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婧霍然从座位上站起身,宽大袍袖带得小几上的茶碗落地,砰然碎裂。

“怎么会这样?”她看向他的身后,语无伦次道:“传旨的太监呢,我……本宫要亲自问他,荆嬷嬷呢?”

夏昱平静地看着她,良久,唇角才扬起一抹讥嘲的笑:“罗公公已经回宫了,至于荆嬷嬷嘛,皇后传她回宫里问话去了。”

在她身后,庞氏脸上终于露出了毫不掩饰的笑容,诡秘的弧度一如夏启眸中掠过的精光。夏启轻咳一声,起身道:“既然今日无需面圣,老臣便先行告退了。”说罢,他极其敷衍地行了一礼,全无之前的恭敬态度。

萧婧几乎说不出话来,现实和梦境的差别太大,让她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个转变。

怎么会这样,芦荟明明说她是最受皇上宠爱的女儿,怎么会这样!自穿越到这个异世来之后,她第一次觉得胆战心惊。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正厅中的人都退了出去,只剩下她和夏昱对面而立。

“来人!芦荟……金铃……”她徒劳地在记忆中搜索婢女的名字,然而,却没有一个人回答她。

夏昱向前逼近一步,面上带着宛若春风的笑容:“殿下有什么吩咐,不若由……我来代劳,如何?”

微微上扬的尾音,近在咫尺的男子气息,萧婧下意识后退,却踩上了摔碎的瓷片。脚底一阵剧痛,她靠着小几弯下了身子,眼睛却警惕地盯着夏昱。

夏昱俯下身子一手抄了她的小腿微微用力,萧婧便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倒,脊背重重摔在小几上,硬生生的疼。她慌乱地尖叫起来,两手乱抓一气,却被夏昱轻而易举地用一只手抓住。

他正要开口,门口却传来男子清润的嗓音:“二弟,你在做什么?”

夏昱松开手,在萧婧腰间稳稳一托,让她恢复了站立的姿态。慌乱之中她忘记了自己的脚已经受伤,刚一落地便痛得倒抽了一口凉气,身子一歪靠在夏昱身上。夏昱轻轻一笑,伸手揽住她的腰,看向来人:“大哥不是去看戏了,怎么会看到这里来?”

夏晋似乎对于这个弟弟的无礼很是习惯了,当下答道:“不过是些俗套的腻歪了的戏码,怎比得上二弟你金屋藏娇来得惬意?”他的话锋陡然一转:“不过公主在宫里娇生惯养惯了,二弟你可莫要太过粗鲁,吓到公主就不好了。“

夏晋后面这番话虽是对弟弟所说,眼睛却一直望着萧婧。夏昱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不打扰大哥休息了,我送公主回房。”

萧婧顿时打了个寒颤,一想到待会儿要和他单独在房间里,她就不寒而栗。夏晋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一般,嘱咐道:“方才经过爹爹的书房,他叫你过去一趟,既然公主受了伤,你就先送公主回房再去见爹爹罢,我这便叫人去找医女来。”

夏昱定定地看着夏晋,轻蔑地笑了笑:“大哥费心了。”

萧婧被夏昱半拖半抱着经过门口时,看到夏晋向她眨了眨眼睛,做了一个“不用担心”的口型。她虽不明白他的用意何在,但显见得是在帮她,于是便勉强报以一笑。

她几乎是被夏昱挟持着往佳桐苑去,右脚每落一步脚心就钻心地疼,想来是有碎瓷片嵌在了脚底。若是在以往她受了这样的伤,早就哭出来向妈妈撒娇了,但如今在这个举目无亲的侯府,她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竟咬紧了牙关不做声。

夏昱一把将她推倒在榻上,一手就去掀她的裙摆。萧婧急忙将双脚缩回到裙底,一副卫护的姿态:“你做什么?”

夏昱不答,将她的右脚从裙底抓出来,扫了一眼已经变成鲜红色的鞋底,直接将绣鞋从她脚上扯了下来。他的动作太过粗暴,牵动了她脚底的伤口,萧婧忍不住惨叫了一声,夏昱手上一顿,定定地看着她,眼底掠过一丝恍惚。

只是一瞬间,他的眸色又恢复了之前的冰冷,毫不手软地将罗袜扯掉,将仍牢牢嵌在脚心的一片碎瓷拔了出来。萧婧疼得眼泪哗哗流下,即使狠狠咬紧了嘴唇,唇齿间仍迸出沉闷的痛呼。

榻前的小几上还摆着昨夜应饮的合卺酒,夏昱捞起酒壶,用酒液冲洗萧婧脚底的伤口,顿时酒香便合着淡淡的血腥气弥漫开来,再加上脚底灼烧的痛感,让萧婧昏沉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她泪眼朦胧地看过去,只见夏昱正半跪在地上,用撕下的衣角裹起她的伤处。察觉到她在看自己,夏昱手上微微用力,将布条系好,疼得萧婧脸色又是一白。

他轻蔑地扯了扯唇角:“再过十日就是二公主和武安侯世子的婚期,是伤口还是这个消息让你更痛?”

萧婧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夏昱站起身来,居高临下道:“皇上已经下旨让你这几日在府中好好休养,到时候二公主出阁,你身为姐姐是必须要出席的。”

眼看他就要出去,萧婧却叫住了他:“哎……那个……驸马,夏昱?”

夏昱停下了脚步,却并没有回头,只留给她一个背影。萧婧觉得这可能就是让自己继续说下去的表示,“你能不能帮我把芦荟带回来?她……是打小就伺候我的,就算她说错了什么也是为了我……”

夏昱忽然笑出声来,萧婧分不清楚其中有多少是轻蔑,多少是怀疑。

他笑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出去了,无论萧婧怎么叫他都没有再回来。萧婧被他这种莫名其妙的态度弄得快要发疯了,怎奈脚上的伤仍火烧火燎的疼,让她不便追上去问个清楚。

呆呆地坐了一会子,她才觉出腹中的饥饿来。一大早就去看热闹了,之后又忙着装病和回宫,一直没顾得上吃东西。她扯着喉咙叫了几声,怎奈这座佳桐苑就像是被废弃了一般,没有半点人声。

眼下已过了午时许久,她本就是大病初愈,再经了今日这一番折腾,整个人便如腾云驾雾踩在云端一般,竟不知不觉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