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龙泉北,谈判地,双雄会。

寇仲回头一瞥,轻叹道:“今趟我真的没有把握,老跋怎么看?”

突厥的号角声起,忽然近千骑离阵旋风般朝两人所驾灵车驰来,直有铺天盖地,摇山撼岳的惊人威势。

跋锋寒却像没有看到似的,微微一笑道:“今趟颉利是有备以来,故此绝不肯空手回去,谈判会非常艰困,而大祚荣更可能是谈判的死结。但我们并非没有胜算,即使谈不拢,那便开打即是,以我方式实力,又何惧之有?”

“只有突厥我自然丝毫不惧,但那虬髯客和李靖绝非纸糊之人,听云少说那虬髯客的武艺已然超越了昔日的三大宗师,而且毕玄那老儿还因祸得福,被云少的那一箭射去一条臂膀,反而境界和功力大增,让人不敢小视。”寇仲皱眉道。

“少帅过虑了!百万军中,武艺再高又如何?数轮箭雨下去,便让他死无全尸。”菩萨自信道。

“菩萨兄此言差矣!我族武尊毕玄纵横草原一甲子之数,绝非浪得虚名。在我幼时虽父征战,便亲眼见尊者在数万军中取敌首级,整个过程可谓是如入无人之境,简直可称作探囊取物。”可达志秀了秀他的汉语水平,崇拜道。

“那么照此推算,那虬髯客该有多强?”矮壮汉子不古纳台拍了拍没几根头发的脑袋,愣愣说道。

“先不论此人是否有羿帅所说的那么强大,单就北唐军驻扎在南边,我们联军便绝不可轻举妄动,否则大祸将至。”别勒古纳台谨慎道。

“嗯!”寇仲点头道,一脸思索之色,试图相处办法破掉这眼前的困局。

马嘶震天,冲至近前的突厥战士表演花式般同时勒马呐喊,战马人立而起,像横扫草原的波浪,然后分左右散开。其骑术之精湛,阵形的完美,教人叹为观止。

听蹄声在谈判的中间大帐左右震天响起,两支千人队分从两侧朝寇仲一方冲来,似要把他们连人带车辗成粉碎,各族首领的战马因受惊吓,不住跳蹄,而唯独寇仲和跋锋寒却依旧稳如泰山,人马如一绝非泛泛。

跋锋寒狠狠道:“颉利这老儿作为突厥的新酋头果然有些行头,竟在我们面前耍下马威,如此不识时务,估计他这突厥可汗的位子也做不了多久,相信很快便会被突利取代。”

可达志沉声道:“可汗确是老了!相信此次以后,尊者定会让其下台。”

“毕玄能让颉利下台?我虽然相信其在草原上的威信,但也不至于夸张到一言决定可汗之位吧?这怎么可能?”寇仲有些诧异道,毕竟在他印象中一个人再强,也不可能对皇帝指手画脚、轻言立废。

“看来少帅还不了解草原的风俗。大草原部落社会的领袖可不同中土的帝主,必须听其他酋头的意见,而突厥的绝大数酋头却听从毕玄的,只要毕玄一句话,就算是要让酋头杀了颉利都行,有何论只是让他下台?因为毕玄便是草原的天神,是狼神的最佳的代言人,是牧人数十年来的信仰。”跋锋寒坚毅道。

这也是跋锋寒一生都无法超越的目标,因为即使打败了毕玄,也不可能成为新的毕玄,因为毕玄已经是一个神话、一个传说,但他坚信,这个神话和传说终究会被自己打破,这是他愿意付出一切也要完成的目标。

两支突厥骑队驰至两侧丈许近处,眼看撞上谈判大营,蓦地各分作两队,斜斜在马车前后窜过,变成流动的大交叉,而寇仲一方的人马正位于交叉的核心处。

寇仲摇头苦笑道:“此等骑兵确是惊天地泣鬼神,看来要我还是低估了颉利的实力。”

骑兵也不知何时让出一条数丈宽的道儿,颉利带领突利以及一众酋头已然策马而来,飒爽之姿之令人叫绝。且加上敌人士气如虹,人人精神抖擞,目露凶光的向寇跋等人注视呐喊,只草原天地变色。

此次谈判各带自家亲卫前来,显然突厥一方的卫队要比联军的整体水平高上一个档次,如若动粗,就算在场的联军高手众多,胜算也只有五成,倘若毕玄前来,来就彻底被催了。

在以千计的突厥战士簇拥下,颉利猛然不断加速,策马狂奔,只听“嗖!”一声。

颉利将大弓拉成满月,射出劲箭,横过近五百步的距离,命直奔在谈判军营前马背上的主帅寇仲,登时惹起左右近千米战士兴奋的嘶喊喝采,直冲霄汉。鼓声雷动、呐喊燥心,似是任何一个契机便能激发双方的火拼,整个空间充盈着大战爆发前的暴力和伤亡,一触即发的态势,令人热血沸腾,恨不能拔起刀剑上前砍杀一番方解心中戾气。

就在寇仲尚未有所动作之际,身边的跋锋寒化作一道黑色身影闪过,用肉掌生生将来箭接住,旋即凌空虚度,闪回马背之上。整个人的行动似是一把出鞘的利剑,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剑。

“嗖!”一声回敬,利箭直扑在快马之上的颉利,速度之快令一旁的突厥士卒根本难以反应,就在颉利以为利箭即将射穿自己的时候,那支箭却猛然下落,直插他坐下战马,逼得他不等不提马而起,一阵马嘶之声,方狼狈整齐。

联军一方见此,立即一阵轰天而起的喝釆声,压过了突厥兵卒的呐喊声。寇仲等人见好就收,跳下战马,往颉利等人迎接而去。

寇仲振起精神,哈哈笑道:“大汗风采依然,可喜可贺。”

跳下战马的颉利目光扫过寇仲等人,对可达志射出一丝怨毒的神色,先是脸色一沉,接着换过笑脸,大笑道:“托福托福!少帅让本可汗前来是否是代拜紫亭送来五采石来哩,哈!”

寇仲象老朋友般来到秃头的颉利身旁,轻松的道:“此次大家是来谈判,而非送石,大汗是否有所误会?”

两人锐目交击,互不相让。旋即突利等二十多名将领酋头,也是人人傲然相向,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踏步而来,只见突利哈哈大笑道:“少帅久违了!如今回忆起昔日联手之景,却依历历在目,小弟可是想念的很!”

“突利小儿休得张狂!此地还轮不你开声!”颉利恶狠狠地呵斥道。

“哼!”突利闻此立即脸色阴沉,强忍怒意,冷哼道。心中却暗自盘算,“倘若不是看在武尊的面子上,我早就灭了你!如今的局面看你能横行到几时?”

就在这时,寇仲猛地拍手,不知是何意的微笑地说道:“之前见颉利可汗策马飞奔,箭法如神,果然是好箭法,险些要了小弟的性命哩!”

跋锋寒闻此立即苦笑,暗自猜想,敢情寇仲是想插科打挥,不着边际的胡扯,以分敌人心神,暂行拖延,已求万全。

颉利微笑道:“少帅令趟到大草原来,若只是关注我在马背上射箭,必然失望而归。何况你有一个号称箭神的兄弟,我颉利虽自负,却还没有敢与箭神相提并论的地步。”

寇仲笑道:“寇某我更想看的是可汗的马上雄姿,是否比得上我那兄弟。”

颉利闻此,立即脸色微变,冷然道:“倘若今日只是来比试箭术,那么我们双方立即回营,带齐兵马,真刀实枪的那一场,到那时便一切见分晓。”

“哈哈!大汗一言而决,我寇仲自然也不含糊。老跋!可兄!以及众位草原上的兄弟,既然可汗想战,我们便战。走!回营!”寇仲闻此也毫不退让,由之前的满不在乎,立即转为雷令风行,一副雄赳赳之态。

可达志他们虽闻此,却默立寇仲另一边,并未动作,因为他知道如此以来,便是突厥和整个草原各族为敌,失了先机也失了人心。照当前情况猜估,今次金狼军和黑狼军确是倾力东来,人数比奔浪原之战多上近倍,总兵力超过八万人,除威胁龙泉南门的万人先锋部队外,其他人正在营地忙碌不停,砍伐树木建造攻城的各式工具,向他们显示攻打龙泉的准备和决心。龙泉兵力在二万多人,纵使人人决意死战,可是有小长安之称的龙泉城仍远及不上洛阳、长安的规模,倘若没有联军的威胁,龙泉肯定撑不上多少天。

但是表明是联军有七万人,实则可调动的精锐只有三、四万骑兵,且战斗力上与狼军相比还有差距,如此以来,即使能援助龙泉也未必成功,反而可能会被颉利吃掉。故而要胜仗,则须要奇兵。本来两环一体之战术很有前途,但是北唐大军驻守在城南,倘若有变,到时可谓是大厦将倾,一发不可收拾了。

同样颉利一方亦是如此,突利的威胁,毕玄的态度,北唐的气焰这些他都不得不考虑,但他自己不能收回之前之言,否则他草原枭雄的名头可就丢大了。

“少帅且慢!即使谈不拢也可叙旧,走!我们一起入帐详谈,各位意下如何?”突利急忙上前拉住寇仲,一副亲热的姿态,阻止道。

颉利见此,也有了台阶,欣然道:“少帅是一个很特别的汉人,快人快语、率直坦白,不像其他汉人般口是心非。好,我们便入大帐之中,亲热一叙。”

众人见颉利也不再强硬,便以寇仲和颉利为首,一齐进入谈判大营之中。

“直话直说,我若能助少帅击垮北唐大军,到时**,我们便瓜分北唐,我突厥只取幽州,其他归大华所有。礼尚往来之下,如此大家再没欠对方分毫,此后要打要和,到时再论,如何?”颉利不谈双方的矛盾,却抛出一个大**,直说道。

明面看来颉利这老儿彻底是昏了头,以他朝不保夕的突厥可汗之位,竟开如此大口,简直是不知死活。但实则确是在转移族内的矛盾,试图用战功和业绩来巩固自己的地位,甚至可以在大战之时动手脚,做掉突利,到时便一举两得。

不过寇仲也不傻,倘若幽州落入突厥人手上,那突厥人将取得中原东北的重要军事据点,可逐步扩展蚕食,不用像以前般孤军深入,抢掠一番后立要退走,中华大地将重蹈五代十国的杯具,这事云羿这穿越人生最不想见到的。

寇仲哑然失笑道:“幽州如今已经成为北唐的京都,非我寇仲之地,如何能送礼般送给大汗?何况就算我要攻击北唐,以为大华的实力又何须借兵合作,可汗说笑了!”

颉利闻此不以为然,摇了摇头,否定道:“少帅此言并非真心话!倘若你能消灭李世民,又何须前来大草原逞威,相比定是因为南汉骑兵不足、操练之法不当,根本没有把握行一统之事,故而前来学习。不知某人所说可否属实?”

“大汗果然洞悉先机,寇仲佩服!”寇仲脸色如波,点了点头,平静赞道。被人戳破心事,却云淡风轻,喜怒不形,显然寇仲已经具备了枭雄的本色。

颉利长身而起,正容道:“自我突厥于贵国西魏时期,大破柔然于怀荒之北,柔然可汗阿那镶兵败自尽,我族先祖阿史那土门建立突厥汗国,称霸草原,幅员比古代的匈奴更辽阔,规模更是空前庞大,可惜其后分裂为东西两大汗国。杨坚一统中原,屡次来犯,又使用离间分化之计令我草原各族内战不休,东西汗国复合遥遥无期,我们不得已下对中土用兵,但我们的国策是先图统一再论其他,少帅明白我的意思吗?”

政治是不论动机好坏,只论带来的后果;政治上更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颉利正是这种人,显然云羿更是其中的佼佼者,然而寇仲也不是昔日爱逞凶斗狠的混混,自然是明白这游戏的规则。能抛开对自己的仇恨,只看长远的利益,况且就算不与颉利合作,他日讨伐北唐,颉利或是突利定然不会坐视不管,到时幽州是否会落入大华之手还是未知之数,怕就怕到时大明王朝的杯具就要重演了。

孙子兵法有云兵者,诡道也,换言之,谋略正是一种高明的骗术,在精确掌握客观情势,敌我实力和心态后,始谋定后动、能而示之不能、近而示之远,欺敌骗敌诈敌后克敌。现实的世界冷酷而无情,甚么大义当前,只是过份强调理想和道德的泥沼,经不起考验。

倘若答应合作绝对是有利的,因为颉利倘若只是占据幽州,以图己方统一,到时只要乘其出兵西突厥之时,一举偷袭幽州,到时便唾手可得。关键是能不能背上一个“通胡分汉”地罪名,因为这个罪名实在太大了。

一旁的跋锋寒另生感触,思索自己和寇仲的分别,换过与颉利谈判的人是他而非寇仲,恐怕早断然拒绝颉利的提议,因为任何大事只有亲力亲为,方显男儿本色,倘若假借他人之手,即使胜了也没甚光彩。

寇仲思索片刻,旋即微笑道:“大汗这么看得起我,我怎能不受宠若惊,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