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无忧抬头,看着眼前的这个干干净净的男孩,眼泪又再一次泛滥,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小孩,担心被责骂又觉得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开口:“你快跟我我去找找,李蔚然,她到现在都还没有出来,我······我真的不是故意要丢下她的,我——”

“我知道,她没事,和李誉正在往这边来,我和你一起等他们来。”

听到李蔚然没事的消息,喜悦盖过了疑惑,没有追究为什么刚刚去上厕所的李蔚然会出现在李誉他们那里,之前巨大的惶恐带来的负罪感在这一刻得到宽解,像是溺水之人终于可以得以换口气一样,整个人都活了过来,随之而来的就是极大的疲倦。她都没有注意什么时候已经紧紧拉着顾易的手没有放开,直到李誉他们找来,她都还是保持着与他双手交握的状态。

说好的领略酒吧文化被这么一搅和,只能是放弃,把许无忧带回客栈好好休息让她压压惊。迷迷糊糊的听见阳台上有人争吵,下床走到阳台时却发现声音来自上面的天台,披着外套站在阳台听上面的对话,惊觉自己这样的行为其实挺遭人鄙视的,可这样遭人鄙视的人却获悉了一个更让人无语的秘密。一直以来以为幸福美满的李誉的家庭却原来都是个假象,李蔚然竟然是李誉爸爸在外面的私生子,而这一点李誉竟然很早就知道了,出于对妈妈的保护,这整件事情就只有那个被蒙在鼓里的李誉妈妈不知道罢了。

难怪李誉和李蔚然在某些时候会那么的相似,难怪李誉会一度最大限度的宽容和忍让李蔚然,这一切都不过是因为他们是兄妹。她跟李誉是一起长大的自诩为比亲兄妹还要亲的发小,而李誉跟李蔚然是从小就彼此知道对方的存在却没有过很好相处的亲兄妹,她的生活又艺术了一回。

云南之旅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提前结束,四人分别回到各自的家中,接受命运的宣判。成绩出来的那一天,许无忧坐在家中看电视,电话查询了的她的成绩让她无喜无忧,离重本较远但上了一本线,再算上少数民族的加分,也勉强能报一个还不错的大学。全家出动的所有关系网,爸爸给出了她三种志愿填报方案,和李誉一起前往国光去填报志愿。那也是许无忧第一次看见顾易的妈妈。这么一个集优良基因于一身的人,早就应该想到爸妈绝对也是相貌上乘,气质卓然的人中龙凤,但是第一次见到她妈妈本尊,还是被深深的震撼了。该怎么去形容那张脸?一眼看过去险些以为是小白菜的姐姐,但她周身散发的高贵典雅的气质又不是一张那么年轻的面孔和保养得宜的身躯所能表现出的,这种成熟女人才能拥有的魅力。在她去找小白菜想要告诉他无论如何她都决定要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见到了这位女士。

顾易的妈妈笑的恰如其分,没有半分熟稔的随意和陌生的冷漠,问她:“你就是许无忧,对吗?”

三人一起用了中餐,许无忧还没来得及说出她想说的话,只好先回到了李誉的阵营,填报志愿的时候忽然接到妈妈的电话,告知她不用再纠结志愿的填报了,第一志愿只管填S大就好,她已经都帮她联系好了。以她现在的这个成绩,报S大的风险还是很大的,可妈妈却胸有成竹的让她填报,她觉得自己的妈妈才是大隐隐于市的幕后高手才对,不知道她还能做出什么让她惊讶的事情来。

“610,顾易,我倒真是小瞧了你,不过,这不是你最好的水平吧。”易茗悠笑笑,优雅的拿出口红来,在唇上补了一点色,玩味的看着对面的自己的儿子。

“这么多年一直把儿子丢给外婆外公带的人,我还以为无论我做了什么你都不会关心呢~”顾易抬眼,嘴角轻蔑的上扬。眼风一扫,两母子连倔强的神色都这么传神的相似。

“怎么会不知道,听说毕业典礼的时候你还做了那么件轰动全校的事情,连你外公都给我说了,可见你对那孩子还真是上心,只是,顾易啊,你问问你自己,你还有心么?”易茗悠轻笑,岁月未能在她这张脸上留下任何时间的痕迹,很难想象此刻这个坐在她对面的孩子竟然是从她肚子里跑出来的,不过,他除了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以外,和她也没有半分其他的联系,毕竟是从小就丢在给了父母两位老人带的孩子,只偶尔见上一面罢了。

“听说,你提前参加高考,是为了那孩子——”

“你想说什么?”顾易打断她,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还能说什么呢,好心提醒你,不要玩火自焚。”

“好心?你若真是好心,就不该从小让我知道,我的人生是那样的不堪。”

“哦呀~你这是在怪我?顾易,儿子啊,你说,那小姑娘若是知道了你接近她的目的,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我很期待呢。”易茗悠起身,轻轻拍了拍顾易的肩,那漂亮的丹凤眼眼角都要斜飞上扬,像狐狸一样狡黠魅惑。走到饭店门口又回过头来看着站在原地的他,眨了眨眼说:“忘了告诉你,你的爸爸也来到了这里,现在恐怕正想方设法的把她弄进S大呢。”

许无忧接到妈妈电话的时候正想给顾易打个电话问问看是不是有空闲了,号码还没有拨出去就接了妈妈的电话,说是等会有个叔叔会来找她吃个饭。对着这“有个叔叔”的身份,她还是有所怀疑的,妈妈也没有要瞒着她的意思,就说是那个曾经暗恋过她的那个叔叔,也就是要把她安排进S大的那个叔叔。自从妈妈给她讲了那个故事后,她一直对这个叔叔抱着一种好奇,想看看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如今机会就来了,虽然这样瞒着爸爸偷偷有了这样的思想是不对的,但是,她觉得爸爸并不像妈妈所说的那样对此事全然不知,他不过是假装不知道罢了。妈妈不让爸爸知道是怕爸爸多像,爸爸装作不知道是成全妈妈对他感受的顾虑,他们能够这样为彼此着想也是幸福的一种方式。

接到小白菜的短信说他在图书馆等她,等到她到了图书馆的时候却发现他正伏在桌上睡觉,纤长的睫毛天然卷翘,安静熟睡的模样真像个天使。看韩剧的时候觉得棒子国盛产花美男,还曾有过犯花痴的时候,现在看来,还是我大中华威武,不比棒子国,美男在银幕,我国美男在民间。她轻手轻脚的凑过去,鬼使神差的往他唇上轻轻碰触了一下,瞬时他睁开了眼睛,眼里写满了笑意。她吓得一个激灵,赶紧转过身去背对他。

“啊!那个······我······我不是故意的。”她语无伦次的辩解着,结果越描越黑。

“你就是故意的。”顾易站在她身后淘气的说,她惊讶的转过身来,看着这个孩子气的顾易。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的智商也在急剧下降,学起小孩子扮家家酒的样子和他吵起来。

“你是顾易的,你是,我的。”

许无忧吃这顿饭时明显心不在焉,对面的顾长安看着这傻里傻气在笑的小姑娘,仿佛透过她依稀看到了她妈妈当年的模样。

“你跟你妈妈很像。”

顾长安的说话打断了沉浸在刚刚回忆顾易说那句话时的甜蜜气氛中的许无忧,她抬头,拨开了碍事的刘海,看着对面这个举止优雅的男人。

“顾叔叔,我听说过你们的故事。”

“哦?你妈妈是怎么跟你说的呢?”

许无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把妈妈给她讲的那个故事又复述了一遍,期间夹杂了一些她自己的私人情感。顾长安笑着听她说着,不觉眼角的细纹加深,手成塔尖状搭在桌上,看着她。

“你想不想听听我的这个版本?”

原来故事的结局并不是相忘于江湖,如果真的那样刻骨铭心的爱过,如何相忘于江湖。男生本来做好了今生绝不她娶的准备,决心不再打扰她平静的生活,但到底敌不过思念,第二次来找她,只是想远远的看着她。当她看到她为生活所迫在采购餐馆所需的食材,背上背着几十斤重的东西,手里还要提着几个大袋子抢购的打折促销的生活用品,另一只手里握着女儿小小的手,眼里满是辛苦与幸福。他后悔了,后悔当初没有强行把她带走,他可以给她更富足的生活,可以把她捧在手心仔细对待,好好珍重,绝不会任她这样操劳。但是在看到小女孩的爸爸来接他们母女的时候,她故作愤怒埋怨瞪着那男人的眼神和小女孩牵起爸爸妈妈手时的天真烂漫与满足,他又有些羡慕嫉妒。说什么祝福,既然你的幸福不能是我,我为什么要给你祝福,为什么只有你得到了幸福。那一次回去,他喝了很多酒,然后是滥俗的酒后一夜情的故事,他不想推脱责任,娶了那个女人,那个他老板的女儿。之后,因为不合,他们和平离婚。对了,她也怀了一个孩子,小了她女儿三岁的儿子。

“原来是这样,我妈妈并不知道这之后发生的事,她一直对叔叔您怀有愧疚,那些年你为她所做的点点滴滴她其实都记得,你们说好要相忘于江湖却谁都没有做到。”

“我把这件事作为对她的背叛。”

“可是这样对那个孩子不公平不是吗?你把自己跟他妈妈的婚姻看成是对我妈妈的背叛,却无意的把错误的矛头指向了那孩子和他的母亲。我曾经觉得当初妈妈如果鼓足勇气跟你一走了之了,或许她会比现在更加幸福,生活更加充裕。但是,就在刚刚,我觉得,其实我挺庆幸妈妈留了下来,因为这才有了我,我感谢赐给我生命的爸爸妈妈。而那个被你丢弃的孩子,你可曾让他觉得,他来到这个世界上,是上天对你的恩赐,是一件值得骄傲高兴的事情。有些东西,越是得不到,留在你记忆中就越是美好,反而真正得到了,会被很多东西给消磨掉当初的那份热情,譬如时间,财迷油盐。”

“你妈妈把你教得很好。”

“不,是小说写得好。”她看了那么多小说,理论经验十足,出口成章,下笔有神。

“我一直不能正视那个孩子的存在,但我的确也爱着他,这一点,你能明白吗?”顾长安看着许无忧,她理解的点点头。

“顾叔叔的儿子叫什么?我爸爸妈妈给我起名无忧,是希望我能一生都无忧无虑。叔叔对孩子的期望是什么呢?”

“哦,说到名字,是她妈妈给起的,各取了我和她的姓氏,虽然我不曾表达过对他的关心,一直是他妈妈带着他,但是在我来这里之前知道了一件事,我的儿子跟你好像还在一个学校,他叫顾易,回顾的顾,容易的易,你们小时候还见过的。”

现在想起来,她并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是否有见过顾易了,但是可以肯定一点,顾易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她的存在,这个人接近他的目的她就一连猜错了两次,她的人生在这一刻真是活出了狗血的最高境界,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酒店走回来的,偏偏回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此刻最不愿意见到的那人。

“刚刚还想着你怎么不问我的考试分数,原来是害怕我不能跟你一起上S大,还记得毕业典礼那天我问你的问题吗?你还没回答我呢。”

许无忧看着面前这个有着天使脸蛋的乖小孩,想起那天他对她所说的,如果两人上了同一所大学,就在一起。她不知道这里面究竟有几分是真心,又有几分假意,堪堪望着他,笑着问:“顾易啊,你真的想清楚,想明白了吗?”

“想什么?是想清楚是否提前进入大学还是想明白是否和你在一起?”

“都是。”

“我想和你在一起所以才会想提前进入大学,这个答案你还满意吗?现在轮到你回答我了,要不要,和我在一起。”顾易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认真严肃的站到了她面前,遮挡了他身后的所有光线,让她的眼里只有他的影子。

“好,那就S大见。”

许无忧跑到学校信息管理室,最后确定了学校填报信息,擅自篡改命运的轨道,究竟是毁灭还是新生,结果已经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