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海市从12月份开始就入了冬,飘着细细的白雪,隐约有种耐人寻味的透视感。

池安曾经以为在自己有生之年将不再回到这个城市,可现在,却真真实实的站在了这个城市的一角,像晨光一样、像余晖一样俯视着、透射着。

但说到底,她和这个城市其实也没有太多的交集,85年在南宁的一个小镇上出生,05年才来的这座城市,她仅仅用了四年的时间在这个城市落下了户口、建立了名声……而谁又知道,她辛苦建立的一切竟成了她一无所有的祸根。

婚纱店。

池安一身深白色轻丝婚纱站在镜子前,身形的曲线被勾勒得凹凸有致,高高盘起的头发露出了清晰的锁骨和细腻的脖颈,加上那张精致的面容,如同众星捧月中一支最美的兰竹。

身后的设计师沫妮一边为她两米长的裙摆重新缝制针线,一边探出脑袋看着镜子里的她说道:“半年前郝先生就已经特意订下这套婚纱,他说池小姐你不喜欢过于奢华的,所以我们在剪裁方面特地请欧洲那边的设计师经手,简单轻柔的风格却又十分大气,怎么样,还满意吗?。”

“谢谢,我很喜欢。”她低了低眉,嘴角不自然的往上一勾。

沫妮把最后一针修改好,折好线头,连同针线盒一同递给了身旁的助理,与另一名女设计师把裙摆稍稍调整了一番,往后一拖,灯光一打,甚是好看,继而又问了起来:“听说池小姐的婚礼打算在南宁办,不知道婚期在哪天?”

“下个月二十四号。”

“那真要提前恭喜池小姐了。”

池安也只是客气的回应了一个微笑,再也无心听些什么了,大概不过就是一些祝福和夸赞的话罢了。

而她,似乎对于这场婚礼还没有来得及做任何准备,更准确的说,她还没有准备好做郝锦的新娘。

半年前,那场在纽约波多尔古堡的盛大求婚轰动了大半个城,漫天的羽毛,飘起的轻纱,全场的掌声,面前的男人单膝跪地,手里高高举着那枚全世界独

一无二的白钻戒指,至于她自己,手里捧着一束土耳其黑金玫瑰,稀里糊涂的伸出了左手。

三十岁之前要把自己嫁出去,那恐怕是池安对于那场求婚的唯一解释了。

中海下起了小雨,夹杂着细细的白雪,使得气温直接下降到了零度。

此时,婚纱店里的显示屏上正播送着时康集团最新的新闻,池安换好衣服从试衣间出来正好撞上了那一幕。

“时先生,你认为成功最重要的是什么?”

画面切在时正冬的脸部,他还是那么自信,在所有人眼里,他至高无上,仿佛谁也比不过,对着镜头的微笑着,说:“信任,无条件的信任。”

话语才落,池安拿在手里的婚纱纽扣“砰”的一下从手里落到了地上,连连滚了好几圈。

信任?多可笑,池安想,她不就是被信任出卖得差点死在那条死亡公路上的牺牲品吗。

鼻子没来由一酸,双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

是的,这一刻的心情,简直要了她的命。

离开婚纱店后,她去了一趟医院。

14楼的VIP病房里,夏江站在窗前一动不动,窗外斑驳的树荫带着狭缝里刺眼的光线折射了进来,投射在她手里的金属手机上,泛着椭圆形的光圈,似乎是犹豫了很久要打电话给时正冬可最后还是放弃了。

推开门,池安走了进去,并不是小心翼翼的那种,看到放在床头边那束六天前就插上的百合花泛了黄,她心底不禁一笑。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这样傻傻的等下去,奇迹这种东西根本就是哄小孩的。”

池安的声音带着一丝讽刺,夏江此时本该惊讶于池安的突然出现,可她表现得却异常的淡定,似乎对于池安迟早会回国这件事早就有了定数。

她将面前那扇窗关了起来,转身看着如今站在自己面前无比真切的池安,苦笑着:“我现在这样和你以前有什么区别,你在笑我,不就是在笑你自己吗?”

夏江的脸色有些苍白,因为初期

化疗的原因几乎折磨得她半死不活。

拉过一张椅子,池安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说:“我和你不一样,至少那段时间我只相信我自己。”

“所以呢?这就是你一回国就马不停蹄来看我的原因吗?可怜我?耻笑我?”

“我想你弄错了,你的重要性还配不上马不停蹄这四个字,我来看你,只是想看看我当年的样子和你有多像,跟你有多惨。”池安的话里一个留情的字都没有,她心里得意极了、高兴极了。

“池安,别假惺惺的了,看到我这样你心里比谁都高兴。”

“别自作多情,我也没你想的那么坏。”池安笑着拿出一支烟点了起来,抽了一口,从嘴里吐出的白烟弥漫在药味浓重的病房里,显得更加难闻。

“你抽烟的样子和你哥真像,我记得你以前不抽,什么时候开始的?”夏江的语气里似乎有些冷讽的意思。

“不记得了,很久以前吧。”她用力的抽了一口后便把烟掐掉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问:“你觉得可笑吗?”

“谈不上。”可此时此刻,她哪里还有时间惊讶于别人可笑呢?看看自己,一身蓝白相间的病服不就像街头巷尾的一条斑马线吗?任人踩踏**、无视孤立。

窗外白雪挂在树梢上上依旧未融,夏江把面前关掉的那扇窗又推开了,冷风瑟瑟发抖的钻了进来,她说:“池安,其实从小到大,你的身边永远不缺爱你的人,相对你而言,我可就没那么幸运了,有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是你,可偏偏……我不是你啊。”

池安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后一秒,伸手倒了一杯白开水拿起来走到夏江的身旁,将那杯水塞到了她的手里。

“你真该是我,这样你才知道,我有多恨你跟他。”

她有时候就是这样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别人经历她经历的一切,才能更清楚的知道,她的恨究竟多可怜。

夏江手里的那杯白开水直到池安离开后渐渐变凉,冰冷的感觉传到了指尖,冷到了骨子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