最美好的时光,”柳小桃又是盯了这冯生已经瘸了的左腿看了许久,“一条左腿的代价,真是,太便宜你了。”

柳小桃说完,挥袖欲离去,却是突然被这冯生的脏手一拉,“留步。”

“你的脏手拿开,别把我们家姨娘衣裳弄脏了。”明月一把打开冯生脏兮兮的手,怒道。

“明月,”柳小桃示意明月不必慌张,又是看向冯生,“你还想做什么?”

“我……我……我还想见流烟最后一面。”冯生喑哑的嗓子闷闷作响。

“无药可救。”柳小桃拂袖,没有丝毫的犹豫,拉着龚本寿和明月就是匆匆离去。

“姨娘,你不会,真的想帮那瘸子吧。”路上,明月忍不住,又是多问了一句。

“怎么可能,”柳小桃立马驳回,逗了逗眉眼道,“你看看我这一脸尖酸刻薄样,怎么可能会帮那负心人?”说着说着,语气又是渐渐低下来,“再说了,我今个惹府里的沈大爷生气了,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混过去呢。”

说话间,两抬软轿就是将柳小桃和龚本寿送到了镇远候侯府门口,柳小桃一脸担忧地看着侯府门口两只喜庆的红灯笼,却是有些瑟瑟不敢进去。

“不怕姨娘,大家都看得出侯爷最疼你了,来,明月搀你进去。”

将龚本寿暂且安排在了自己的含香水榭的偏房,柳小桃又是一路低着头进了明德院,看着里头书房的灯火正是亮的璀璨,贴着房门又是敲了好久的门,这小侯爷,该不会真是为了自己把他骗进流烟那生气了吧。

“小侯爷?”柳小桃压着嗓子,尽量用最温柔的语气轻声唤道。

无人应答。

“夫君?”柳小桃换了个称谓。

里头依旧安静。

“小心肝……。”柳小桃拖了个长音,本着恶心都把你恶心出来的原则,肆无忌惮地挥洒着那浑然天成的撒娇口音。

“你在做什么?”忽而,一声阴冷冷的嗓音就是在柳小桃身后响起,这声音,真是,再熟悉不过了。

柳小桃脸一僵,就似在寒冬腊月一般透心的凉,身子也似着了魔一般不敢动弹。

“我……。”柳小桃手指尖在僵在门扣上,一个“我”字还拖得老长。

“你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沈浩从柳小桃身后绕到跟前,努力地用最平静的话语问道。

“去逛了逛,对了,我今个还在街口看到温姨娘在施粥送被褥呢,你可知道?”

沈浩捏了捏发酸的鼻梁,“知道,温碧仪每到这寒冬腊月天寒之际都会这样。”

“哟,你还是娶了个好媳妇嘛,”柳小桃得瑟的一笑。

沈浩斜眼瞟了眼将话题成功岔开的柳小桃,开门拉着柳小桃进了屋,坐下沏了杯热茶给柳小桃,又是问道,“你之前不是问我,那温碧仪有什么猫腻吗?我如今就告诉你。”

“嗯嗯。”柳小桃连忙搬了个小板凳在坐好。

“其实,这事我也是才知道,是前几天,一个从西域来的游方道士告诉我的,这世上,有一种病,叫做分神症。”

“什么意思?”

“嗯,这样说吧,比如看温碧仪,她平日里呢,就是慈悲温良,贤淑大方,可是,一旦她受到什么刺激,行为就会十分乖张,判若两人,等她恢复了呢,又会全然忘了自己做过的那些荒唐事。”

“还有这种病。”柳小桃点点头,恍然大悟,难怪,这温姨娘看上去,总是让人觉得怪怪的,温良中透着一股犀利,怪瘆人的。

沈浩看着柳小桃略做思考的认真样,忽而又是狡黠地一笑,贴在柳小桃耳边,坏笑说道,“所以啊,把她赶出府的任务,可是愈发艰巨了,契约尚未成功,小桃仍需努力。”

柳小桃脸一黑,又是伸手给自己倒了半盏茶,一口闷了,“合着你告诉我这些就是为了让我当活靶子。”

沈浩悠然昂头,“谁叫你今早把我骗去了流烟那。”

“小气鬼。”柳小桃一撅嘴,站起身来,又是想到些什么,把头上的玉簪子一扒拉下来,往这小圆桌上一放,“这是那流烟的簪子,你可得负责还给她。”

“诶,”沈浩忽然唤住已经走到门口的柳小桃,看着柳小桃背对着自己停住,却是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尴尬地搓了搓手,忽而道,“那个,你院子里的龚本寿的伙食费,可得从你的月例里头扣。”

就为了这个?柳小桃心里一堵,头也没回地回了句,“知道啦!”

看着柳小桃决然离开的背影,沈浩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空空的,镂空香炉里头的香气依旧如游龙般慢慢缠绕挥散,许久,沈浩却都只呆呆地坐着,一动不动。

门外一直候着的莫白冷不防地突然来了句,“主子,您吃醋的水平真心不怎么样。”

“莫白,”沈浩幽幽地回了句,“你这个月的工钱,别拿了。”

回了含香水榭,柳小桃一进屋就是直接想掀了被子好好睡一觉,谁知道,这一屁股才坐到**,就是听到身后一声惊呼。

“诶哟,痛死我了。”

**居然有人。

柳小桃猛地一回身,掀开被子一看,这躺在**的,居然是明月。

见着是自己主子回来了,明月立马、眼泪就是上来了,抱着柳小桃就是咿咿呀呀地诉起苦来,“姨娘,姨娘可算是回来了,方才老夫人派身边的嬷嬷送补药过来,我只好窝在被子里装你,差一点就瞒不过了。”

“补药?”柳小桃扶起明月。

“是啊,就是安胎的药,”明月连忙趿了鞋子下了床,“那嬷嬷说了,日后姨娘的安胎药,都从老夫人房里拿,老夫人房里的菟丝子、川贝母、厚朴都是府里最好的。”

什么?安胎药?

柳小桃下意识地摸了摸瘪瘪的小腹,干涩涩的一笑,正巧,这肚子又是适时地咕噜噜地叫唤了起来,柳小桃也是突然想到,今天除了早上塞了两个芙蓉包,这中午和晚上,可都是什么都没吃呢。

“姨娘饿了吧,今天肯定是忙坏了,明月给您做好吃的去,做您最爱吃的烧鸡怎么样?”明月说着,就是搂起袖子准备出门。

“算了算了,”柳小桃泄气地一叹,方才那小侯爷不是说了嘛,这龚本寿在侯府里的开支得从自己的账上出,烧鸡什么的,自己定是吃不上了,虽然明天自己也定是要把这暂时安置在自己院子的龚本寿安排到其他厢房去,可是这小侯爷的话既然已经说出口了,自己这钱,定是得出了,还想着偷偷攒点钱,等出了侯府,给老爹把那王寡妇给娶了,如今一看,存钱大业遥遥无期啊。

柳小桃仰面往这大**一躺,任凭这肚子春雷一般的咕噜噜地叫个不停,适时间,这门口又是响起两声清脆的敲门声。

“柳姨娘?柳姨娘可是睡下了?”

这是柴嬷嬷的声音,柳小桃示意明月去开门,自己则是往这被窝里头一窝,耳朵却放得尖尖的。

“诶,是柴嬷嬷啊,这么晚了,我家姨娘都歇下了,柴嬷嬷可有什么要紧事?”

“诶诶诶,不要紧不要紧,”这是柴嬷嬷的声音,“你看,这些吃食都是小侯爷命老奴送来的,说是这柳姨娘今个逛街逛累了,肚子饿了,留作宵夜,可是,这柳姨娘都睡了……,”柴嬷嬷这话是越说越无奈,出门前主子可是交代了,自己一定得把东西留下,人才能回来的,如今可怎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