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气极好,一直冷瑟瑟的天终于是有了些久别的暖气,和煦的日光泼洒,衬得这含香水榭里头的梧桐树也是几分生机勃勃,树荫婆娑,柳小桃正是藏在这婆娑的树荫下,边是磕着第三斤瓜子,便是由着明月给自己恶补这侯府姨娘守则。

“姨娘,昨个明月都给你打听来了,这温姨娘,原是这青州判司家的千金,只因几年前,小侯爷路过这青州,救下了这被土匪挟持的温姨娘,然后,这温姨娘就此就是芳心暗许,宁愿做小的,也是要嫁进这侯府。”

“什么叫宁愿做小的?这判司家里,很了不起吗?”柳小桃边说,又是边挠了挠怀里竹篮里头的小白猪。

“可不是,这判司可是管一州的税收地皮的,恩,就是这账房里头管银子的,家里,不说是家财万贯,也是万贯家财啊。”

有钱,真是有钱,柳小桃点了点头,“继续,你继续。”

“二姨娘呢,是十年前小侯爷溺水时娶进来冲喜的,大了小侯爷十岁呢,这三姨娘呢,原来是镖局里头的小姐,是小侯爷比武招亲时娶进来的。”

柳小桃磕着瓜子的牙尖尖一颤,“等等,这三姨娘是镖局里头的小姐,那她,岂不是,很会打?”

“恩,当然,三姨娘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据这伺候三姨娘的丫鬟们说,即便是这嫁进了侯府,这三姨娘都是日日晨起练舞,没有一日懈怠。”

柳小桃一下,这心头,就似被这冬天里冰湖里头的冷水浇得湿透湿透的,小侯爷啊小侯爷,你还真是谁都敢娶啊,你说说,你让我怎么赶,怎么赶。

明月乖乖地说完了这花了不少银子贿赂才打听来的消息,又是看着柳小桃一副沉思的样子,轻轻一唤,“姨娘?”

柳小桃猛然回神,砰地洒了满地的瓜子。

“姨娘怎么了?”明月忙着收拾,又是接过柳小桃怀里的小白猪,昨个,这小白猪可是过得帝王猪的生活,不仅由着三位婢女同时替它沐浴洗澡,还舒舒服服地在这柳小桃的被窝里躺了一觉,自己很不解,可是这柳姨娘却是解释说,这是要培养这只小白猪的高贵品性和懂得享受生活的意识。

“没事没事,”柳小桃很快就恢复了镇定,逐个逐个地分析起来,这温姨娘性子太古怪,还未摸透,暂不下手,这三姨娘会武,实在是惹不得的,这唯独可以开刀的,也就只有这传说中大了沈浩十岁的二姨娘兰氏了。

很快,就入夜了。

本是万籁俱静的时候,这二姨娘的海棠苑里却是惊起一阵阵地尖叫。

“什么东西在我**啊,啊啊啊,妖怪啊,妖怪啊,来人,给我进去抓它出来,来人啊。”

一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地女子突然就是从这房门里头跳了出来,单单只是穿着件中衣,发髻散乱,犹如怨妇。

“姨娘,不过,是只小白猪。”这家丁捧着手上一只洗得刷白,还绑着一只硕大讨喜的蝴蝶结的小白猪,摊摊手,十分无奈。

“打死,给我打死这只猪。”

“姨娘,使不得,据说,这可是新进府的四姨娘昨个从外头买来的,说是宠物猪,还给取了个名字,叫小白。”一旁有人劝解。

“那又怎么样,诶,你们看看,多脏,多脏啊,不管,给我打死,然后,给我炖了,也让我好好补补。”

“姨娘……。”还有人在犹豫。

“还不快给我去!”

二姨娘兰氏今年已经将近三十,不过还是生得这风韵犹存,颇有神采,可惜,这人,是个长舌妇,一双八卦不饶人的嘴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更是仗着自己在沈浩六岁的时候就嫁进来做冲喜媳妇,自视是这侯府的老人,说话做事,全然没有什么顾忌,背后的下人丫鬟们都会暗地里说,这兰氏,到底是从乡下找来的,这能入侯府,全然也不过是这小侯爷当年溺水,昏迷不醒,不知从哪里来了个老道士,捏着手指头一算,说是这小侯爷被水鬼压身,需要找一个命格土相的女子来克这小侯爷身上的水鬼,这之后,才是有了这位乡土气息十足的兰氏。

捧着这只小白猪的家丁一脸无奈,又是一副威武不能不屈的模样,一路弓着身子,就是抱着小白猪出了远门,到了一处僻静地,隐约地看到了这等在墙角下的人影。

“明月姐姐,诺,给你。”

明月狡黠地一笑,“里头情况怎样?”

“全和明月姐姐料得一样,这里头啊,兰姨娘,都要气疯了。”

“我哪里有这般心思啊,都是我们姨娘,法子多,”明月一挑眉,又是看了看这小个子家丁怀里撒着欢的小祖宗,自己总算是知道,这姨娘说是要培养这小白猪的享乐意识的原因了,原来是要让这小白猪习惯了拱被窝啊。

“常福啊,这,这只小白猪还是你自个留着吧,反正,这每天都要用的。”

“这怎么行,若是放在这海棠苑里啊,定是会出了破绽,姐姐还是带回去吧。”

明月有些不情愿。

“这样,我给姐姐送回去,怎么样啊?”常福抖了抖眉毛,对着明月又是抛了个桃花眼。

“算了吧,”明月见着常福这般模样,打了个激灵,猛地,抱起这小白猪就是飞也似的逃命去了。

回到含香水榭时,明月却发现,这柳姨娘还未睡,大晚上的,只是独自地披着披风,站在院子里头,月光独独衬着柳小桃没有胎记的左脸颊,浮光掠影间,明月也才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众人口里的带着胎记的丑姨娘,原来,也有这么美的一面。

“姨娘还未睡呢?”明月边说着,边是将这小白猪藏到了房里去,又是出来,候在柳小桃身旁。

柳小桃昂首望月,却不言语,隐隐中,总觉得,这空中有什么东西似的。

许久,凉风渐起,恰好,遮蔽了这轮明月许久的乌云总算是飘过,平白赐了这人间半许韶华,柳小桃总算才是看清了。

“明月你看,”柳小桃拉着明月对着天空一指,“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东西?”

“姨娘,你别是吓我。”明月略略地发着颤。

“不是,我是说,你看,那个,那个蝴蝶形状的,是不是只风筝?”

月色间,一切皆是笼着层薄纱似的朦胧,若不是这纸鸢下头装饰的一缕尾翼和柳小桃的指示,这换做了旁人,是定然发现不了这侯府的夜空里,竟然,诡异且不同寻常地多了只纸鸢,纸鸢随着风偏偏起舞,东摇西晃,还真不知,是怎样寂寞的人,会在这无人观赏的时候放纸鸢。

“谁会在大半夜的放风筝呢?”明月咂咂舌。

“熟悉,这只纸鸢太熟悉了。”柳小桃偏着头,突然拉着明月就是惊呼道,“你记不记得记不记得,这只纸鸢,和我们白天替莫白买的那只一模一样。”

“可是姨娘,这纸鸢,不都是一个样子吗?”

“诶诶诶,这个,可就偏偏不一样。”柳小桃看着这只在夜里飞得格外低且格外寂寞的小蝴蝶,正是飞到了这含香水榭自己站着的这个院子斜上空,所谓择日不如撞日,择时不如撞时,柳小桃看准了机会,拾了块石子,对着那纸鸢猛地向上一抛。

一个准,就是将这本就是越飞越低的纸鸢给打穿了个孔,失了张力的纸鸢顷刻,就是晃晃悠悠地掉了下来。

“走,跟着这风筝线,就一定知道,是谁在大半夜的放风筝了。”

“姨娘,”明月伸手欲拦,“说不定,还真就是莫白自个晚上睡不着在放风筝呢?”

“你信?”柳小桃皱着眉,明显不满意这个答案,“你可要记得,白天里莫白可是对着我们说,‘这是你们女儿家的玩意,我不要,’看看,我估摸着,他该是送给了哪个姑娘了,嘿嘿,好明月,这侯府里忒没意思了,好不容易有些好玩的事,你就陪我去吧。”

明月哪里敢对着自己的主子说不,两人各自披了件暖和的披风,还当真,就是当起鬼鬼祟祟的贼人一般的人物,在这偌大森严的侯府里头左窜右窜。

“姨娘,这风筝线怎么也再往回跑啊。”

“废话,你放风筝放到一般风筝烂了,自然是要把线收起来了。”柳小桃一边是紧紧跟着这窜得飞快的风筝线,一边偏头语重心长地教育着没脑子的明月,这一偏头,却是惊呆了。

“你你你,明月你怎么还带着火折子啊。”

“大晚上的,怕姨娘你看不清。”明月老老实实地回了句。

柳小桃连忙就是撅嘴吹熄了这燃得正是欢快的火折子,又是将这明月一把揽到这阴暗处,“你傻啊,这是巴不得别人发现我们吗?我们这可是在干坏事,坏事懂么?”

明月安分地点点头,这身后却是鬼魅地响起一声,“你也知道你在干坏事。”

柳小桃身子一僵,根据前几章的经验,她可以很明晰的判断,一般,能够如此鬼魅地飘忽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人,除了那断袖小侯爷,定然是不会有别人。

柳小桃没有勇气转过头,只是抬头看了看这前头院子上头挂着的牌匾,自己不认得字,可是还是有记性的,那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不是小侯爷的院子又是谁的院子?

尴尬间,却是一抹好闻的脂粉香窜入鼻子尖尖,淡淡如轻云,栩栩似惊鸿,柳小桃猛地转头,果然,就是看到这小侯爷身后,莫白正是在送着一位轻罗锦纱,身姿曼妙的女子从这明德院的后门出去,不过两人已经走远,此时,徒留了背影

柳小桃上前欲指,却是被沈浩一拦。

“你要干什么?”

“大半夜的,你房里,怎么会藏着个女人?”柳小桃一脸娇嗔模样,似乎是真生了气一般。

沈浩一偏头,十分不解,这丫头,这模样,是真在意起自己来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