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酣耳热之后,钱有余与郭伟的关系空前高涨。他们两个勾肩搭背,不时低声说几句悄悄话。我坐在一边,专心致志的喝酒吃菜。

郭伟与钱有余聊天之余,不忘与身边的女孩子逗笑。他一改往昔的严肃古板,每一句话里都含着各色令人联想的东西。郭伟的笑话逗得女孩子笑得花枝乱颤,他自己却板着脸不笑,一本正经地说:“我说的都是真事。你们别不信。”

说着就要赌咒发誓,义正辞严的表达他不是亲眼所见,就是亲耳所听。

钱有余一脸的媚笑,说郭伟说的这些,他也是真听过或见过的,一切不虚。

我淡淡地笑,想着郭伟从一个严肃认真的人,变成现在嬉笑怒骂满口虚话的人,这都是时势造英雄的结果。人不能改变环境,环境却能改变一个人。

倘若郭伟还在苏西镇做他的镇委书记,眼前的他必定与从前判如两人。

吃晚饭按照事先预定的程序去唱歌。郭伟说新林隐就是吃饭的地方睡觉的地方,真要唱歌,还得去衡岳市最豪华的歌厅去。

钱有余满口赞同,邀请大家一起去。

我实在是不想继续与他们纠缠下去,就告辞要走。

钱有余拖着我说:“陈局长,你走了,我们唱歌还有什么意思?再说,你这两个女人,谁管?”

我笑着说:“你们一人分一个,三三归一不是挺好?”

郭伟黑着脸说:“陈风,你又把二道汤留给我们喝?老子这次坚决不喝了。”

郭伟的这句话别人听不出意思,我焉能听不明白?但我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于是虚伪地笑着说:“不敢不敢。只有我们郭主任喝头道汤,第二道第三道汤我们来喝。”

六个女人听出一些意思来,装模作样地笑,嚷着道:“哎呀,你们这些臭男人,把我们比作是汤,真没意思。”

郭伟眉头一皱说:“说你们是汤,已经是抬举了。要我说,你们能算是汤吗?最多就是一坨屎。屎,知道不?”

六个女人的脸一下全黑了,各自耷拉着不敢接话。

钱有余赶紧打圆场说:“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啊。郭主任醉了,各位美女谅解啊。”

郭伟却不买他的帐,怒喝道:“谁醉了?这么点酒就想弄醉我?痴人说梦吧你。”

钱有余不敢去接腔,一个劲给女人们使眼色。这些女人都是钱有余花钱请来陪吃陪喝的,钱有余就是她们老板。得罪谁都行,千万不要得罪老板。

老板要求的事,她们得想尽办法满足。要不,钱有余不付小费,这顿饭就白吃了。白吃还不算,今后再想做钱老板的业务,根本就没机会。

钱有余的眼色果然起到了作用,女人们重新换了一副笑脸,嘻嘻哈哈地围着郭伟嚷:“领导,我们都不会说话,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嘛。”

她们摇晃着郭伟的身子,千方百计把身体往郭伟身上贴。郭伟终于舒张开了一张黑脸,手一挥喊道:“开路1

郭伟带了司机来,就在楼底下等我们,并不上去吃饭。

我和钱有余各自坐进车里,六个女人有三个坐进了郭伟的车,剩下的三个推推搡搡的,不知道要上谁的车。

我放下车窗玻璃对她们说:“都去钱老板车上,要不,等下没人给小费啊。”

女人们争先恐后往钱有余的车上爬,我打着火,一踩油门,一溜烟跑了。

郭伟是在装,他表面上看是醉了,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明白。所谓酒醉心明,我是深有体会的。

我之所以不愿跟着去,主要在于郭伟内心是不欢迎我跟着去的。

钱有余请吃饭,谁都能看出来真正请的是他。既然请客吃饭了,就绝对不是吃饭那么简单。里面还有什么内容,只有钱有余心里明白。

我如果跟着在,钱有余没机会,郭伟也没机会。我必须要留给他们一个私密空间,让他们将吃饭背后的东西尽情发挥出来。

三天后,我的预感得到了应验。

钱有余径直来到我的办公室,看看四周无人,在我办公桌上拍了一掌骂道:“郭伟这狗日的,胃口太大了。”

我赶紧去关了门,钱有余的装扮一看就是个暴发户。暴发户都有钱,像我这样的官员与暴发户走得近,不见得是件很光荣的事。

关了门后我笑道:“老钱,得罪你了?”

钱有余鼻子一哼说:“他敢!现在老子在他面前,他要叫我爹。”

我嘿嘿地笑,心里却一阵悲哀。郭伟终究落入了钱有余的圈套,让这个矮胖胖的暴发户在他身上织了一张看不到边的网。我悲哀的不是郭伟一个人,而是悲哀整个社会。有多少原本一身正气的干部,在糖衣炮弹的凌厉攻势下失守围城啊!

钱有余看我没再问,夸张地伸出四个指头说:“这狗日的是驴变的,要了四个啊!”

“什么四个?”我不解地问。

“四个女人啊!”

“四个女人干嘛?”我迟钝地继续问。

“男人跟女人在一起,还能干嘛?*做的事啊。”钱有余*地笑,啧啧称奇说:“胃口太大,佩服。”

我明白过来,不相信地说:“他有那么厉害吗?”

“鬼晓得。反正他走的时候,指名道姓把我身边的女人也拉走了。”

“拉去哪了?”

“开房啊。”钱有余像是看外星人一样地看着我:“难道拉家里去?”

我就不好再问下去。再问也无非就是男人女人之间的那点事。男人女人一起开房能做什么事?但凡有点正常的人都明白。

“你没去?”我问。

“我去毛。我去,小雪还不整死我?”钱有余幸福地笑,露出一口焦黄的牙齿出来。

他的牙缝中间还残留着一根绿色的小菜,在焦黄的牙齿间分外显眼。我一阵恶心,差点要吐。

钱有余不是不讲究,他穿的衣服都是名牌,脚下的鞋子也是名牌。就连他手腕上的一块表,照样是名牌。

钱有余穿名牌是出了名的。他的理论很简单,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一个人如果穿不好,没人会看得起。

钱有余戴表还是跟我学的,因为我曾经说过,男人的标配就是皮鞋、手表和眼镜。钱有余把这句话记得很紧,自从在我这里学到了这句话后,他从此一年到头都穿着皮鞋,手上的表是特地托人去南方买来的,据说价格能抵得上我们衡岳市普通三口之家十年的生活费。

穿着的名牌并不等于谁都能欣赏,钱有余为了体现自己的身份,又特地找人打了一条大拇指粗的金项链,明晃晃的挂在脖子上。将他本来肥硕的脖子,弄得珠光宝气。

当然,他也没忘记我,说要给我打一条一样的项链,被我严词拒绝了后才作罢。

钱有余的装扮一直停留在外表,内在的涵养始终没能学会。一些小节在他看来根本不屑一顾。比如现在牙缝里的青菜,他就根本没顾得上清理。

我示意他牙缝中间有青菜,他楞了一下,径直拿小手指甲去扣。我再也忍不住了,骂道:“老钱,你有点素质好不好?”

钱有余嘿嘿地憨笑,并不理会我的责骂,扣了好一阵后终于扣到指甲上了,他认真地看了看,大拇指扣着小指一弹,青菜就飞到了屋角落去了。

我知道再骂他也解决不了问题。钱有余就是这个秉性,五十年养成的习惯,不是想改就能改的。我只是哀叹雪莱冰雪般的女子,与他这样粗俗的男人在一起会怎么生活!

钱有余扣完了牙缝,呲开牙齿问我:“还有不?还有不?”

我笑骂道:“还有一坨狗屎1

说笑了一阵,钱有余开始说自己的来意,大致就是他要注册一个新公司,名字也想好了,就叫:“云顶房地产开发公司”。他手头钱不够,工商要验资,他拿不出这么钱来,想找我帮忙。

我问:“要多少?”

钱有余迟疑了一下说:“越多越好。我想注册资金要搞他个一千万。”

“一千万?”我吃了一惊问。

“对呀,没这么多注册资金,我凭什么去工业园区拿地?小公司没竞争力啊!”钱有余叹道。

“就算你找到这么多钱了,还不是个皮包公司1我担忧地说。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只要我注册下来,其他的事,有人会去操作。”

“郭伟?”

“老弟,你没必要问那么仔细。老哥现在确实需要钱,只注册用一下就还你。”

“我哪有那么多?”我无奈地说:“我一个上班的人,工资就那么一千多块。你一下要一千万,就是杀了我去卖,也值不了这么些钱啊1

钱有余双手乱摇说:“老弟,你话重了。我来找你,自然有道理的。”

我惊讶地问:“有什么道理?”

“因为你有钱啊!”

“我有钱?”我犹疑地问:“我哪里来的钱?”

“你的哪个路桥公司退股不是拿了几百万么?”钱有余嘿嘿地笑。

我心里突然就冒起来一股火,钱有余这些事是从哪里知道的?我在小姨公司退股出来的钱,自己都没看到,他是怎么知道的?

钱有余看我在迟疑,低声说:“老弟,你别多心。我这次注册公司,也是没办法才找到你这里。”

我还在想他是怎么知道我有五百万的事,钱有余突然摸出一张纸说:“欠条我带来了,股份书我也带来了。公司注册成功,你占40%,我占40%。”

我想也没想就问:“还有20%呢?”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