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交手之中,这套快慢十七路的剑法里面的每招每式,原本两个人全都使过的,嵩山派武功本来威猛之极,并不讲究速度灵巧,但快慢十七路八长九短,八慢九快,每每在缓慢沉稳的剑招之下,夹着一击击迅快的攻势,招招配合无间,最是难躲难防。

但这样的把戏在林平之的境界之下,毕竟是没得玩的,老老实实的拼功力还好些,你越是跟他玩弄招术,就越是输的快。

这时两人左右夹击,各使此招,情况却完全不一样,两个人一左一右,夹在林平之两边,忽然间已经像是真的融为一体,两个人合成了一个巨大的磨盘,而林平之忽然间已经成了磨盘中碾压着的粮食了。

两人招式就如节奏刚好互相错开的音乐,丁勉快,陆柏便慢,陆柏快,丁勉就慢。两人的攻势刚刚好完全互补,再不是原本那种以变化招式取胜的功夫了,而是奇正相生,刚柔相济,堂堂正正之极。

二人这般联手,当然不是当真就无法对付了,可问题是,林平之自身本来功力不济,连先前都一直是在仗恃诈招,这时又怎能对付。

勉力支持的几招,不小心一剑沾到了陆柏劲力,只觉肩臂酸麻,剑也险些脱手,动作便有些脱节。

好机会!一举击杀这少年便在此时,丁勉一连七记快剑便直刺向林平之,陆柏慢慢的一剑削过,这时刘正风,曲洋,定逸等人同时惊呼了一声,因为在他们眼中,这已经是战斗结束,躲无可躲,救无可救,连性命都要看这两人是不是会手下留情了,可看这两个家伙的神色,怕是不会留情的。

就在两人双剑既将交错,眼看着林平之无论如何也要被乱剑分尸的时候,忽见林平之轻轻跃起,这一跳动作不快,身形并不飘忽,但却以所有人都没想到的角度,身体扭曲成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形状,从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空档飘飞了出去。

二人双剑一快一慢,本来配合无间,但速度不同的两把剑,之间便有一个微小的空档,两剑所至的时间上,便有那么一点点些微的差别,林平之人一动之间,竟就从这么一点空隙之间穿了过去。

“好轻功!”几乎同时,观众之中,差不多有几十个人一齐情不自禁的叫了出来,其中既有刘正风,定逸等朋友,竟还有费彬,史登达可是喝彩的话音未落,就听得“砰”的一声巨响,便见林平之重重的直拍到地上,然后便如一根圆木一般连滚了几滚才翻身跳起。

这一下摔的却甚是狼狈,样子也有点滑稽,可所有观众几乎个个神情肃然,只有丐帮弟子中,有两个不三不四之辈嘴里漏出一点笑声,但在他人严厉的目光瞪视下,也立时便闭上了嘴。

就看林平之衣衫上已微有些泥污,脸上也有点印子,这分明是重重的摔了一跤,要知武林中的各种轻功,身法,闪避招数,以主动的摔倒来闪避的动作也并不少见,可是摔倒有摔倒的战法,或以掌承接,或以肩肘缓冲,或就是滚动出去,也不是这种滚法。

难不成只是一时误打误撞,根本只是不小心摔倒了,却无巧不巧的正好躲过了两人的剑招,可看这一跃一摔如此精妙,闪的开嵩山派的高明功夫,这怎么可能只是一时碰巧。可是就连林平之自己,也没弄清自己使的是什么功夫,只是觉得心中潜藏着的,在潜意识之中极深的东西,突然间便自动爆发了出来。

林平之跳起之后,两人又挥剑直攻上来,强劲的快慢十七路仍然似附骨之蛆,如影形随。再战的数合,林平之依然无计可施。忽然间,林平之再又跃起,这一次,两个人有上回的经验,本来已是防范极严,可是林平之这么一动,便是再怎么防,也没一点点办法。

可是林平之再次闪开后,却仍如上次一样的,又是直摔到地上,又是狼狈不堪,本来地上便已有血污,林平之自己的血,这时血泥却又沾回到他自己身上,一身青袍已经愈加脏污。

像这样就算再来一百次,观众们也没一人可能看的明白,只有林平之自己已经开始明白了,没别的,自然又是林晓雨的轻功,他曾经瞟到过几次,之后一直深藏心中,也是他这段时间以来一直苦思的几种武学之一。可再怎么苦思,也只有其中一些神髓罢了,可今天他能连战嵩山派三个高手,其中的原因之一,便也是因为他的身法脚步之中,已有了林晓雨的一些妙处。

直到生死存亡的关头,才终于意与神会,踏出了林晓雨的部分身法脚步,却已立刻大见神效。可是他却只学会动作的前段,和发动阶段,却没学会怎么继续,怎么收式,这般神妙无比的动作,若想不到有效的办法收束,以他的能力,却是万万稳不住身形,立不定脚步的。

再战几合,林平之又一次这么跳出去,又一次这么摔倒,无论他想什么办法,也半点用处没有,倒是两个敌人,一次比一次防的紧,结果他三次摔倒,一次比一次摔的狠,这次竟把地面的地砖也砸的有点裂缝。

是的,他的武学随心所欲,不拘一格,一般情况下,随便什么招式也能自然而然的连接起来。可是那些五岳剑派和其他一些门派中的剑法拳脚,内外轻功之流的武学,要融合起来,对于他这种大宗师来说并非难事。但林晓雨的轻功身法,这等强绝天下的盖世神功,又岂是那么容易补的上的,寻常的身法脚步,又岂能接的上这路功夫。

这却是无可奈何,这般绝世神功,就算他手中有秘籍,甚至就算林晓雨真个跑来手把手的教他,只怕都不是那么容易学的会的,何况林平之只是凭一点点感觉,想凑的上这功夫吗?

现在真正的问题,倒是林平之为什么能仅凭看过那几眼,便能开始领悟这路功夫,这功夫竟似本就与他有某种渊源一般,这是怎么回事啊?林晓雨,他也姓林,真的如他自己说的那样,仅仅只是巧合吗?他的武功到底又是什么样的境界啊,他的功夫到底有多深?

林平之自己都不太明白的事,观众们自然更是没有一个看的懂了,哪怕左冷禅那般武学大宗师也莫名所以。如果只有一次,或者还有一点点可能是巧合,现在这样,自然是一路极高明的功夫了,可是能用这么高明的功夫躲剑的人,又怎么会一连三次都站不稳,还一次比一次摔的重呢。

可是无论他摔的再怎么狼狈,观众们心中已经愈发的将他看成真正英雄了,便是敌人,也隐隐有了尊祟之意,这般坚忍强悍之人,那是什么人也难免要有敬意的。

交手中的嵩山派二人却无暇想那么多,他们只知道这一次若除不掉这个巨大隐患,日后只怕再无机会,两人运剑再趋上来,这次可是早有准备,只等林平之再摔倒的时候,便要痛下杀手了。要知道摔倒一次,或者还可让人一时不防,没有来的及伤你,老是摔倒,那可是死路一条,林平之仗这身法之妙,能连摔三次都没被刺中,已经是奇迹了,但奇迹是不会一再发生的。

又摔倒一次,又像上次一般的摔的那么重,其实正常交手,这般全无技巧的一摔,哪怕面对的只是个不入流的青城弟子,都难免被人一剑钉在地上,全仗着这路身法绕的两人眼花缭乱,才连躲了三次,到这个时候,两人已经习惯,并准备好了一举击杀这个大敌了。

林平之又滚出去的时候,两人举剑扑上,直刺下去,这两剑已是算准了要一击必杀,绝无变数了。是的,照两个人对武学的理解,本来确实是不会有甚么变数的。

忽然间,只见还在翻滚后退中的林平之,人横在地上,悠忽间却如一条鱼一般,竟已逆着他们反窜了过来,这却是林平之自创的绝学“飞龙在地”。

今天这一战,这功夫他一直没使过,并非是为了留一手,而是根本没有什么用,他这功夫本来尚未完善,他自身功力又不足,今天面对的三人,个个功力深厚,剑法精醇,这招式若冒然使出,适足以自取其辱。

可是到了此时,他是摔倒的,并不是主动倒下,还一连几次,这本身就有种瞒天过海的隐蔽性,当然就靠这一点,也绝不可滥用这功夫,但当两人自以为将要一击得手的时候,便再怎么紧张的战斗,两个人的心理上,都要有一瞬间的胜利意识,这意识会带来短暂的心理空白。

林天雨在二十一世纪身经百战,虽然那时他不会内力武功,但对这种心理却是懂得的,就是在武林的世界中,不是修行极高的人,也难摆脱这种心理定式。

一个不防,陆柏发现林平之竟已窜到了他左臂之下,大惊之下却还不十分惊惧,一个人从地上,躺着的状态向上出招,总不会太狠太快的,这也是一般的常识。

可惜这个对手却并不符合他的常识,还没等他回剑救应,却觉左胁下一凉,林平之的剑已经刺中,这一剑却再不像上回那般蜻蜓点水了,剑气直透心脏,这才是一击必杀。

林平之跃起抽剑的时候,丁勉的剑已经划到,却是击在同样的位置,林平之扭动身体,拼命想要闪开这一剑,终究没有完全闪的掉,这一剑刺到胁下,深可见骨,剑尖抹到了心脏边缘,若再进的深一些,林平之也保不住了。

林平之转身站定,一把长剑直指向丁勉,左手在身后捏住二指,摆开剑诀,双脚微分,站住华山剑法的步子,这又是战斗的姿态了。

丁勉待要上前出手,却见他脸上一抹似是冰冷,又似是嘲蔑的笑容,一时竟迈不开脚步。忽然间听到砰的一声,却是陆柏的尸体倒在地上,再看林平之的笑容,和他脸上那道贯穿面颊的伤痕,只觉对方的样子不知有多狰狞,一时间斗志全无,忽然跪倒,将长剑扔出道:“我认输,我认输,这只是比武,你赢了,结束了,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

丁勉只顾着求饶的时候,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对,眼前已经很热闹了,却原来他心胆俱裂之下,连身前又一声叮铛的响动都没听见。

就在丁勉说出认输之后,林平之手中剑忽然间便脱手落下,掉在地上,人也支持不住,软软倒下,田伯光身法快,又是一直紧盯着他,率先抢出,扶住了他的身体,没有让他倒地,曲非烟接着追上,双手拾起他的剑,想要将剑插回到他的剑鞘里,可是手抖抖的却怎么也对不准剑鞘入口,还是刘正风伸手帮了她一把。

这时定逸等人已经忙着在救治已晕迷的林平之了,丁勉见这样子,才知道自己输的有多亏,刚才的林平之,真的是强弩之未,连拿剑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勉强站住,那是就叫随便一个普通农夫上前,都能砍的死他,就是没人动手,他自己都要倒下了。

可丁勉还是输了,而且输的如此下贱,如此丢人,他傻傻的站在那儿,真是无地自容,双目圆睁,便如雷打了的蛤蟆。

多数观众们却是到了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这时除了嵩山派中人,和少数太过关心林平之的人,其他人却是再也忍不住了,又是一阵哄堂大笑,笑的声浪虽然不如先前笑史登达时那般壮观,可却更持久的多,因为实在是太好笑了一点。

丁勉一时羞愤难当,比武失败,并不算什么特别羞耻之事,就算林平之年青,可千百年来,武林中年纪轻轻便已武功盖世的神话也不是没有,只是他这般输法,真的是个大笑话。

忽然间连吐了几大口鲜血,只觉天地之大,自己却再无颜面立于天地之间,一调头,便拼命跑出去,转眼间已不见了踪影,可是连他自己,也不知要跑向何方,只想远远的离开所有认识他的人,再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