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说起来,许无忧并不是打从一出生就和李誉,赵小刚,孙衡他们是一伙的。所谓的“*”团伙,无忧都算是进入的最晚的一个,却也成了最重要的一个。是这个组织的核心领导。不是因为她小小年纪就具备了领导的素质,原因听起来甚至有点可笑。就因为她许无忧是他们三代子弟中唯一的一个女孩子。所以,她的出现,就很有必要在这里单独拿出来说一说了。

在无忧还未进入二中子弟集团的时候,二中的三代子弟基本上和少林寺的和尚们过得是同样的日子,生命中就没有女孩子的概念。没有许多像二代或者一代那样的青梅竹马,他们有的,只是竹马竹马。这样的环境导致他们的审美眼光趋于一致,只要是个女孩出现在他们活动的小范围里,他们都觉得是个天仙儿。可无忧的出现却没有收到天仙该有的待遇,原因主要是许定国不会打扮小无忧,导致无忧出现在李誉他们面前的时候,是个假小子模样。刚刚剪过的经典张国荣头,松松垮垮的T恤以及相配套的短裤,上面还印有米老鼠头像,一双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男款凉鞋,以及那晒得黝黑的皮肤。

五岁,那时候是五岁,李誉正和赵小刚在玩泥巴大战,孙衡做靶子。三人正投入到战斗中不亦乐乎,有个清脆的声音就从不远处激动的望着他们的一个“小男孩”胸腔里发出来。是的,不是嘴里,而是胸腔里,因为他们根本就没看见他动嘴。

“你说什么?”李誉因为从小皮肤就白,而且是不易晒黑的体质,因此,他素来对黑皮肤的小朋友有种与生俱来的异族感。这也是他为什么只跟赵小刚和孙衡玩在一起的原因之一。在他眼里,他们两个是唯二他看得上眼的白皮肤男孩。李誉蹙着眉头,小孩子眉毛还没现浓,却依旧有了粗线条的轮廓了,一看将来就是个俊眉朗目的主儿。他撇撇嘴,看着某个小孩因为他的提问眼里迅速收拢起来的激动,变得有些小心翼翼,双手交叠在身后。

“问你呢,怎么不说话啊?”李誉不耐烦的催促,搓掉了手上刚刚捻起的一坨泥巴,站起身。赵小刚看这个小孩面生,不是院子里的,也有些好奇,凑到前面去了些。孙衡属于横向发展那种,被这两个高子一挡就看不见前面那个声音的主人了,急急忙忙凭借他身宽的优势和身上到处“挂彩”的特点,成功挤进了两人中间,三个人,六只眼睛一同瞄准前方畏手畏脚的小孩。

“我,我只是想说,我爸爸说,不能拿泥巴打人。”小孩踟蹰着开了口,赵小刚哈哈哈哈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巨大的笑话,忘了手上还沾着泥巴,忘情的拍了拍李誉的肩膀,另一只手也没闲着,捧着腹部,就差捶胸顿足了。

“哈哈哈哈哈哈,李誉,你听到了他说什么了吗?‘我爸爸说不能拿泥巴打人’哈哈哈哈哈哈,都多大了,还爸爸说,爸爸说的。”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赵小刚也不曾想想,自己也才六岁,又会比那个孩子大到哪里去呢?

李誉无心再看小男孩,而是纠结幽怨的看着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爪子和自己肩上赫然出现的掌印。

“那你倒是说说,不打人那打什么?”赵小刚全然不顾李誉怨愤的心情,继续眉眼俱弯,尚未脱落稚气的望着前方的小豆丁。只见他也没有尴尬,而是犹豫了一会儿,走上前了几步,离他们都近了些,看了看赵小刚搭在李誉肩上的手,又走近了些,近到足以闻到他身上六神花露水的味道。

小孩轻轻拿开赵小刚放在李誉肩上的手,自己手上也不幸沾了泥巴,很自然的就往愣在一旁还未回魂的李誉身上又揩拭了下,待李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小声却十分清晰的说起话来,完全把李誉放在视线外。

“我自己觉得呢,泥巴可以打在墙上,就是‘吧唧’一声,功力足的人可以将泥巴定在墙上,但是功力弱的人打出去的泥巴就不能定在墙上,会掉下来。”他很认真的说,赵小刚和孙衡也很认真的听着,以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么玩,害得他们每次锤头剪刀布来决定这次该由谁来当靶子。其他孩子提出的建议都没有像他这么大胆和新颖的,他们甚至能够听到自己血脉扩张的“兹兹”声。李誉不高兴了,忽然扯开赵小刚,和小男孩直面相对,鼻尖都触到了一起,两双眼睛里都出现了彼此的影子。

“你刚刚说,泥巴是可以打在墙上的是不是?”李誉本就比他高了一个头,这样低着头强势的将就着他的身高,真是一幅有爱的画面。

“嗯,四的!”小孩刚刚收敛起来的一小簇火苗又在眼里燃烧起来,激动的点点头,以致于平翘舌不分了。

“那好,你先示范给我们看。”李誉站开了些,留给小孩面前的就是旧教师公寓一面墙,虽然才建了五年,墙壁所用的漆料并不是很好,已经有脱落的痕迹了,整整一面白墙总是能看见有整块脱落的墙皮,好像是什么东西从里面溃烂了一样。这真的不是危房么?小男孩为难的看那面难堪的墙一眼,复又看看身边嘴角微微扬起一个不经意的弧度的李誉,摇摇头,伸出一根手指,颤巍巍的指向那面墙。

“它都已经这样了,我们还要那样伤害它么?我听爸爸说过一个词,叫:穷寇莫追。大致意思就是,不要再追杀败走的逃兵。所以,我们就让它苟延残喘,自生自灭吧。”小男孩这一连串的四字成语让孙衡顿时眼前大亮,觉得他很有可能在将来成为自己的知己。后来事实证明,这一切不过是一个涉世未深的臭屁小孩在看多了武侠电视剧后,学着剧中的老前辈说出的一段原台词,事实上,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呐,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那里的房子保存的还不错。”李誉听完他的话,嘴角眉毛和脸都抽搐了一会儿后才继续使坏。孙衡和赵小刚跟着李誉,连同刚刚加入进来的那个小孩走了一段路后,两人默契的互相望了眼,彼此已经心照不宣。

这条路,他们可是走了无数回了,前往福利院的小路。福利院里有个特别特别可怕的独眼龙,就是一个挑粪施肥的管理员。每次他们进去玩,不小心偷他一两个柚子什么的,他就会拿粪泼他们。其实,他们也不是一定要偷那些个酸不拉几的柚子或是橘子。只是生活中没有大反派,而就不能成全他们要当正派大英雄的梦想,所以,他们必须塑造一个大反派出来。于是,他们就故意惹得管理员不高兴,这样,他们就可以把在身后恶狠狠追击他们的管理员看成是大反派,他们是跟他打游击战的战士!

“呐,到了,你看这里怎么样?”李誉努嘴指了指一个中规中矩的传统中国建筑,白墙黑瓦。小男孩点点头,表示这次可以了。从泥罐里掏出一坨泥巴,在手上揉了揉,看着面前的白墙。做了个投铅球的动作,没有回头,而是一面做动作,一面给他们解说“你们看,功力如果够深,这样,轻轻往上一丢······”

李誉他们已经站在了离她几米远的安全距离,看着独眼龙发现了他们,正从某个方向朝他们跑来,这次手里还提着一袋子柿子。孙衡已经开始脚底抹油跑了,赵小刚骂了句“死胖子,这么不讲义气!”就要拉着李誉跑,而这个时候,李誉明明已经转身了,却还是能够听见身后传来叨叨絮絮的声音,没有恐惧,没有失望,因为他还不知道一切背叛,一切谋害正在悄然进行。

他突然转身,看着小男孩手中的泥巴终于飞离了他的手掌,朝着白墙砸去,然后,稳稳的定在了墙上。然后,那个小男孩就转过身来朝他笑了,那一刻,他心里明白了什么叫愧疚。那个孩子明媚的笑着对自己说“你看,就是这样。”

“又是你们几个小兔崽子!看老子这次不把你们抓去关进棺材屋!”棺材屋是二中一栋老旧的教职工公寓旁边的一排低矮的小房子。那老旧的教职工公寓里住着的,近乎都是教师家属,且一部分为行将就木的老者。所以,他们把自己的棺材都买好了,安置在那一排低矮的小房子里。常年不见光,不开启,导致里面又阴暗,接地气又潮湿,屋顶上还爬上了许多藤蔓,活像是一只恶鬼的干枯的手在慢慢延伸,想要把人抓进去。

因此,那个排房和公寓之间那狭隘的过道就成了二中子弟不敢轻易踏入的禁地,久而久之,越发显得阴森恐怖。而这棺材屋里有一间是过道,是直接连通一个阶梯的,那个阶梯就通往福利院。只是后来杂草滋长过快,就把那路口给堵住了,有人索性就把过道那间屋子的后门上了一道锁,封了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