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爷。”

正是在这小侯爷和柳小桃各自都觉得万分尴尬之际,这处理完了那后巷杂事的莫白却是跃身进了屋子,隔着屏风,唤了句。

这小侯爷尴尬的一推,柳小桃也是顺势起来,脸上依旧绯红,理了理嗓子,强作淡定的说道,“咳咳,你回来了,我也就该走了。”

莫白本就不想多留这渔村丫头,心里只是疑虑,这丫头人在这,那方才被那柴嬷嬷领出去的帷帽姑娘又是谁。

“莫白。”自家主子一声喊,莫白止住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侧身进了屏风里,去回命。

正巧着,就是和这红着脸低着头出来的柳小桃打了个照面。

“门外有人会带你出去。”莫白低声道,依旧是冷冷的语气。

柳小桃单单“嗯”了一声,就是遁出门去,轻手轻脚的关了门,只听得里头的人低语了几句。

“他有说出木木的下落吗?”

“他说,那小女孩早就死了。”

又是木木,听着两人的对话,这柳小桃微微止住了脚步,身旁另一个同莫白一般穿着的小厮伸手一请,柳小桃不多留,只是跟着就出了院子。

等回到这破茅草屋的时候,已经是月落西山了,也不知是这风燥,还是柳小桃的心烦,总觉得,这洞庭湖吹来的风,都是让人燥的慌。

孟头儿来过,迷蒙中揉着睡眼的薛老头当时也是睡眼迷蒙,听着孟头儿一阵七七八八叽里呱啦的说了好些,这困得慌的薛老头实在也记不得什么话了,唯一记得的,就是这柳小桃又不见了。

故而,看着这柳小桃一进门又是突然转身出去,这薛老头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喝了句,“小蹄子你又要干啥去?”

“忘收衣服了。”柳小桃头也不回的,回了句,就是迈着步子出了这院子。

屋子里,本就只是零零散散的晒着一两件长裤长衣,还都是昨日从那孟头那借来的男装,摸着,已经是全干了,柳小桃叹了口气,伸伸手,却是无心去收。

“你要走到哪里去?”

“我……我要回家收衣服了。”

柳小桃晃了晃脑袋,似乎企图将之前那一幕幕和那小侯爷四目相对的场景晃出脑袋,这算什么事,自己,怎么会对一个断袖小侯爷脸红心跳的。

取了衣服,柳小桃暗暗的只是将今日此番的脸红归咎到了红薯吃少了的份上,关了门,好好睡一觉,第二天,什么事,也都是烟消云散了,侯门那些恩怨情仇,都是和自己无关。

可偏偏第二日清晨,就在这柳小桃为了避免再次犯错脸红而大啃红薯的时候,门外,却是一阵嘈杂。

“怎么这么吵?”薛老头身子还没完全好,如今只能倚在这破竹椅上喝着稀粥,听着这外头吵吵闹闹的,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看着这柳小桃,示意这丫头看门看看,可这柳小桃却是埋头啃着红薯,一副上辈子是饿死的惨样。

“小桃,快出来哟,大喜事哟喂。”院子外头,是只有一颗牙的李婆婆撕心裂肺般的叫喊,从这语气里看,柳小桃还真听不出什么喜事。

“小桃哦。”

门外喊得十分热闹,柳小桃这才是擦了擦这手上的红薯渣,又是舍不得,左右吮着手指,边吮着边才是开这大门去。

大门一开,最先看到的,却是个点着一颗嫣红美人痣的胖媒婆,一身姹紫嫣红的月华裙,实在是不符合这媒婆半老徐娘的年纪,可这媒婆却是得意得很,摇着这大裙摆,一见这柳小桃从屋子里出来了,就是笑得花枝乱颤的迎了上去。

开口,就是“恭喜。”

院子外头,这猪肉荣、王寡妇、李婆婆,还有这今个逃课而来的狗儿,这认识的不是认识的,都是尽数到齐了。

柳小桃先是不解,再一瞟到这院子里齐刷刷码放整齐的大红喜饼绸缎,脑子就是一空。

耳边,是这胖媒婆喜滋滋的糯米糕似得恭喜,“恭喜柳家小姐,贺喜柳家小姐了,我啊,这是替那镇远候侯府小侯爷来提亲的。”

这胖媒婆眼神一瞟,又是瞟到这倚着门框十分不解的薛老头,张口就是,“柳老爷,哎哟,看你这般生龙活虎的精神头,这定也是女儿找了个好归宿,想着这以后啊,就可以享清福了吧,恭喜啊。”

薛老头皱皱眉,只说,“我不姓柳。”

这胖媒婆几分尴尬。

“前几天还被打了板子,萎靡得很。”柳小桃补充道。

“她也不是我女儿。”

“我老爹也不爱享清福。”

两人一人一句和这天桥底下说书的一般,引得这胖媒婆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自己收这小侯爷的礼金时是挺开心的,可一听说,这来的是这小县城,脸色就是变了变,再知道是要来这破落的小渔村,脸都黑了。

自己这一线牵的名声在巴陵城可是响当当的,说的媒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从这崔家少爷和这林家小姐,再到这小侯爷之前纳的三房小妾,最次,也是个书香门第,好茶好水的送到跟前,哪像现在,吃力不讨好不说,还生生的,吃了个闷头亏。

七扯八扯,院子外头看热闹的人渐渐的散了些,就连这最爱八卦的李婆婆也是一拍脑门,今个还得去集市卖菜呢。

柳小桃看着这李婆婆都是捂着一颗牙走了,可这口若悬河的胖媒婆却还是在叨念,不禁揉了揉耳朵,伸了伸懒腰,只道,“都说这娶亲要六礼,媒婆你先回去,让我和老爹商量商量就好,倒时候,我一定亲自去寻你。”

胖媒婆愣了一愣,只是说道,不碍事不碍事,心里却想,若是你来了,我这一线牵都被你熏得一股子鱼腥味,生意,可就不用做了。

好歹劝走了这该走了,柳小桃大门一关,大白天的,还特意上了门闩,一肚子的莫名火气,屁股往这竹凳子上一坐,竹凳子都是被震得吱呀作响。

“说说吧。”薛老头此时一挑眉,手一撑,就是一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模样对着柳小桃。

柳小桃一蹙眉,正儿八经地抛出一句,“今天晚上,我去找他。”

“晚上?”薛老头愣地吼出一句。

柳小桃吓得一弹,就是跃起身来,慌忙改口道,“现在,是现在,我现在就去。”说着,就是连忙开了门,奔出了院子。

乡间小道,野花遍开,秋花烂漫,本是美景,可柳小桃心里,却并不多开心。

侯府大门,自己是进不去的,可是好在,昨日那给自己带路的小厮偏偏也是个多嘴的,恰好告诉自己一个消息,这每到这一个月中旬,这小侯爷都会去一个地方,这地方,离渔村不远,自己小时候曾去过一回,好在,还记得路。

那正是这东洞庭湖一处沼泽,平日里,不过是水鸟栖息的地方,可这每每下过雨后,却是汪洋一片,加上这沼泽底下暗藏淤泥漩涡,这即便是大人们百般告诫,万般阻止,可每年多少也会有那么三四个孩童,淹死在这沼泽里,小小的年纪,就做了这水神祭品,再也,不能见到日出日落。

柳小桃六岁时来过这一次,那次后,就是被这寻自己寻了一晚上的薛老头提溜着回家后,就严明禁止,不准自己再靠近这吃人的沼泽。

这回,却是不同,柳小桃无奈的叹了口气,这回,可是关系到自己的终生大事啊。

昨个这小厮说的果然不假,这柳小桃才是赶到这沼泽边缘,隔着这一人多高的芦苇野草,就是隐隐的可以看到独自坐在岸边的小侯爷。

虽然只是个侧影,可这小侯爷面部清晰尽显的轮廓和这虽然绑着绷带却依旧匀称好看的身姿,加上这湖风吹得这小侯爷衣袂生风,飘飘如仙,还是让柳小桃心头一颤,末了,又是不禁提醒自己,小桃姑娘,清醒点,他,可是个断袖啊。

草鞋踩着这沼泽湿润润的草地,溅出些水花,柳小桃慢慢靠近。

静静的在这小侯爷的身后,柳小桃犹豫了许久,却终究是不敢开口,怎么问,直接问,这位公子,你既然断袖又为何要娶我?何况,你可是有七房小妾的啊。

柳小桃垂首,却是听得这干坐着的小侯爷冷冷的开口问了句,“你来这么久了,一句话都不说吗?”

“我……”,突然要开口说话,柳小桃还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搜肠刮肚的想了一阵,才是说道,“你送来的喜饼,比红薯好吃。”

这小侯爷只是无奈的一笑,“这红薯粗粮也是可以和这祥记的喜饼相提并论的?”

柳小桃尴尬的“哦”了一句,这男女婚姻的事,可真是让人难以启齿啊,难怪,会有媒婆这个行业了,柳小桃拍拍裤子,索性跟着坐在这小侯爷身边。

风景真好,白鹭高飞,候鸟南归。

湖风很是舒服,吹得有些醉人,柳小桃许久没来这了,索性扬身,往这尚还沾着些早晨的露水的草地上一躺,感叹道,“难怪啊,这么舒服的地方,难怪你这等贵公子会每月往这来一趟了。”

小侯爷牵强一笑,自己来着,可不是为了欣赏美景的,看着这一副享受样的柳小桃,知道这丫头会主动找自己定没什么好事,加上这而昨日吩咐莫白去托那东街姚媒婆说的事,自己也是预料到,这沉不住气的丫头,早晚会来找自己,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你来找我,到底是做什么的?”索性,直切主题。

柳小桃猛然一睁眼,一咕噜跟着爬起来,正对着这小侯爷的眼睛,正色问道,“我想知道,那媒婆是什么意思?那喜饼又是什么意思。”

小侯爷昂身,只是回了四个字,“娶你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