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稼轩去东院的事并没有在衙门中引起什么太大的波澜,事实上这也是完全可以预料到的,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新人学子能够在衙门中有个位置就算不错了,加上大家都知道王稼轩是知县大人安插下来的人,当然也不会安排什么事务给他做,一众同僚也都是对他敬而远之,生怕惹了一身臊。

不过范铭关心的不是这个,他的目光放在王稼轩带去的那份讼状上,直到王稼轩空着手气冲冲的走进他的公事厅那刻,他才在心中舒了一口气。

“真膈应人,那地方还真不是人待得!”王稼轩推开门一屁股坐了下来,嘴里喘着粗气,一脸的愤然。

范铭头也没抬,随口应道:“怎么,有人找你不痛快了?”

王稼轩鼻孔呼着热气,翻了个白眼,“要是有人找我不痛快倒好了,根本就没人理我。”

范铭摇头一笑,不用细想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初到衙门中除非是有很大的背景,不然谁会主动来理你,更何况还有卜县丞这层关系在,依旧是一边看着文卷问道,“文卷送出去了?”

“送出去了,是谢沛南接的手!”王稼轩心中的一股气依旧没有消,忍不住忿道:“哥哥,你得给我想个法子,不然我在这儿可呆不下去。”

“放心吧,我刚让你办的事就是在想法子帮你。”范铭脸上不带半分的神情,手中的卷宗放了下来,见王稼轩一脸不解的神情,淡然一笑,“其实这也不单单是为你,这是我给卜县丞的一份大礼。”

“大礼?”王稼轩愈发迷茫了起来。

范铭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明天就知道了,等着看吧!”

说完也不管王稼轩一脸的疑惑,将他‘轰’了出去,眼下也不是跟他解释的时候,而且他心里还没底,毕竟卜县丞是个什么心性也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不过只要不出意外,自己这明摆着的示好相信卜县丞也不会拒绝,毕竟自己一个小吏跟他也没有什么根本上的利益冲突。

就在范铭在暗自揣测的时候,那份卷宗已经送到了谢主簿的手中,谢沛南规规矩矩的站在了谢主簿的书案前,见谢主簿的脸色随着落在文卷上的目光而阴晴不定,心中的那股不忿又冒了出来,“叔,这小子是啥意思?”

谢主簿没有回答,望了这个侄子一眼,“你要能有人家一半我就省心了?”

谢沛南心中一阵不服,但碍于谢主簿平日的威严又不敢反驳,口里嘟哝道:“不就是一个毛头小子么,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些日子还不是被我弄得后院不宁。”

“你啊!”谢主簿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也就在这些会这些小手段,能动得了他根本么?”

谢沛南心中更是不服,“若不是有知县在后面撑着,一百个他也不是我对手。”

“你怎么不想想若不是我,你能不能在衙门待下去。”谢主簿忍不住怒声骂了起来,“就你这性子,衙门中有几个人正眼看过你,不学无术也就罢了,还学人家飞扬跋扈,你就不动脑子想想,

人家凭什么这几天的时日就能在衙门中立下足来。”

谢沛南顿时没了言语,前几日吃的那个暗亏他还记忆犹新,不得不承认这姓范的使起手段还真不比一些老县衙差,甚至玩得比一般的老县衙都要溜,这个憋闷到现在才找回来。

见他不说话,谢主簿的气顿时也就消了大半,沉着的脸缓和不少,“去,去请你卜大爷过来。”

“诶!”谢沛南转身就迈了出去,不一会儿的功夫,敞着胸膛的卜县丞从外面跨了进来,胸口还露着一巴掌黑毛,时下已经五月多,天气也逐渐热了起来,但像他这样丝毫不在乎仪表威严的八品县官还真少见。

从卜县丞进到屋中的那一刻,谢主簿的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你看你这像个啥样子,德行所在,仪表当先。衙门是威严庭所,为上者当有所表率。”

卜县丞将上下拾掇了一番,挑了一方座位坐了下来,“是不是有啥事?”

谢主簿将手上的讼状递了过去,“你看看,这是那个王稼轩带来的。”

卜县丞稍稍览了一眼,便明白了怎么回事,凝眉道:“这是那范家余孽的意思?”

谢主簿点了点头,“昨日他去过西院一趟,怕是就是为得这事。”

卜县丞沉吟片刻,“这范铭也有家布庄,怕是已经知道知道这家典当行是我开的了,不过他若是去洪县尉哪儿,这事倒是不大,就怕知县拿这事来做文章啊!”

“依我看这范铭是有何解之意,不然也不会去西院!”

“那你的意思是?”卜县丞有些不理解谢主簿的意思,这姓范的小子可谓是知县手下第一号爪牙,眼见着知县的手伸得越来越长,他心中也愈发的不舒服了起来,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我的意思是暂时先放放,若是这范铭若是有心为我们所用也未免不是一件好事。”谢主簿顿了顿,又说道:“知县前日在醉仙楼宴会了外州商帮之人,这明显是要插手商税务,要用之人必定是这范铭,若是能将此人暂且拢过来,咱们也好省了一番功夫。”

“那就由着他在楚丘兴风作浪?”

谢主簿脸上露出一抹阴狠的笑容,“哪儿那么容易,你去给老刀通个信,有活干了。”卜县丞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

第二天从县学回来,范铭吃了午饭,就在要准备去上衙门时,门房来报说两个姑爷来了,范铭一怔,随即心中一喜,赶紧让人招呼他们进来。

同前日见到的苦口冷面不同,这次不但是守顺,就连陆白良的脸上都透着欣喜,范铭也笑了,看来这两天的事没白做!

由于是打心底的高兴,在一见到范铭的那一刻,守顺就忍不住想要嚷了出来,或许是由于跑得太急,反而一下卡了嗓子,范铭让守顺坐下,上了茶水,“大姐夫,先喝口水,慢点说!”

守顺喝了口水,缓了口气,“今天户长说,免了咱的力役了,只要补齐些夫役钱就行,这下春桃他娘俩也就安心了,今年或许可以

多收点粮食。”

相比起守顺的朴实大方,陆白良却相对含蓄得多,见范铭的目光注视许久之后,有些拘谨的站了起来,对着范铭深深的一鞠躬,“前番多有失礼,白良唐突了!”

“三姐夫,你这是干嘛!”范铭赶紧上前还礼,“族中可都安定了?”

陆白良微微一叹,面有羞愧之色,“实在无颜以对,援手之恩白良永世铭记!”

范铭故作脸色一沉,“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若再这样可就乱了纲常了。”

“好好,如此我也不再客套了,若是今后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尽管开口,我陆白良必不惜辞!”陆白良毕竟是大户人家出身,一举一动都带着规矩,范铭不禁感叹时不由人,若是老爹不出事,或许陆家的日子不会落到这般田地。这些困境都是由自家而起,今后慢慢用时间来抚平吧,也算是一种赎罪的表现!

不过能够解决这件大事,范铭心中还是颇为高兴,看来卜县丞已经应承了自己的‘投诚’,如果不出所料的话,王稼轩在衙门的憋闷状态也会完全改变,今后的日子或许应该要越来越好过了。

招呼两个姐夫在家中吃饭,范铭顺带着跟陆白良提了一下来铺子帮忙的事情,工钱与大掌柜的齐平,这在楚丘县绝对算得上是白领的工资,这么优厚的条件没由得陆白良不答应,他在家中做不到农活,就连自家的地都是包给别人去种,能有个这样的活计对他来说是最好不过的了。

同时范铭有给大姐夫守顺许下了一个活,原先他早就寻思着将来只要楚丘到应天府的商道若是打通了,这跑货的需要不少车马,正好守顺当初跟几个老掌鞭学过两手,而且在家里也赶过牛车,将来让他来掌管一队车马的正合适。

到了上衙的时间,送走了两个姐夫,范铭径自到了衙门,事情果然如同所料,还没等屁股坐热,王稼轩就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一脸的兴奋,“哥哥,你还真是神了,今日卜县丞竟然找我说话了。”

虽然是早有预料,但范铭心中还是暗暗的舒了一口气,望了满脸兴奋的王稼轩一眼,“说说,都跟你说啥了?”

见范铭依旧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王稼轩满腔的喜悦顿时被浇灭了,挠了挠脑袋,“其实也没说啥,就说了几句勉励的话,不过我看其他同僚对我不再像昨日那么冷漠了。”

范铭点了点头,这事情仿佛比他想象的还要顺利,看来卜县丞是完全接受了自己的示好或者说是‘和平协议’,只不过到底接受到了什么程度这却不能确定,只能是通过今后在差职上逐步试探各自的底线了,转身对王稼轩道:“待会儿我跟你去东院走走!”

王稼轩顿时错愕,“你也去?你这不是成心找不痛快么?”

范铭笑了笑,“宋州、宿州商帮在来楚丘设立商号,商税上有些事我还有些不明白,要去请教下谢主簿,人家收了我的大礼,我也不能不给他面子不是。”

王稼轩仿佛若有所悟,愣愣的点了点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