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陈叔慎听秦嶷信心满满,只得说道:“也罢,便信了秦壮士之言。”说罢,转身向旁边一个将军说道:“陈正理将军,你取我金批令,出城与那庞晖一战。切记,许败不许胜!”

“不可!”秦嶷却忽然将他拦住,道:“遂兴侯陈将军不可!”

陈叔慎“哦”道:“却又是为何?”

秦嶷道:“陈将军虽被调为湘州驻防,但他的本领却是众所周知,要他假败,那岂不穿帮?千岁,小人请缨,出城一战如何?”

陈叔慎道:“秦壮士能亲自出马,孤再放心不过了。我给你金批令,你自行调兵,我在城上为你击鼓助威!”

秦嶷道:“千岁,击鼓就不必了,小人去了。”转身下了城楼,自己寻了匹马,调了二百甲士出城去了。

庞晖见城中有了动作,便在马上打了个呵欠,双腿一夹马腹,策马走到阵前,只待陈兵应战。

“悠”,湘州城的大门好似是多年未曾开启的铁窗,打开的同时传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接着,陈兵三三两两、稀稀疏疏的从城中走了出来。领兵的将领也是歪歪斜斜的坐在马上,浑不似打仗,倒恰如出游。而等他们挺住脚跟,竟然连队伍都没有站齐。

庞晖见状,暗道:“有如此松垮的部伍,则知有脓包的将军,则必有软弱的城池!湘州城,定是不难破了。”于是便随便的吆喝了一声:“来将通名。”

秦嶷却不答话,双腿一紧,拎着一杆随便挑出的长矛便向庞晖冲去。庞晖哼道:“不识抬举!”便将长刀一摆,对着秦嶷刺来的一矛奋力一削。二马错蹬而过,却只见秦嶷手中的长矛只剩了一根长杆,矛头已被庞晖斩断,掉在了地上。

庞晖一勒马,道:“好脓包的大陈将军,连本人的一刀都禁不住,莫要逃,再吃我几刀!”说罢,提刀策马向秦嶷奔去,仗刀搂头便砍。秦嶷连忙将长杆一架,假装被震的闪向一边。此时两马又已经分开,各自跑向自己的阵地。庞晖又立刻拨马回转,再去斩杀秦嶷。却见秦嶷慌慌张张的喊到:“弟兄们,北人厉害,大家伙撤!”说话间,竟将手中仅剩的长杆也向庞晖抛去。自己却领着一众陈兵一溜烟的往湘州城跑去。

庞晖将长刀一挥,已经将那截长杆架开。随即大喝一声:“贼人休走!”策马舞刀追去。正在这时,却突然听见己方中军传来一阵鸣金之声。庞晖恨恨不平的道:“也罢,暂且留你们一命!”随即拨马回军。却只见监军一脸焦急的等着他。

“老李!你鸣金做什么!”庞晖一脸怒气,道:“眼见我便可杀入城中攻破城池,你却为何鸣金收兵?”

李监军忙答道:“将军息怒。只是下官担心这其中有诈!”

庞晖“哦?”了一声,道:“怎会如此?”

李监军却也是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得顿了一会,道:“将军,你岂不闻‘穷寇莫追’之理?你若陷入城中,却如何才能出来?”李监军察言观色,见庞晖面色转青,心中自知他素来刚愎自用,听不得人训诫,忙改口道:“将军,你只用两个回合便大败湘州一将,谅他们的胆子已经被吓破了。经此一战,定是不敢不降了!将军何必再孤身犯险?”

庞晖面色转晴,点了点头,道:“有理,有理!若非监军所言,我实不悟!”二人正在中军谈论,忽然一小校跑来,禀道:“将军,城中又有动静了!”

庞晖道:“哦?老李,快随我去看看。”说罢一人在前,一人在后,一起走到阵前。

陈叔慎站在城楼上,看见庞晖与李监军出阵,忙大声叫道:“城下的可是庞将军吗。 请到阵前说话。”

庞晖正欲往前,李监军道:“将军,当心有弓箭手的埋伏!”

庞晖摇了摇手,道:“无妨,我谅他们也没有这个胆量。”遂信步走到城下,仰首笑道:“岳阳王千岁,您老人家有何吩咐?”

陈叔慎一听此言,登时战战兢兢的说道:“庞将军折煞小王了。天朝宏威,将军神勇,小王仰慕已久。怎敢违逆将军收复之美意?故小王愿将降书奉上,出城迎接将军入关。只求将军勿动刀兵,高抬贵手,放过这一城百姓。小王不胜感激。”

庞晖听他说的认真,又听他爱惜民生,遂端正态度,道:“千岁此言差矣。大隋素有好生之德,知天下为有德者居之,岂会滥杀无辜?只要您肯出城缴纳降书印玺,小将保你湘州城定是一片安然!”

陈叔慎道:“有庞将军这番话,小王也算是没有了后顾之忧。身家性命,小王早已看得轻了。小王这就回府,写下文书,然后出城,与将军交接降书印玺。还请将军稍待。”说罢一转身,便下了城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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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陈叔慎手捻一纸折,身后一人手奉一匣子,从城中走出。庞晖”哈哈”长笑,然后迎了上去。

陈叔慎将纸折奉上,道:“此乃降书,请将军过目。”待庞晖接过,便指着匣子,道:“此乃湘州大印,请将军查看。”

庞晖大笑道:“无妨,对于岳阳王千岁,我倒是信得过。岳阳王,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忠臣择主而事’,你这一降,果然是识时务的很。你莫要担心身家性命,后主尚不失为一归命侯,您如此爱民,少说也能搏个安乐伯啊。”

陈叔慎连连“不敢当,不敢当”的叫着,道:“多谢将军吉言。那就有请将军入城吧。”

庞晖“嗯”了一声,道:“好。有劳千岁了,还请千岁前面带路。”随即转过身来,对隋军喊道:“兄弟们,随我入城去了!”早有小校牵来马匹。庞晖驱着马,跟在陈叔慎身后入城。而那五千隋军铁骑,也随即陆陆续续的到了城中。

陈叔慎一边走着,一边不忘回头跟庞晖说道:“庞将军,你可要好好的跟紧我,湘州城别的没有,就是房子多,巷子乱。我怕你跟丢了,到时候倒是小王的不是。”

庞晖坐在马上,笑道:“无妨,岳阳王尽管带头就是。”

果如陈叔慎所言,湘州城内的街巷甚是曲折。就这样穿行在一天狭狭高高的胡同之时,陈叔慎突然一转身没了踪迹。

庞晖骂了一句,道:“方才还看见,怎么就不见了?”随即喊到:“岳阳王千岁,你在何处?”连喊了几遍,却听不到一点回声。庞晖的心突然“咯噔”了一下。

”不好,我们中计了,这里有埋伏,大家伙儿撤啊!”庞晖多年的行军经验告诉他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早已经谋划好的阴谋。于是他大声的呼喊,祈求能收得一丝起效。

但几乎与此同时,那道胡同的上方传来一声大喝:“放箭!”他抬头一看,只见一只三棱三羽的大杆长箭已经在空中幻作一道虚影,尖锐的穿破空气,直向他的前额奔来。然后自己便“轰”的一声从马上栽了下来。而那只箭,已从他前额射入,从后颈透了出来。

他还没来得及闭阖的眼睛,不可思议地看见了那个刚刚在城外被他两个回合便打败的人。而且,那人现在正持着一张大弓,左眼睁着,右眼闭阖,一脸戏谑的向自己看着。

随着庞晖的倒地,胡同之上,一阵箭雨倒了下来。而下面的隋军,不知会就变成了一只只刺猬。

后队的人马看出了前军的不妙,急忙鼠窜回奔,可是他们刚到城门,却发现原本打开的城门,如今已被栓的死死的。更可怕的是,不知什么时候,城头上突然增加了许多陈兵。而那些陈军的手中,都是一张张已经勒满如月的弯弓大弩,弓弩上的箭簇,璀璨如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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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叔慎站在湘州城的校场上,看着陈军的士兵在不断的搬运着死在街道、城门口的隋军的尸体。面上显出一丝的不忍。

“怎么了,害怕了吗?”秦嶷短短的七个字,带着几分戏谑。

“没有,”陈叔慎摇头道:“我只是不忍心看到这么多人死在我面前。”

秦嶷看着陈叔慎,叹了一口气,道:“你才十八岁,还太年轻了。终究硬不下心肠。”然后转头向北,道:“如此血流成河的仇杀战阵,我见得太多太多。当年北周伐我北齐,死的可不止这些人。”

陈叔慎突然问道:“你是北人?”

秦嶷点了点头,道:“我是北齐人氏。家住山东齐州。”

陈叔慎道:“可是北齐已经灭国十余年了啊。也就是说,你现在是隋人?”言辞之中,已多了几分冷漠。

秦嶷摆了摆手,道:“非也,非也。我祖父秦老太公秦子晟将军死在晋阳,是死在杨素手下。而我父亲秦旭,则是杨坚害死的。我秦嶷与他杨家,与大隋势不两立。”

陈叔慎面如死水的点了点头,道:“那也就是说,你来这儿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我大陈,而是为了联合我对付隋军?”

秦嶷道:“千岁倒不必这么说,我为的是使百姓不受无妄战火之灾,至于谁主天下,我却是懒的理。”

斜眼睥睨陈叔慎,秦嶷续道:“我听闻岳阳王千岁素有气节,虽是年轻,但足以称一声真汉子。势必不会开城投降,所以,不忍见你就此身死,故而前来助你。”

只是目光中似乎更有深意。

毕竟不知湘州城可否守得,后文自有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