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子时,乌漆墨色的公路上仅有两道车灯仍亮着,那就是我们的车子。

我转头看着前后左右,心里有些惶惶不安,「喂,有没有走错路?」

「没有哇,地图是这样画的没错。」建仔打开车顶上的灯光,从驾驶座旁边摸出一份地图,指着地图上面标示的红圈说道:「你们看,我们要去营区的话,就只有这一条路可以到达,这一条路又没有其它的交叉路口,所以不可能走错。」

「不是吧。」坐在后座的小黑环抱着双臂,一副大事不妙的表情。

「怎么了?」坐在副驾驶座的我转头询问小黑,可是话一出口,我不由得后悔了,因为小黑总是狗嘴吐不出象牙,这让我不禁担心他又会说出什么触霉头的蠢话。

「你还是别说了。」今天负责当司机开车的建仔和我有一样的想法,他急忙打断小黑欲说出口的蠢话。

「喂,是你们自己不听的喔,出事不要怪我。」小黑毕竟是小黑,谁也挡不住他说蠢话。

建仔的脾气比较不好,他当下骂了小黑一声:「去你的,什么出事不出事的,半夜三更不要乱说话。」

「就是因为半夜三更的,我才会好心要提醒你们。」小黑依然管不住嘴巴的胡说一通。

建仔还想骂小黑,我连忙拍了拍建仔的手臂,叫他不要和小黑计较,不然只怕小黑会愈越说愈越起劲,把任何忌讳的东西全部说上一遍。

建仔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里的不满,无奈建仔这边平息了,后座的阿明却傻了,阿明表情难看的说道:「喂,你们听一下小黑要说什么嘛,我有一点担心欸。」

「阿明!」我和建仔同时吼向他。

阿明愣了一愣,丝毫没发现自己作做错什么事。

「天呀!。」我放弃地的垂下了头,而小黑果然顺着阿明的提问开始侃侃而谈。

「你们知不知道一天里面最阴的时刻是什么时间?就是子时呀,子时就是半夜十二点,你们看现在的时间,刚好就是十二点多。我怀疑我们不是走错路了,而是根本就进入了阴阳交界,也就是俗称的…他卖了个关子,眼珠子转了一圈不晓得在看什么。

阿明这人的胆子特别小,也特别容易随风起舞,他立刻问道:「俗称的什么?」

「鬼打墙。」小黑压低了音量,用一种阴气森森的口吻说道。

「啊,你不要吓我。」阿明缩了缩身子,又问小黑:「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我睨了阿明一眼,觉得他问小黑方法岂不是请鬼拿药单嘛,小黑这个人只会胡说八道,哪一回正经的办成事情了,否则小黑就不会被罚勤九十八个小时,连着几个星期没有假日,人家放假出去吃麦当劳啃汉堡,就他一个人得留在营区里面扫厕所通马桶。

小黑逮到机会,马上提供自己的大计:「我跟你们说,遇到鬼打墙最好的方法就是把窗户打开,然后把头探出去,看着窗外的路去开车,千万不要看着挡风玻璃的路去开,因为挡风玻璃上的画面是假的、是鬼变出来的幻觉。」

「神经!要是后面忽然有车过来呢,你的脑袋不就被撞飞了,有没有听过政府宣传的标语──--头手不伸出窗外。」我骂了小黑一句。

「好吧,那我还有一个办法。」小黑说道。

我心里不禁想到,他这人的办法还真不少,可惜全是馊主意,他最应该做作的是想想怎么不被长官罚勤、再想想怎么管住自己的嘴巴。

「快说呀。」阿明火上添油的说道。

「咳咳。」小黑清了清喉咙,煞有其事的地说道:「那我们就坐在这里等,等到子时过了,凌晨一点再开车。」

「你…建仔咬牙切齿的看着小黑,一副怒火快要爆炸的样子。

我唯恐建仔会冲上去揍扁小黑,只好充当和事佬的地说道:「开车吧,我们先开车,也许再往上方开一段路就会找到营区了。」

建仔看了看我,他不再说话了,动作粗暴的收起了地图,然后重新踩动油门,把停靠在路边的军用车往黑夜之中驶进。

军中调防是常有的事情,即是一个部队的行军,从旧的营区迁移到新的营区驻扎。而我们四人这次接到的任务就是前往下一个营区堪察,以准备部队后天的调防行动。

一般而言,调防是不会派人前往勘堪察的,但是我们这一次要调防的地点却显得诡异,那是一个废弃已久的营区,就连下达命令给我们的长官也没有去过那个地方,正是如此,我们四人的责任就变得的非常重大。

经过刚才像是吵架一般的气氛之后,车上的四人都变得的沉默寡言。我刚想要开个话题打破尴尬,一道手机铃声乍然传起,把我们四人都吓了一跳。

「是谁的电话?」阿明声音颤抖的询问我们。

「现在是午夜十二点,我怀疑是鬼来电,你们千万不要接电话!」小黑紧张地的说道。

建仔拿出他的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随后说道:「白痴喔,是老大打来的。」

我跟建仔和长官的关系很好,所以我们私下习惯以老大这个词来称呼长官。

「老大,我们还在路上。」建仔跟老大报备情况。

透过手机传出的声音,我隐约可以听见老大的声音:「怎么还在路上?你们还没有找到那个营区吗?」

「找不到,这一条路上没有路标,就连路灯也没有,我们只能慢慢的开呀,这一张地图没有错吧?」建仔向老大问道。

小黑坐在后座,他拿出麦当劳的纸袋,掏出里面的薯条往嘴里塞。我们没有告诉老大,其实中途因为去麦当劳和肯德基买晚餐,所以耽担误了一点时间。

阿明从座位底下拿出pizza盒子,这才提醒了我,我们还去了必胜客和脚底按摩,肯定是在足部按摩馆那里待太久时间,所以现在还没到达目的地。

「好,我们到了再打电话跟你报备。」建仔说道。

「不用了,我要睡了,你们明早再打给我吧。」老大后头又交代了一串事情,一会儿才挂上电话。

我们的车子此时已经快要开到山顶了,可是沿途仍是没有看见任何叉路可以转进营区。

阿明叹了一口气,伸着懒腰说道:「会不会真的走错路了?你们看这附近,越愈来越愈荒凉了。」

被他这么一说,大家的心情陡然沉下了。我看着窗外的景象,繁密的树丛林叶、蛙鼓虫吟鸣,偶尔而还能听见几声夜枭的啼叫,这一处确实偏僻荒凉。

「都说了是荒废的营区,当然是在深山野岭里面呀。」建仔为自己辩驳,因为是他负责开车的,若是走错了路也是因为他的原故。

就在大家信心动摇之际,我们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条窄小的路径,那一条路径被淹没在丛生的杂草堆里面,两侧下垂的树枝交错挡住通道,若不是我们仔细看的话,一个不小心便会错过这一条叉路。

「是不是这里?」阿明倾身靠向前座,睁大了眼睛问我们。

「应该是吧。」建仔把车子停在小径前面,他又打开了车内的灯光,然后拿出地图反复确认。

「开得的进去吗?」我看了一下小径的路面,那不是平坦的柏油路,而是坑坑疤疤的碎石子路,加上路旁两侧的树枝乱长,让原先不宽的小径更狭窄了,导致我不由得怀疑车子可能会开不进去。

「不是要下车用走的吧?」小黑呻吟了一声。

「可以开进去。」建仔评估了一会儿之后说道。他收起地图,缓缓地的把车轮压上小径的碎石子路面,试探性的往里面驶去。

我们四人都不禁紧张万分,因为车子开不进去的话,我们就得下车步行了。

崎岖的地面立刻引发怪声,卡卡卡的一串噪音在底盘响起,一听就知道是碎石子卷进轮胎里了。幸好这一台不是我的车子,否则我一定会感到无限的心疼。

「太好了!可以开进去。」直到整台车子都没进小径,建仔才开心的拍着方向盘喊道。

听着建仔的欢呼,我也倍感高兴,因为操死车子总比操死我们来得的好,只要不用下车走路,一切都好谈。

建仔的车子越愈开越愈顺,随着车速的加快,我们身下的颠跛也变得的更厉害。

约莫行进了五分钟的时间,建仔赫然急踩煞车,将车子停在一处空地上,车灯打去的地方正照射在一列锈蚀发黑的栅栏铁竿。

「到了?」我向建仔问道,同时瞇着眼睛看向前方。

那是一排已经被雨水酸蚀的栅栏,上面缠绕着数圈爬藤,隐约可以看见藤蔓后方挂着一块铁板,写着「军事重地」四个字。

看着眼前有的废弃营区,我们四个人默然了,全部呆滞在车上,眼神空洞的望着前方,谁也不肯先行下车。

黑漆的夜里,将一切的事物全部覆上死寂的罩纱,我们看见了藤蔓卷绕在锈蚀的栏栅上头,彷佛是魔都的吸血植物正在吸取栏栅的养分份,将栏栅缠得的没有半点生气,宛如发黑的枯骨,几根骨节还摔落在一旁沾满泥泞。

栅栏一旁有一个玻璃破碎、覆满泥沙的岗哨,月色的光影迭合之下,让岗哨里头的魅影重重,似乎可见几个无头士兵仍在坚守岗位。再往营区内窥去,可见废弃的营区内部矗立着两栋高耸的建筑物,约莫有六层楼的高度,那应该就是宿舍了,可是此时却像是紧紧相邻的两座断头台,散发出阴森寒凉的冷冽气息。

望着眼前的景象,建仔率先发话:「要不要下去看看?」

「不要吧,这里好可怕。」阿明害怕地的说道:「总觉得这里怪怪的,我们待在车上好了,等到天亮再下车去看。」

「要是老大又打来问怎么办?」建仔看了我一眼,又转头去看小黑,像是在征询我们两人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