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一些的日子没有什么太多好说的,范铭继续着住处、县学、县衙三点一线的忙碌生活,偶有闲暇时便往和市中走走,这商税务的事不仅仅是统计上的事,更多的是要实打实的收钱,不过起先他和这些商家关系还都不错,这税务上倒也没出什么蛾子。

让他最为舒心的是心境上的放松,自打他主动抛出‘橄榄枝’之后,他和卜县丞之间达成了一种无言的默契,互不干涉,卜县丞任由着他经手商税务的差事,而范铭也‘识趣’的在阅卷上行了不少的方便,有些‘重要’的文卷更是在王知县之前挡了下来。

这样一来,他在衙门的日子看上去过得可谓是舒心得很。

至于县学中的课业他也没有落下来,县学里《尚书》的讲授已经完成,但真正能够融会贯通的几乎没有,就算是能够一字不漏的背下来的都少之又少,倒不是说楚丘县学学子天资不行,而是尚书实在是太过文字曲诘。

范铭也没强上多少,但他胜在用功不堕,心性也坚韧,加上后世穿越而来,这眼界和逻辑性都要开阔,是以在进度上要比那些小他两岁的同窗们快上不少,以至于每次检查诵经之后,先生都免不得要把他作为典型夸上几句,在度过了县学的适应期后,范铭隐隐的也成了其中真正‘实力派’。

至于书法的练习上,范铭照样是每晚坚持数百字的量,只不过他的速度却是在慢慢加快,墨经到最后阶段时,每天完成任务的时间比之最初至少缩减了一半儿以上。

历时一年多,范铭终于克服了毛笔书写的障碍,如今他的毛笔字虽然算不得多好,却也不会比同窗们差。虽然写出来未免太过于中规中矩了些,但若论章法结构间地法度谨严却是较之小同窗们要更胜一筹。至于什么时候才能够将字中的匠气去除,那就要看他在“神似”上的进境了。

眼望着秋试的日子也不过一年的时日,范铭心中的紧迫感愈发的强烈了起来,相比起秋试,大婚的事更加让家中的几个女人上心,尤其是范秦氏,想盼望着早些抱孙子,将家中的事情张罗了一遍又一遍,生怕遗漏了什么。

这天有是休务的日子,范铭好不容易得了一天时间内陪着家人在一起,本想着趁着这时间好好休息休息,但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这平静的日子被打破了,原因是消失多年劫匪‘一窝蜂’又重新现身了,而且还丧心病狂的在官道上犯了命案,这让范铭不由得的吃了一惊,同时没由来的又有些兴奋。

一窝蜂的名字在他脑海中的印象实在是太过深刻,当年家中败落,四哥的死,以及‘自己’的差点中毒身亡,都和这个伙强人有着直接的关系,虽然在世为人,但从骨子里还是透着报仇的欲望,更不用说这伙人还是十恶不赦的强盗。

在王稼轩送来消息的这一刻,范铭就坐不住了,立即起身赶往衙门,临到衙门门口,刚好碰到了洪德善带着一帮捕役和快手急匆匆的从里面出来,手上自然是拿着铁尺、锁链等家什,这刑侦狱讼之事是归洪德善所管,这次在楚丘境内出了这么大的事,自然是要亲自出马。

其实洪德善这也是逼不得已,一般来说一县之尉所承担的刑捕任务都是有时间限制的

,叫“比限”,一般五天为一“比”,重大的命案三天为一“比”。过一个“比限”,无法破案的,不但捕役要受到责罚,就连他这个县尉也要收到上面的责诉,加上这‘一窝蜂’是经年的大犯,当年楚丘衙门之变,倒有大半是它的功劳,但今天却又听到这消泯已久的名字,洪德善暗叹看来好日子要到头了。

范铭上前两步,到了洪德善的面前,一抱拳道:“大人,带上我吧!”

洪德善看清楚是范铭时不由一愣,凝眉沉思了稍许,点了点头,一挥手,“跟着来!”

由于这次被害的是外州的商客,平常同范铭联系的最为紧要,因此一旁跟着的捕役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相反的,范铭一个文吏敢跟着他们一起奔赴命案现场,比起其他吏员来说还多了份胆气,这让一众捕役看范铭的眼光顿时多了些钦佩。

命案的案发现场是在楚丘城外通往宋州的官道上,约莫十多里的距离,洪县尉年纪虽然已经过了四十,但身子骨却和年轻人没什么差别,而范铭也出身农家,这脚力上和这些差役相比也没差多少,一行人到达案发之地只不过用了不到一个时辰。

官差一到,这命案现场围着的许多农人便散了开来,而一众捕役也是办案的老手,迅速的将命案现场隔离了开来,而仵作则上前检验伤口、验查痕迹,范铭则随着洪德善在一旁观看整个大局。

整个现场一片凌乱,死者有五人,有老有少,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最为可气的是连马也被全部宰杀,随行的马车更是被砸了个稀烂,鲜血将四周围的草都染的血红,场面的血腥程度超过了范铭的预计之外。

虽然后世时在电视里也看过不少类似的场面,但真正的看到杀人现场时范铭心中还是有些不适,在看到死者还在淌血的伤口那一刻范铭终于是忍不住转过身去。

洪德善也能够体会到范铭的感受,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一回也就习惯了。”

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之后,范铭才感觉自己缓了过来,一看周围的捕役并没有人在注意他,心中不由一松,再重新看那几具尸体时仿佛又没那么的可怕了。

在周围的人寻找着线索时,在死者身旁的一个反光金属体引起了他的注意,就要上前拿起来看个清楚,却被一双手给拦了下来,正是洪德善,“小心有毒!”

范铭往一旁正挽起袖子的仵作望了一眼,歉意的点了点头,静心的等待着仵作的检验结果。

过了不久,仵作终于是收了手,用一张纸将地上的那个金属片包了起来,送到了洪德善的面前,“大人,验敛完了。”

洪德善点了点头,“嗯,如何?”

“两人身上有宋州商户印信,应当是来我楚丘的商客。”仵作顿了顿,又道:“刀口长三分,深两寸,为利器所伤,应当是利匕,杀人者手法老到,狠而准,当是行家里手。”

“再仔细查查,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将仵作送来的铁片拿着手中,洪德善仔细的看了看,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对范铭道:“今次是真的一窝蜂没错了。”

范铭有些疑惑,“大人,为何如此肯定?”

洪德善将手中的铁

片递了过去,“你看看这个。”

范铭接过铁片,在眼前细细的观察了起来,这个长条形的铁片在材质上没有什么特别,就是普通的生铁片,只是在其中的一面刻着两条交叉的划痕,“大人,这是……”

洪德善沉默了片刻,仿佛在回忆着什么,“当初‘一窝蜂’每次犯案都会留下这样一个东西,最为猖獗的时候甚至将这个东西扔进了城中一户人家中。”皱了皱眉头,对身边的一个捕役道:“去问问,是谁第一眼看到的,把他带来问问。”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个面相老成的农妇带到了洪德善的面前,第一次和公人说话,而且还是第一次见到县尉大人,这农妇的身体都有些哆嗦,县尉大人,乖乖,县尉大人那,除了县尊大人怕就是县尉大人最大了吧!

洪德善扫了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李家!”

“说说你都看到啥了?”

见她紧张,范铭道:“别怕,你看到什么就如实说出来,不会把你如何!”

也许是范铭的白净面相看得和善,这农妇也就放宽心起来,断断续续的将事情的始末给说了出来,“就在早晨的时候,俺在在地里干活,突然间听到一阵凄惨的叫声,就跑过看咋回事,就看到一伙匪人拿着刀在四处追杀逃散的客商,那个狠哟!”

边听着农妇述说,范铭问道:“那伙劫匪有多少人?”

“我离的太远有树挡着看不清楚,加上他们动作太快,一会儿的功夫便过去了,似乎几人,又似乎数十人!”农妇想起那时的情景,一时间也止不住的一阵害怕之余又异常气愤,顾不得县尉大人在前,骂道:“这伙天杀的劫匪,真不是人养的,连这半大的孩子也下得去手……”

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来,洪德善便挥了挥手让仍将农妇带走,范铭的眉头凝结愈发厉害,心中止不住的一阵愤慨,“这伙人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难不成还真能飞天遁地,总要留下点痕迹吧!”

洪德善无奈的摇了摇头,“当初也不是没有抓到过他们的尾巴,但这伙人仿佛通灵一般,每当我们纠集人马要去剿了这伙强匪时,他们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一般,你说这是不是有鬼了。而且这情况还不止一次。”

范铭心中一动,“会不会有内贼?”

“内贼!”洪德善皱了皱眉头,他何尝不知道这是内贼搞的鬼,但衙门中少说也有数十人,一有风水草动又能瞒得了谁,加上这一窝蜂从来就是来去无踪,根本就不知道这伙人的老巢在哪儿,又何从捕抓。

见洪德善皱眉,范铭也明白到其中的关键,人多言杂之下也不好说得怎么详细,“大人,还是先将这里先处置一下吧!”

一望天色,也实在不早了,洪德善一摆手,“将尸首搬回去,等来日他家中人来取。”

洪德善一发话,自然有人照着做事,简单的用马车上的一些木料、加上从路旁折了一些树干,做了些架子将尸首抬了起来运到城外的义庄,回衙门交差,而范铭则独自往家中走去,心想着这段日子怕是要有大麻烦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