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嶷忍痛将双臂一曲,然后尽力一震,方才将长刀震开,然后立即抽枪,以枪杆向杨爽猛磕一下。杨爽连忙一架,却谁知秦嶷此招乃是虚招,杨爽一架之际,秦嶷便左手提缰绳,双腿夹马肚,拨马回返。杨爽此刻已尽占上风,焉能让他逃走?于是拍马舞刀赶去。

越云驹是匹绝世神驹,速度之快,绝非秦嶷的那匹黄马可及,眼见两马越来越近,杨爽忽然想起秦嶷前番使出的那招“五展梅”,暗道:“此人必定识得罗子延,而且定然会‘翻天枪’,须得小心他那‘回马绝命枪’!”想到这里,连忙将长刀虚提,暗自保护好了咽喉前胸等处。

不一会,越云驹便已经追到秦嶷的马后,已成“马首衔马尾”之势。却丝毫不见秦嶷,有所动作。杨爽暗想:“莫非他并不会这一招‘回马枪’?”正揣测间,却见秦嶷动了,只是并不是如杨爽所预想那样勒马磕蹄,返身献枪,而是双脚一踏马蹬,随即飞身在马鞍上一点,一个“旱地拔葱”窜上半空,然后回身一枪,自上往下,往杨爽额头刺去。

“这……”杨爽浑不知秦嶷竟会来这么一招,一时间竟无法避让,只觉对手的大枪在视野中不断放大,到后来直如擎天巨柱般轰然压下。心中虽然清楚地知道这是自己心志被夺后产生的幻觉,却偏偏再兴不起丝毫斗志,只得瞑目待死。而自己也似乎看到了被长枪一枪刺入头颅的自己。

秦嶷不知为何,却猛然将手一抖,那大枪便往上偏了几分。却还是“噌”的一声,将杨爽头上的发带挑断了。而秦嶷却重重的落在马上,他落足不稳,踏得偏了,眼见便要摔倒在地,忙用掌中长枪一支,翻身落在地上。

“吁”,杨爽勒马止步,然后翻身下马,任由一头长发垂下,来到拄枪而立的秦嶷身旁,一揖到地,道:“多谢阁下手下留情。”

秦嶷脸上暗显蜡黄,摇头道:“杨将军刚才使得好刀法,方才那一阵是你赢了,我也当遵守诺言,由你抓回去。”随即将手中枪抛在地上,朝这发着呆一脸迷茫的杨爽说道:“怎么了?刚才说的话这么快就忘……”话刚刚到这里,就是一阵猛咳,连口中都喷出血来。

杨爽见状,连忙扶住秦嶷,道:“朋友,你怎么了?”

秦嶷笑道:“我不是说,刚才那阵,是你赢……”说罢,两眼一翻,竟然晕了过去。

杨爽连忙试了试他的气息,然后又试了试他的脉搏,却发现他气息混乱,脉搏亦是时疾时缓,显是受了颇重的内伤。

“当真奇怪,他怎会受如此重的内伤?”杨爽心中疑惑不已,忙将秦嶷放在马上,自己则牵着两匹马,走回长安城去了。

───────────────────

“咝”,秦嶷醒来,刚想撑起双臂,从**坐起,却冷不丁的感到一阵剧痛。

“喂,有人吗?”秦嶷躺在**,大声呼喊。他只记得,自己和杨爽刚刚打完第二仗,就昏了过去。

打量着这间屋子,虽不甚大,却有丝古香古色,看起来颇有年头了。

“这莫非是杨爽的家?”秦嶷一阵心惊,暗想:“如果让杨坚得知,那我这小命岂不是交待了?”却随即转了转眼珠,想到:“杨爽若要杀我,何须救我回来?秦嶷啊秦嶷,你未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咯吱”,暗黄的桃木门被推开,一个人影走了过来。秦嶷不知睡了多久,见了那因开门而带入的阳光,不由得眯了眯眼睛。等那人走到跟前,才看出是名丫鬟。

那丫鬟见他双目不停的打量着房子,知道他已经醒来,忙说道:“公子,你醒了?”

秦嶷含含糊糊的“唔”了一声,问道:“叨扰姐姐一番,不知这是哪里?”

丫鬟奇怪的睁大眼睛,盯着秦嶷,半晌,说道:“公子不是将军的朋友吗?怎么不知这是将军府上?”

秦嶷听了,却是一头雾水,暗自思量:“这是一将军府邸,那定不是卫王住处了,却不知是哪个将军。”当下只得含糊的回答道:“还劳烦姐姐走一遭,请将军过来。”

丫鬟道:“公子客气了,何敢谈‘劳烦’二字?”说罢,便返身出了房屋,顺手将房门带上了。

不多时,房门便又被打开,随即一人缓缓的踱步而入,到秦嶷床前驻足,然后回首对门口的丫鬟说道:“将门掩上。”

当他回过头来,秦嶷方才看清那人的面容。亦是长眉入鬓,虎目炯炯。年纪在三十岁上下。棱角分明,刚正不阿的英伟之下裹着一团和气。

秦嶷看了一眼对方的面容,大脑搜索了一番,毫无所获,只得问道:“你……”

“我叫邱瑞。”那人似是洞察了秦嶷的心思,抢先答道:“是卫王带你来的。”

“你就是昌平公邱梦龙(邱瑞字梦龙)?”秦嶷有些惊讶。

“如假包换,”邱瑞笑着答道,“怎么,不像?”

秦嶷道:“与想象中有些不同。”

邱瑞奇道:“哦,说来听听。”

秦嶷略一思索,道:“听闻昌平公刚正不阿,嫉恶如仇,当年随北周武帝攻北齐,人虽年轻,治军极严。想来应该是个冷冰冰的石头,却没想到你这么随和。”

邱瑞笑道:“正是长了这么张随和的脸,加上这个随和的脾气,那一众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就喜欢拿我当和事佬。”顿了一顿,续道:“师仁(杨爽字)打伤了你,心里过意不去,就把你送到我这了。一来他府上眼线众多,怕暴露了你的行踪。二来则是让我劝劝你,让你消消气。三来就是让我这点粗浅的医术给你治治伤。”说罢伸手将秦嶷双臂一抬,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包银针,取出两支,在左右腋下的肩贞穴各扎了一针,秦嶷衣裳未脱,但邱瑞银针认穴却是丝毫不差。而他所谓的“粗浅的医术”当然是自谦了。

邱瑞道:“你双臂受到了数千斤重的冲击,所幸你天生神力,又兼功力深厚,故骨肉并无大碍,只是手太阳小肠经受到了些损伤,我已帮你封了三次穴位,再封两次也就差不多了。”

过了片刻,邱瑞将银针收了,看着秦嶷笑道:“看你年纪轻轻,想不到竟然有这般能耐,让那个一贯目高于顶的杨师仁都对你敬佩不已。”

秦嶷脸上微红,道:“我年轻气盛,倒教昌平公笑话了。”

邱瑞摇了摇头,道:“别一口一个‘昌平公’叫着,听了好不自在。我看我比你痴长几岁,你若不嫌弃,便喊我声邱大哥,如何?”

秦嶷道:“那倒是在下高攀了。”

邱瑞笑道:“听你口音,似是山东人。”见秦嶷不反驳,续道:“孔孟之乡,就是客套。”随即眉头一抬,看了秦嶷一会,道:“贤弟可是姓秦,单名一个‘嶷‘字?”

秦嶷奇道:“邱大哥,你是怎么知道的?”

邱瑞笑道:“我看你的座骑上挂有一对金装锏,锏柄低端均镂刻着一个‘秦’字,又见你那杆长枪枪攥上篆着一个‘嶷’字,故如此猜测。”

秦嶷笑道:“邱大哥好眼力,我正是姓秦名嶷,字仲敬。”

邱瑞道:“那我再猜一猜。你姓秦,使得是双锏,听师仁讲,你枪法的造诣亦可说是独步天下。那我猜你就是创立‘七十二路绝命锏’的秦家人。你父亲就是当年北齐的左武卫大将军秦旭。你的枪法,也便是从幽州罗艺罗子延那里越来的。”

秦嶷点了点头,道:“邱大哥果然厉害。猜的不错。我父亲……”说到这,他突然言语一哽,停顿了下来。

邱瑞突然想起秦旭早已身故,知道自己方才那句话引起了秦嶷的伤心,忙道:“我一时口快,惹得贤弟伤心,还请贤弟见谅。”

秦嶷摇头道:“没事。我还经得住。”

邱瑞笑道:“却也难怪,我说你怎么年纪轻轻的就敢跑到大内去烧皇宫。”

秦嶷双目一怔,半晌,答道:“你知道了。又是杨爽告诉你的?”

邱瑞道:“别担心,我们几个兄弟之间是没有秘密的。但对外却是守口如瓶。就算是对皇上,我们也是不该说的就不说。”看见秦嶷一脸愁容,邱瑞道:“你放心,前日的皇宫大火已经让处道(杨素字)兄推到干燥的天气身上了。皇上也没追查下去。”他“嘿嘿”一笑,道:“其实皇上早就想换地方住了,只是他怕刚刚即位就大兴土木,百姓说他劳民伤财,所以一直没敢打这主意,现在你帮他把皇宫烧了,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秦嶷听了此话,惊的目瞪口呆,道:“听说邱大哥你忠君体国,想不到却也有腹诽皇上的时候。”

邱瑞道:“这有什么,皇上未即位时,我们便总是在一起插科打诨。只是现在他是皇上了,有些话不能像以前那么放肆了,只能憋在心里,闲来无事才自言自语解解气罢了。”言语之中,颇有些落寞,“自从皇上即位,他变了许多。人也渐渐的猜忌起来。我们对他有许多谏言,但是却不敢说给他。不过,好在还有个杨师仁。”

秦嶷听了,点了点头,道:“不错,当年我与高纬也算是熟悉,他本来很有文采,也信得忠言,但继位以后,却时刻保护着自己的皇位,生怕别人抢走,所以忌害忠良,先杀斛律光,再诛兰陵王。其实若是这二将不陨,四年前的周齐之战,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如果杨坚也是如此猜忌,那倒不用我出手杀他了。”

邱瑞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却是不发一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