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车,王稼轩就迫不及待的帘子放了下来,“这些天你去宋州了?”

范铭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王稼轩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之色,“楚丘的那点动静能瞒过我家,别说一个大活人了,就算是城西街那颗老槐树下的老鼠一窝生多少崽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别扯蛋了,快点说,是不是听到什么消息了?”范铭有些恼怒,自己原以为很隐蔽的行踪别人知道得一清二楚,是人都不会觉得好过。

“我说,我说。”范铭的手力大,不是王稼轩这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公子哥能承受的,“你不在楚丘的这段时日,咱们商行可是发生了不少的大事,前段时日亳州贺家那位不是来过么,他后来又来过一趟。”

范铭回想起当初行业大会时见到的那个自读不凡贺家二公子贺明松,不由皱了皱眉头,“他来做什么?”

“他挨家游说各家商号要收购盐货,而且是高出市价两成的价格。”

“前番他不是还说让我们一起囤积的么,怎么又变了?”范铭皱了皱眉头,又蓦然想到一个问题,“你老爹是什么态度?”

“我老爹也有所顾虑,既没有阻止也没有支持,只是在静观其变,其他的商号大部分也是跟着我老爹一样,这姓贺的目前还没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好处。”

“这我就放心了。”范铭终于是松了一口气,看来如今楚丘的形势还不是那么的严峻,只是不知道知县大人那边准备如何动作。

“对了,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王稼轩谨慎的掀起帘子,朝外面望了望,确定了外面没人,将屁股挪近了一些,“有传闻你投入了知县大人的那一边,这次出去是为他办事,而且找的是莫家,是不是真的?”

范铭一惊,视线如刀锋一般刺向了王稼轩的眼睛,让王稼轩不由打了个寒战,他何曾看代过如此锐利的眼神,他也就有一次在深山里游玩时在一头恶极的豺狼眼中看到过这种眼神。

也难怪范铭紧张,这次的出去的事实在太过重要,虽然不知道王知县的具体部署,但若是被有心人利用的话,恐怕要真要给他捅娄子了。虽然他投向王知县的传闻早已经传开,仿佛这已经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但从王稼轩的口中说出来却蕴含着别的意味。

“你待如何?”

见范铭误会,王稼轩也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连忙挥手解释道:“这事只有我老爹和我知道,别担心,我就是想问问知县大人到底是想要干嘛?”

“这我如何知道!”

王稼轩一愣,“你不知道谁还知道。”一见范铭不理会他,这胖子有点手足失措,拽住了范铭的手耍泼道:“大哥,你就别逗我了,就当可怜可怜我,随便透露一些吧,要不我回去会被我爹打断腿的。”

这胖子一耍赖,范铭倒不好板着脸了,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我真不知道,我要知道还能在这儿陪你耍泼,还能跟没事人一样的去上课?”

王稼轩楞了一愣,疑惑问道:“你真一点都不知道?”

范铭沉吟片刻,“要说一点都不知道倒是假的。”

王稼轩一喜,“快说说。”

望着王稼轩瞪大了的眼睛,范铭有些迟疑,但转念一想若是借着王家

或许能够对楚丘的形势造成一定的影响也说不定,“我只能告诉你一点,知县大人正准备和人斗法。”

王稼轩小眼睛转了转,自然明白范铭口中说的这个‘人’就是卜县丞,“那你说谁的赢面大点?”

“这我可就真不好说了,具体怎么做我也不知道,这么机密的事知县大人怎么会告诉我。”

“也是,这么大的事怎么能轻易就透露出来。”王稼轩叹了口气,不过马上又笑嘻嘻的搂着范铭肩膀道:“不过,不论谁赢谁输,咱们的交情都是不会变的。”

范铭斜了他一眼,“你就不怕被我牵连?”

“怕什么,我又不在衙门里混饭吃。”王稼轩撇了撇嘴,担忧的看了范铭一眼,“倒是你,和知县走的这么近,万一要是卜县丞略胜一筹,你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不过你反正也已经被革了司职了,也没什么紧要的。”

“嗯,你说我被革了司职了是什么意思?”范铭有些奇怪,虽说卜县丞是放了自己的长假,但也不至于明文张榜的革了自己司职,这分明就是不给王知县的面子。

“你还不知道么?”王稼轩惊奇的忘了范铭一眼,“还记得带咱们的那个老刀笔刘押司么?”见范铭点头,王稼轩又接着说道:“就在你告假的第二天,那老东西就罗列了你一大堆罪状,说什么目无尊长、德行不修、人浮于事等等之类的,请求谢主簿将你革除司职,谢主簿顺其自然的也就答应了。”

“嗯,这样啊!”范铭默默的点了点头,浮躁的心开始静了下来,开始思索整个事情的脉络。

按王稼轩说,自己去宋州一事应该没多少人知道,但谢主簿却敢将自己的开除了,这摆明了是卜县丞的意思,而这件事昨天见知县的时候没有跟自己说,或许是为了不让自己担心,但更多的是面子上过不去,看来双方矛盾的确是快要激发了。

不过卜县丞这老家伙竟然出手这么果断,必定是有什么持仗,或许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想要逼王知县自乱阵脚,若是这样的话,王知县的麻烦可就大了。

这老东西到底还有什么底牌?

是该要做点什么了,转眼对王稼轩道:“胖子,你赶紧回去告诉你老爹,把手里的盐货全部卖给贺明松,不要一次性全给,一次卖一点,一次比一次提高一成价,若是存货不足,到我家来拿。”

王稼轩瞪大了眼睛,“你不是在说笑?”

“谁跟你说笑了,听不听由你!”

王稼轩本也就是个藏不住心思的人,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脸色当即变得严肃起来,“你是说这盐价之争,王知县要赢了?”

“至少有六成的机会。”

“好,我信你!”王稼轩敲了敲前面的窗子,“王福,回府。”又转向范铭道:“今次就干脆到我家去,让小弟好好敬你喝两杯。”

“别,你到前面拐弯放我下去,你嫂子还在等着我呢。”说到这儿,范铭一笑,“对了,还忘了告诉你了,兴许过不了几日我便要成婚了,到时候请你来。”

“真的假的,恭喜,恭喜,到时候我一定要来闹洞房。”

“去你的!”范铭笑着在这胖子后脑勺来了一下,“这日子还没定,定了会让人送帖子来。”一望窗外,离自

家宅子的那条街已经不远,“行了,就到这儿。”

从马车上下来,挥手让王稼轩回去,一望自己宅子前那熟悉的场景,范铭的心思便翻腾了起来,人生无常,说得或许就是这种情形吧,这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差事终究还是丢了,随即又自嘲道:“咱的主业不是在读书上么,再说了,我本就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穷小子,大不了重头再来。”

这一想通透,范铭这心愈发的稳了下来,朝堂之上的你争我夺与自己这一个小民又有何关系,只要过好自己不犯太出格的事,一旦来年过了乡试,有了功名在身,相信也没人敢把自己怎么样。

范铭回到住处二进院落时,稍稍停顿了一下,调整了下呼吸,一如平日一般,推门进入院子,明日要回乡接老娘回来,接下来就是大婚的时日,他不想让妇人觉察到自己有丝毫的心态上的变化。

刚一进门,莫惜容便从房间里迎了上来,接过范铭手上的书布包放好,又将水架上好久准备好的热毛巾递了上来,“今儿个怎么这么晚,往日不都早回来了么?”

“被一个同窗拉着,说了一会儿话,本来还要拉我去吃酒,我没去。”范铭随手接过热毛巾胡乱的擦拭着。

“看你!”妇人嗔怪的瞥了范铭一眼,将毛巾从他的手上夺了过来,身子贴了上去,将手巾展平了往范铭脸上轻柔的擦去,一下一下,动作中融合着妇人满身心的情意。

“多大一条汉子了,擦脸都不会。”嘴里碎碎念着,脸上却不由泛起一抹红润,这毕竟是大庭广众之下,香雪同两个丫头隔壁厢房忙活收拾东西,如此亲昵的动作让她还是忍不住微微红了脸,但眼神中却满是柔情。

饶是不经意的一番动作,却勾起了范铭心底的一番回忆,从前在清河乡之时,张婉儿仿佛也是帮他如此擦拭身子的,而且眼神同样是如此的充满柔情,虽然他自认为对张婉儿只是单纯的亲情,但这却足以在他心中留下痕迹。

明日就要回到清河,该如何面对?

这件事还没有同莫惜容商量,她能接受么?

“阿铭,家中都差不多收拾好了,我们明日便启程将婶……子接过来吧!”

妇人的话将范铭从思绪中惊醒,范铭发现妇人脸上的桃红愈发的浓烈起来,单单是这么一番小亲昵就让她双眼流波**漾,蓦然醒悟,这男女间的事情不就是在某个时刻的心动,然后在让这份心动保存下来,有这份感动即便是再小的事情也能收获满满的幸福。

点了点头,“嗯,明日便回去。”

妇人脸上掠过一丝担忧,“咱们是不是另外买个大点的宅子,要是婶子搬过来怕是小了些。”

“不是有两间厢房么,香雪和小环住一间,咱们住一间,我娘同我嫂子住正房,地方小,一家人乐和。”

妇人有些娇羞的咬了咬嘴唇,“可……人家不是……还没过门么!”

“哈哈……,不就几天的时间么。”范铭一把搂过妇人丰腴的身子,“走,吃饭去,好好歇息一晚上,明日好有精神下乡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