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急促敲门声在浓郁夜色中响起,倍显突兀。

呼连钦聿打开房门,一团明艳之色径直扑进他怀里,而他显然已经习惯这种“突然袭击”。

“又怎么了?被莫老板冷落了?”呼连钦聿关好门,轻轻揉搓胸口那一头长发。

“没怎么,就是心里不舒服。”呼连苏玉整个人埋进温热胸膛,闷声闷气道,“你说我对他那么好,他怎么就不理我呢?那两个小丫头有什么好的?身材平平又不漂亮,还凶巴巴的,我比她们好上千万倍啊!”

呼连钦聿忍俊不禁:“从小我就好奇,你哪来的这么强自信呢?虽说那两个丫头的确不如你风韵十足,却也不是平凡姿色吧?我看你就是没事找事,老去触莫老板霉头干什么?不知道他现在憋着火吗?”

“那还不都是你惹的?没事给人家下什么毒?”

揉揉眼睛抹了几滴眼泪,呼连苏玉直起身,大大咧咧坐到榻上,抱起枕头漫不经心把玩。

“心情不好,睡不着。钦聿,你陪我聊天,要不就陪我下棋,今晚我不睡了。”

呼连苏玉自幼任性,呼连钦聿早习惯了包容她所有任性,是而并没有想到,这晚呼连苏玉的眼泪也好、委屈也罢,全部都是做给他看的。

此时,楼下的某间房里,夏惟音正无声潜入。

墨妄尘走之前特地给夏惟音留下了几根熏香,正巧派上用场,小指长的一根烧下去,据说即便是水牛也会睡得昏天黑地,打着铜锣都叫不醒。

房间里很黑,夏惟音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双眼才能适应深邃的黑暗。

这是专门给下人、仆从和奴隶住的房间。为了防止奴隶逃走,整间屋子只有一扇小窗,摆设也是极尽简朴,只有一个盆架、一张床榻。

床榻上,一个人侧身朝内躺着,一动不动,似乎已经睡熟。

夏惟音松口气,抹了把额上细密汗珠,她可不想与住在这房间的人发生冲突,一旦交手,输的可能绝对是百分之百。

昆仑奴,那个速度功夫不亚于百里的奴隶,呼连钦聿将莫思归的解药交给了这个人保管。

简直……安全得令人发指。

夏惟音不敢点灯,只能在小窗照进的微弱光线中一点点摸索寻找。整间屋子几乎翻了个遍,没有任何收获,最后的希望不得不放在昆仑奴身上。

深深倒吸口气,夏惟音屏气凝神,蹑手蹑脚走近床榻。

昆仑奴是朝向墙壁侧卧的,夏惟音现在他枕头下摸索一番,依旧没有收获;之后又伸手绕过他身子,想要摸一摸腰间,而就在她下意识低头的刹那,一双锐利如鹰隼的视线,险些将她魂魄吓掉。

昆仑奴根本就没有睡,而是一直在冷眼旁观她的小偷行为……

夏惟音顿时有种被愚弄的尴尬之感,后退半步,长长叹息:“既然没睡就别躺着了。要么你把我送到呼连钦聿那里告状,要么把解药给我,我立刻离开。”

昆仑奴没有说话,像是一句木偶人一样起身,坐好,没有感情的视线与夏惟音相对。

夏惟音不动,昆仑奴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

样在黑暗中无声对峙,持续足有一盏茶的功夫。

外面一声乌夜啼,总算将漫长僵持打破。

昆仑奴忽然有所动作,慢慢从衣襟里抽出一个布袋,哗啦啦倒出十几个药瓶,捧在手上伸向夏惟音。

这是干什么?

让她自己挑选喜欢的玩具么?

夏惟音一时不知所措,仔细看看昆仑奴眼眸,没有杀意,没有戾气,却也没有半点灵动光芒。

那模样,真的就像一尊木偶。

“莫老板的解药,你知道是哪一瓶吗?”夏惟音试探问道。

昆仑奴不说话,只是沉默摇了下头。

夏惟音只剩苦笑。

十几个瓶子,虽说颜色、款式不同,上面却没有贴标签,她要怎么判断哪一瓶是莫思归的解药?万一胡乱吃下去,结果是更要命的剧毒呢?

难怪呼连钦聿没有交代昆仑奴要保护好这些药,他早就打好了算盘,即便她能从呼连苏玉口中得到解药所在,即便她能让昆仑奴交出这些药瓶,却依然无法顺顺利利解莫思归的毒。

呼连钦聿这个人,心机谋算与明朗笑容截然相反,简直深沉得可怕,难以看透。

不管怎么说,只要解药在手里就多一份希望。

夏惟音把所有药瓶都拿了过来,昆仑奴也没有阻止,只是看着她,露出微微困惑表情,口中挤出生涩的中州话:“主人说,有毒的,会死。你拿,不乱吃。”

呼连钦聿早就料到她会来偷解药么?

这一切究竟是多大游戏迷局,夏惟音没有再多想,收好药起身离开,直奔呼连苏玉房间。

呼连苏玉已经返回自己房间,不过除了她之外,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

呼连钦聿。

“拿到解药了吗?”呼连钦聿毫不意外夏惟音的出现,懒洋洋靠在椅子里翘起腿,笑吟吟看着她。

“果然是钦聿王子的娱乐游戏。”夏惟音冷笑,衣袖一扬,十几个药瓶咚咚咚滚到桌上,“我猜,苏玉公主去找你时,你就知道我打算做什么了吧?”

呼连钦聿点头:“是啊,你这么倔强又聪明的女人,肯定不会老老实实履约,所以我必须考虑到每一个可能,然后不动声色暗示你其实我已经知道了。这样的话,你面子上不会难堪,我想让你知道的也能确切传达,不是很好吗?”

夏惟音眼眸微寒。

她感觉,呼连钦聿就像一个喜欢戏弄猎物的猎人,用美味的**一步步将猎物引进陷阱之中,为自己的小手段洋洋自得。

而她,正是那只明知有危险却抵不过**的猎物。

或者该说,即便有危险,她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试图得到诱饵,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沉默少顷,夏惟音指了指那些药瓶:“那这些药呢?全都是假的吗?还是说真的有解药混在里面?”

“当然是有解药了,哪个正常人会准备一些没用的药瓶戴在身上?只不过我记忆力比较好,所以从不在药瓶上标记名字罢了。”

呼连钦聿笑笑,从中挑出一直药瓶晃了晃,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所幸你没做

试药这种蠢事。这瓶就是莫老板服下的毒药,是所有药中效力最强,也是维持时间最强的,在我家乡,只有**不老实的奴隶时才会用到。”

呼连钦聿的解释或许包含很多含义,然而夏惟音完全没有在意,当她得知那是莫思归服下的毒药时,一个大胆有危险的决定就在脑海中形成。

“你干什么?”

夏惟音突然出手引来呼连苏玉惊叫,以为她冲动之下要伤害呼连钦聿,但事情却往截然不同的方向发展而去。

呼连钦聿力气大,论速度和功夫却不如夏惟音,夏惟音在他毫无防备的的情况下,轻而易举的抢到了药瓶。

呼连钦聿反应过来,脸色微变:“别犯傻!”

他隐约猜到夏惟音的打算,只是不等他话说完,夏惟音已经拔去木塞,倒出一粒药丸在掌心,仰头吞了下去。

呼连苏玉和呼连钦聿齐齐呆住。

药丸是苦是辣是酸是咸,夏惟音当然没心情去品味,吞下药后深吸口气,目光定定紧盯呼连钦聿:“解药可以给我了吗?”

“你、你这是……”呼连苏玉最先反应过来,脸上满是震惊与不解,她不理解的不是夏惟音吞下毒药的目的,而是意义。

这让她又想起夏惟音对她说的话。

喜欢一个人,就会自然而然想要他幸福快乐,而不是为了自己眼看他痛苦。作为朋友,夏惟音愿意不惜一切为莫思归解除危机。

那么,她呢?

口口声声说喜欢,从遥远的霍洛河汗国追来中州,她想要的,就是莫思归的厌烦憎恨?

夏惟音淡淡看他一眼,千言万语,只一个眼神表达。

呼连钦聿许久才从错愕中反应过来,深吸口气,面上露出难得的严肃神情:“你就那么确定,我会为了你拿出解药?”

“差不多吧,始终把我掌控在你手里,总不会没有目的吧?”夏惟音从容淡笑,“其实我们之间没必要这么遮遮掩掩、虚情假意,直白些不是很好吗?白白浪费这么多时日,对你我来说都是损失。”

“那就看夏姑娘想要怎么个直白法了。”

呼连钦聿恢复常色,狐狸似的目光在夏惟音身上重新打量,三分惊叹,七分赞赏。

夏惟音明白,有些话该放到明面上说了。

“其实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不会遵守约定,而我也知道,你说喜欢我不过是个托辞,总不会有人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妾室大费周章。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在保证莫老板安然无恙的情况下摆脱你的控制,而你的呢?也是时候开诚布公了吧?”

呼连钦聿眼中赞叹之意更浓:“闻名不如见面。听了那么多与夏姑娘有关的传闻,却不如与夏姑娘相处这几日更令人兴奋。夏姑娘所表现出的敏锐机智远远超出我的想象,让我都忍不住真想把你娶回家了。”

“果然,从一开始就是个借口。钦聿王子把我引来囚禁,只怕另有所图吧?”

朱唇轻绽,比起之前,夏惟音反而有了更多底气。

“这样最好不过,至少我可以确定,钦聿王子肯定会拿出解药,而不是任我毒发身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