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趴在桌子上,感觉到有人慢慢的走近,然后,那人坐在对面的位子上,风里送来淡淡竹香的味道,温暖又让人安心。

她却不想抬起头,只安静的闭着眼睛靠着,对面的人也没有动作,半天听不到声息。

这样的静谥里,几乎就要沉沉睡去。

可是,几乎,只是几乎。

因为她听到了,对方压抑的咳嗽声。

长乐抬起头来,看着他,轻声道:“把手伸过来。”

夜子罹看她一眼,慢慢将手抬起,放到两人之间的石桌上。

手指轻轻搭上,长乐微微皱眉,“不是让你卧床休息吗?怎么起来了?”

这样下去,可什么时候才能把身体养好,反反复复最是伤身。

把完脉,手刚要缩回,却被他一把握住。

长乐一怔,反射性的想要挣脱,却在看到夜子罹的神情时,停住了,握住她的手掌,比她的大出好多,宽厚,而温暖。

长乐看着自己的手,十指纤纤,莹白如玉,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掌衬托下,生生映出了几分娇弱来,脸颊微微一红,脸上的温度极剧上升,忙把手缩了回来。

夜子罹低下头,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脸上的神色,有了几分黯然。

长乐感受到他的失落,良久,才低低地道:“对不起……”

夜子罹抬起头来,眼睛里有星星碎落,淡然地道:“长乐,你不知道,我是多么的期盼着,这样的时刻。”

抬眸迎着长乐的视线,他轻轻笑了,明明在笑,却让人觉得,想哭。

“你累的时候,可以闭着眼睛,躺在我怀里休息,你想听的趣事,朝中也好,江湖上的也罢,我也可以慢慢为你讲,直到,你睡着……”

长乐深深的看进他的眼睛,“子罹,你很好,真的……”

他的手指,微微发颤,“可是,我有些患得患失,每一次,当你闭上眼睛,我都觉得,无法走近你的世界,离你好远,无论我怎么样努力,都只能远远的看着。”

或许是太激动,他又咳嗽起来。

长乐连忙站起身快步走到他身边,轻轻的拍着他的背,有些不赞同的说道,“都说了让你休息了,不听话要起来,现在知道难受了吧!”

夜子罹捂着嘴,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微低了头,没有说话。

炎雷终于忍不住插话道,“乐姑娘,您昨晚明明说了,要来陪王爷吃早饭的,结果,直到正午您还没来,王爷哪里躺得住?”

夜子罹轻飘飘的看他一眼。

炎雷胀红了脸,却头一扭,继续说道:“不来就不要说,王爷等您吃饭,等了一早上,也不叫个人来通知一声,王爷担心,这才……”

却在夜子罹的视线里闭了嘴,恨恨的退到一旁。

夜子罹弯着嘴笑了,眼神温和,“我躺得时间太久了,只是想随意走动走动,你没事就好了。”

长乐看着他,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堵住闷闷的难受。

昨晚走的时候,炎雷随口问了一句,“乐姑娘,你明天什么时候来?”

她也没想太多,想着早晨太阳没那么大,走起路来比较舒服,于是随口答道,“早晨吧,刚好可以赶上你们早饭啊!”

结果,今早夜玄澈跑到她的住处,东扯西扯一大堆,她就想着,反正也没什么事,晚上太阳落的时候,再去王府看看就是了。

她不过一句话,他就放在了心上,她没有出现,他便开始担心。

而她,没有想过她不去,他会怎么样,也没有想过,要叫人去通知一声,相比他的认真,她,的确太不用心了。

长乐心中一动,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最是守时,也最看重信用,从来不轻易承诺,可是,只要她说出口,就一定会做到。

可是,为什么到了夜子罹这里,她却变得任性。

她最是怕麻烦别人,因为,世间最难还的便是人情债。

可是,夜子罹替她照顾澈儿,她没觉得有多么不妥,就同意了,甚至,没有多考虑,可能会因此牵连到皇室,从而带来的一堆麻烦。

夜子罹甘冒奇险去救她,却不问理由,生了他的气,却也忘了,他也会难过心伤。

见她半天没说话,神色怪异。

夜子罹心中一急,站起身来,连忙摆手,“我没事的,我不饿。”

长乐看着他,长长舒了口气,眼中,有清辉缓缓流动,她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

夜子罹手一僵,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拉他的手呢!

长乐微微一笑,清眸灿若星辰,“我不过,是仗着你喜欢我!”

是,仗着他喜欢自己,所以,他帮她,救她,她感激却不觉得负担。

仗着他喜欢自己,她屡屡拒绝,却从未惶恐,以他王爷之尊会恼羞成怒。

仗着他喜欢自己,她不问缘由,便向他发了脾气,她对着别人的好脾气,在他面前,都成了任性,是的,仗着他喜欢自己,心头忽然清晰。

原来,她早已经相信,他喜欢她。

长乐叹口气,一时口快的恶果,真是叫人难以收场。

答应今夜留下来陪他,一步也不许离开他身边!

而现在最大的问题,长乐看看那屋里,唯一仅有的床,直觉又想叹气了。

所谓名节,她是可以不在乎,问题是人家是金枝玉叶,哦,不,身娇肉贵的王爷啊,让他的清誉有染,她要拿什么来赔。

看长乐皱眉的样子,夜子罹往椅子上一靠,“习武之人,彻夜打座是常有的事,你睡吧。”

看看那窄得只能放下一个屁股的椅子,再看看夜子罹修长的身形,长乐闭闭眼,走到床前,抖开被子往床中间一放,“今晚和衣睡吧,一人睡一边。”

说着,自顾自的爬上床去,睡到最里边。

等了一会儿,也没听见动静,长乐狐疑的转过身来。

摇曳的烛火中,只看到那人通红的耳垂,和紧张得不知道往哪里放,只紧紧捏着衣袍的双手。

长乐坐起身来,有些好笑,“你放心吧,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她不会对他怎么样,可是他,没有那个信心,与心爱的女子共枕一席,还能安稳的睡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