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是由于脚伤未愈,二来是因为人生地不熟,所以一直到了十日后,萧婧才第一次踏出了佳桐苑。在这十天中,她身边的侍女嬷嬷都不知去向,她就像是被与世隔绝了一样,只有一个叫做柳儿的小丫鬟留在这里伺候她。

夏昱中间倒是来过几回,但每次都是莫名其妙地看了她几眼就走了,她也懒怠开口,反正有上等饭菜伺候着,她就只当是在房里养伤休憩了。想想前世在现代时每日里勤勤恳恳地上班,如今这种米虫的日子倒是让她很是舒服。

那日午时刚过,夏昱就派了几名婢女来替萧婧梳洗打扮,说是要带她回宫。

因她出嫁未久,所以夏昱为她挑选的衣裳是一件绯色宫装,样式很是简洁,并无什么出彩之处。发式也不过是最普通的螺髻,除了一只赤金凤钗外别无装饰。

萧婧揽镜自照时,也不由得惊艳了一下。只见镜中的少女一派天真地看着自己,因着发式和衣饰简单的缘故,显得她的脸容越发稚嫩,说是十三四岁也不为过。

一只手伸过来将铜镜反扣在桌上,萧婧抬头望去,只见夏昱正淡漠地看着自己。“走吧,”他伸过来一只手,“若是误了新人出阁的时辰可不好了。”

萧婧犹豫了一下,才把自己的手交到他手中,借力轻轻站起。

坐在疾驰的马车上时,她思忖良久,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今天要出嫁的是?”

闭目养神的夏昱睁开眼睛,颇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随即重新闭上眼睛,淡淡道:“你无须这般没话找话。”

萧婧看着他平静的侧脸,恨不能用手上尖利的甲套在上面留下几道痕迹。但考虑到眼前自己算是和他坐在同一条船上,毕竟在皇宫里自己也算是举目无亲,还是要仰仗他的,所以才硬生生打消了这个想法。

她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偷眼去打量他的神色,却发现他已经睁开了眼睛。不知怎的,萧婧心里一慌,忙将目光别开,结结巴巴道:“那一会儿……到了宫里,我要……做些什么?”

夏昱的眉心出现了几道细纹:“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坐着观礼就好。”

萧婧“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这次反倒是夏昱眼神中多了几分不解,虽表面上看去他似乎心不在焉,但实际上,萧婧的每一个表情变化都被他尽收眼底。

这次皇宫里仍是一片喜庆,与萧婧刚穿越来那日没有什么差别。马车刚在宫门前停下,便有一名小太监殷勤地打起车帘,满脸笑容绽放:“恭迎殿下和驸马回宫。”

夏昱利落地跳下马车,正待回身去搀扶萧婧,那小太监忙不迭拦到:“无须劳动驸马爷大驾,小安子!”

他瞟了一眼站在车旁的另一个小太监,后者立刻会意伏下身子,尽量将后背挺得笔直,萧婧已极为自然地踏上他的脊背,走下了马车。

夏昱冷漠的眼底浮出些许厌恶,迅速别过头向前走去。萧婧追着他走过了两道宫门,在宣德宫门前停步,接到消息的太监总管孙允已满面春风地迎了上来,跪拜道:“老奴恭迎公主回宫,恭迎驸马回宫!”

请过安后,他拉着萧婧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了一番,语声竟有些哽咽:“殿下……气色倒还好,这样老奴就放心了。”

萧婧只能赔笑点头,好在孙允并没有与她叙旧的意思,很快将她引进了正殿。萧婧忐忑地抬起头来,望向正前方的帝后二人。

景帝的年纪虽不过四十,但样貌却要衰老得多,乍一看直如五六十岁的老人。皇后殷氏倒是风华正茂,保养得极好。

皇后见萧婧和夏昱进来,立即下了凤座走上前来,未及萧婧下跪就一把握住了她的手道:“婧儿,母后这几日不见你,可是要想死你了。”

这还是萧婧头一次被这样亲热的对待,当下心里一热,腼腆笑道:“有劳母后记挂了。”

夏昱在一旁屈膝下跪,“微臣叩见皇上、皇后。”

大殿中有片刻的沉寂,良久才听到那高踞龙椅上的帝王沉声道:“起来罢。”萧婧与他对视了片刻,心底的疑问却是越来越大。

看他的形容,似乎很是倦怠,殊无见到女儿的欢喜之意。反观之,皇后倒是一派亲热的态度,真是要教人怀疑之前听来的那些传闻究竟是真是假的。

念及此处,她向前跨了一步,学着夏昱的样子恭敬地磕了个头:“儿臣参见父皇。“她的额头触在坚硬的地板上,丝丝寒意便顺着肌肤渗入。

“平身,”景帝的口气甚至还不如方才对待夏昱那般礼貌,微低的嗓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疲惫,萧婧还未抬起头来,他已淡淡道:“朕累了,此处仪式就劳烦皇后了。”

萧婧愕然抬首,只见景帝已扶着孙允的手臂向后殿去了。他如此刻意忽视,让萧婧本预备好了的话都没了用场,当下便僵住了。皇后觉察到这一情形,便宽慰她道:“莫怪你父皇,他近日来身子不爽,若不是知道你回来了,怕是连这大殿也不会来呢。”

萧婧勉强报以一笑,皇后又笑道:“今儿个是你妹妹出阁的好日子,你且随我到她宫里去热闹热闹,”她又转向夏昱道:“闺阁之处,本宫就不邀驸马同去了,待会儿你们一道去武安侯府时再见罢,你可不要抱怨本宫拆开了你们小夫妻啊。”

一直站在一旁未曾出声的大皇子萧骏立刻上前来笑道:“母后尽管带了妹妹去,妹夫自有我等兄弟照应。”

夏昱含笑答应,二皇子萧驰亦上前来,看着萧婧道:“妹妹的身子可好些了?”说过这一句,他又转向了夏昱:“上回你与婧妹妹大婚时因妹妹身子不好,所以未曾摆酒,这回又碰上妤妹妹的婚事,今夜可是要不醉不归。”

三皇子萧骥才不过九岁,只知道在一旁腼腆微笑,并不上来答话。或许是因为生母不同的缘故,三位皇子虽身着同一样式的淡金色长袍,气质容貌却是完全迥异。萧婧只打量得一眼,皇后已上前挽了她的手道:“你们且一处玩玩罢,我与婧儿可是要先走了。”

殿内诸人立刻下跪道:“恭迎母后(皇后)!”

转身前萧婧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夏昱,却见他神色极为严峻,似有阻拦之意,最终却也没说什么,只眼睁睁地看着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