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代的教师子弟少说也有六个,但是,因为所住单元和楼层的远近,许无忧已经有了亲疏关系的区分。真正能够算玩的非常好的,只有二单元四楼的孙衡,老教职工家属楼一单元一楼的赵小刚,和刚刚搬进对面新公寓的李誉。

许无忧住在一单元二楼,楼下有一排高大的玉兰,还有一棵栀子花树。她最爱做的事情之一,就是栀子花开的季节,每天起得比四楼顶楼燕窝里的燕子还早,趴在窗台看有几个栀子花花苞,然后轻手轻脚下楼去,把泛白的还未绽开的花苞摘回家,插在爸爸的漱口杯里。然后守在窗台,看隔壁单元的容婆婆在栀子花树下寻找将要绽放的花蕾。早起的人儿有花偷。这一点,她是跟容婆婆学的。因为不想看着美丽的芳香的栀子花都被容婆婆早早偷走了,她就比她起得更早,先偷走花!正所谓独偷偷不如众偷偷,天下大偷。

孙衡之所以被公认为第三代教师子弟里知识最丰富的孩子,完全是因为在许无忧和李誉他们还在看动画片的时候,孙衡已经开始读《中华上下五千年》了。这套书,许无忧家的书柜上也有,只是每次拿在手上,想到上下加起来竟然有五千年了,那她一定是看不完了,于是每一次都放回原处。

小孩子们吃了早饭,都陆陆续续在许无忧她们那栋楼前水泥坪上那颗梧桐树下集合。李誉为了保持绅士的品格,彻底否决了赵小刚和许无忧同穿一款裤子和买同一款凉拖鞋的提议,摈弃那些花花绿绿的夏日儿童沙滩裤,而是穿戴的整整齐齐现身,还讲究的穿了白棉袜,新白网鞋。

那个时候,白网球鞋是最受小孩子欢迎的一种球鞋,除了难洗,没有别的缺点。物美价廉,居家旅行,必备良品。许无忧和赵小刚就随意的多了,两人简直就是亲兄弟的装扮,油亮油亮的汉奸中分头,长背心,大沙滩裤,印有《圣斗士星矢》图案的凉拖鞋,一个是蓝色,一个是黄色。孙衡是介于文艺和*儿童之间的那种普通儿童的打扮,T恤加短裤,带扣的凉鞋。

“胖子,昨天我爸爸给我说了一个词,我看你知不知道。叫‘男女有别’,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么?”许无忧全然忘却了今早许定国千叮呤万嘱咐过的,不准随便往地上坐的禁令,盘腿一屁股坐在梧桐树突出地表的一截已经被无数个屁股打磨的干干净净的树根上。赵小刚挨着她旁边也坐下,顺便把她往一边挤了挤。李誉在检查过树干上没有爬蚂蚁后,才靠在了树干上。三个人都看着对面因为身材问题挤不进来的孙衡。

“哦,不就是‘男女有别’嘛。我早就知道了。嗯,就好像我和你,李誉和你,小刚和你,我们都是男女有别啊。”

“那你还是没有告诉我,怎么个‘有别’法啊。”许无忧有些急躁,觉得这个答案还是不能让她满意。正巧鼻涕虫天真从一边跑过来,嘴角还挂了一颗饭粒,显然是从窗口看见赫赫有名的三代子弟“*”又集合了,怕过一会儿他们到哪里去玩不带上他,所以急急忙忙跑了出来。天真的真名其实是叫“甄天”,许无忧不认得那个“甄”字,以前都是叫他“瓦天”,甄天纠正了她好多次,她才改正过来,后来觉得“天真”叫着更顺口,也就那样叫了。

天真是属于第四代教师子弟的,无奈他的境遇和许无忧差不多。许无忧是三代子弟中唯一一个女孩子,而天真是四代子弟中唯一一个男孩子,所以,为了避免天真走上贾宝玉的道路,他的爸爸妈妈就叫他跟着许无忧了。许无忧也很好的尽到了一个姐姐的责任,搞什么活动基本上都会带上这么个鼻涕虫。天真的身体不好,总是感冒,所以总是能够听见他吸鼻涕的声音。

“我知道,我知道的!”急切的声音吐露出了这孩子是有多么迫切的希望打入这样一个集体。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我们在说什么么?男女有别,走开走开!”赵小刚看见天真就烦,这只鼻涕虫除了会黏着许无忧其他什么都不会。

“······小刚,‘男女有别’不是你这样用的。”孙衡抽搐。

“什么跟什么,哎呀,我不管!”

“我知道的。你们刚刚说什么我都听到了,许无忧,啊!”天真无辜的揉着刚刚被许无忧敲的脑袋,眼眶蓄积了几滴泪水。

“没大没小,叫姐姐!”

五岁的天真发音不是特别准确,委屈的叫了句“迭迭”,站的离许无忧远了些,有模有样的学着孙衡的样子,站直身体,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树根上的许无忧一行人一眼。

“我告诉你们,我妈妈早就告诉我什么叫‘男女有别’了!你们看!”天真说着就脱下了自己的裤子。

“我妈妈说了,男孩子都有小JJ,女孩子就没有!所以,男孩子可以做拜把子的兄弟,因为男孩子生下来就带把子了!”

······

许无忧想起前不久,她还说过她和李誉,小刚,孙衡是拜把子的好兄弟,电视里不都这样说么?而且以前,她还指导过天真,撒尿不可以站着,要蹲着,不然就会撒到裤子上。那时候,天真还真的蹲着撒尿了。她不知道的是,天真在家因为这个,被自家妈妈骂了多少次才纠正过来。

“啪!”在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时候,天真脑袋上再次挨了一记,这一次下手的人有点儿狠,以至于清脆的声音大家都听到了。天真的眼泪被震了出来,眼泪汪汪的转身,看着“幕后凶手”。

“臭小子,怎么能在姐姐面前耍流氓呢!把裤子给我穿好!”天真妈妈看着不争气的儿子鼻子还在一吸一吸的就头疼,再看看许无忧等人,许无忧反应最快,诚惶诚恐的用手护住了自己的脑袋,唯恐她也敲她一下。看来,她的温柔阿姨的形象尽毁,想想更来气。刚刚大老远看着自己儿子对着许无忧他们几个人脱裤子,那情形真把她给吓坏了!要是让其他人看见,还不知怎么说她没教好儿子。

“阿······阿姨······天真他没有耍流氓,他只是在告诉我们什么叫‘男女有别’,真的,不信你问胖子。”许无忧颤抖着手指着孙衡,孙衡木讷的点点头,再次悄悄挪动了脚步离天真妈妈远了些。

“‘男女有别’?他屁点儿大一个人,知道什么呀!”

“不······不是啊······阿姨,天真说,天真说是你跟他说的。”

······

不管怎么样,许无忧在听天真那样说过后,多少理解了一点‘男女有别’的别究竟在哪里,回到家开开心心了好几天。许定国当然是不知道女儿开心的缘由的。

很快,Y县迎来了一年一度真正的酷暑。大人们都带着自家小孩到河边洗澡。之所以叫“洗澡”而不是“游泳”,那是对汉语用词造句精确度的尊重。小孩子中,除了赵小刚能够在稍稍深水一点的对方扑腾几下子外,其他几个基本上就局限于在水深不超过自己腰的浅水区学几招“狗刨式”瞎扑腾几下。最可悲的是胖子孙衡,一进到水里就跟个称砣似的往下沉,所以,他的活动范围是岸上,主要职责是看他们玩,替他们守衣物。当然,他可以把脚伸进水里泡一泡,过一下干瘾。

许无忧他们几个刚跑步比赛跑到河边,就开始脱衣服。李誉,赵小刚,天真利索的赤条条溜进了水里,许无忧有些着急,刚缩进了一只手,正准备缩进另一只手的时候,背心后背被人勾着往后走。

“呀,谁啊!”

“是爸爸。”

“爸爸你干什么啊?我要下去,他们都开始游了!”

“你先把小裤子穿上,背心不能脱。”许定国为了更加深刻的贯彻‘男女有别’的概念,特地给许无忧带了一条小**,不能再让她和那一群男孩子一样脱得精光跑进水里了。

“为什么呀!”许无忧不依,可手已经又伸了出去,背心又穿好了。

“还能为什么啊?男女有别啊。”

好吧,尽管许无忧觉得‘男女有别’很麻烦,但是她还是按照爸爸的意思穿好衣裤才下了水。跟李誉,天真打水仗去了。看着水里面几个旱鸭子欢乐的扑腾劲儿,许无忧毕竟是女孩子,力气没有李誉他们男孩子大,不一会儿就处于下风。

可他的女儿,他是了解的。就凭着她那股执拗劲儿,怎么可能就这样屈辱的喝着河水?果然,不一会儿,许无忧一个猛扑就死死抱住刚刚还在泼水的李誉,两人一同滚进了水里。期间,李誉还能冒出一个头来换换气,越到后来,李誉越敌不过许无忧。要知道,许无忧为了能够战胜他们几个,可是每晚都在家里用水桶接了水练习闭气。小孩子打架,不会有在一旁看戏的,每个人总会选择一个阵营,尽管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瓜葛。

天真的加入战斗才真是让他哭笑不得的。不知道他是站在许无忧这一边还是站在李誉这边,总之他在里面胡乱一搅和,许定国已经看不出胜负是哪一边了,只看到三个人缠在了一起,怎么看怎么拧巴。谁的手谁的脚都看不出了。还是算了,不明白就不明白吧,如果什么都能像他们这样糊里糊涂,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只是,唉!许无忧是个让他头疼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