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的夜空,巨大的圆月在流动的浮云之后时隐时现,光线被拉长向世界的各个地方,仿佛能看到游动的粒子像流水一样从空中缓缓落下,微风拂动,在层层密密的树林中**出一圈一圈的涟漪。

巨大的通天树在月轮之下站立,如同远古的神灵一般俯视着大地,树叶微微摇晃,散发着一股不可侵犯的气势。这是红柳与白杨相拥生长的树林,它们于此地长生不老的生活,向着天空攀升,成为一段遥远的传说。

欧阳长生走到了树下,他抬头仰望,静静地看着树顶之上的那一轮明月。那月像是天空的眼睛,怜悯地望着地上渺小的人类,云层缓缓掠过,巨眼闭上了眼睛。

“我怎么来到了这里?”欧阳长生环顾着四周。他记得自己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在一个住满了乌鸦的洞穴里,有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刀剑都无法伤害到他的身体,他说着一些疯狂的话,仿佛把全世界都当成了自己的猎物。后来,那个人离开了,给欧阳长生留下了一个残酷的警告。再后来,红柳带着村民找到了那里,带着重伤的欧阳长生向村子走去。

“红柳?”欧阳长生将双手握成筒状,朝树林里大声喊道。

没有任何的回应,除了自己一遍一遍逐渐微弱的回声,和夜风扯动树叶时的沙沙作响。

“苏平?呼伦泰?”欧阳长生又喊着其他人的名字,但是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天空中响起了一阵遥远的长啸,突然,欧阳长生觉得自己的脚下变得虚无起来。他低下头,地上的草坪正在逐渐地消失,土地也变得透明模糊,慢慢地像是脚下也变成了一片夜空。所有的树木都漂浮了起来,在空中缓缓游**。欧阳长生觉得自己的身子很轻,毫无重量感地悬浮在了夜空中。那些原本还停留在空中的云朵,也悄悄地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只如玉般的瞳仁照亮着世界。

“欧阳长生。”

世界的上空响起了一个陌生而浑厚的声音。

“谁在说话?”欧阳长生茫然地望着无边的苍穹,最后把目光定在了那一轮神秘的月亮之上。

“我是掌管这片树林的神。”

“神?这个世界哪有什么神?”欧阳长生摇了摇头。

“你好好想想吧,那些你至今为止见到的所不能理解的事情。比如不会随岁月而变老的身体,或者是任何创伤都无法毁灭的生命,难道你还在怀疑吗?长生林的故事不仅仅只是一个传说。”

“这些都是你给予的吗?”欧阳长生看着圆月。

“这是人类与我的交换,他们付出了彼此的爱,才会获得不朽的身躯。”

“你觉得它们是等价的?”欧阳长生问道。

“当然不是,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和生命相提并论的呢,用爱来做交换,这可是我对人类最大的恩惠了。”

“恩惠?”欧阳长生轻轻地哼了一声,“你真的是神吗?”

“那你认为我是什么呢?”

“说了这样半天,”欧阳长生不屑地扭过头,“我发现你只不

过是一个自大的家伙罢了。”

“哈哈哈哈!”天空中突然响起了响亮而浑厚的大笑声,“你还是第一个这么说我的家伙,不过算了,我还不至于和一个人类斤斤计较。但是你要记住,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旋转,至于今后会走什么样的道路,要看你自己的选择了。”

天空突然间暗了下来,所有的树木都开始下坠,云层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着,从遥远的四面八方向月亮的正中心汇聚过来,如同漩涡一样,拉扯出令人窒息的风。地面又恢复了原样,通天树撞击到大地上,扬起漫天的尘土。欧阳长生惊恐地仰起头,月亮变成了诡异的黑色,正大口大口贪婪地吸食着世界的光明,黑暗之后,还有着疯狂大笑的声音,而下一秒,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

*

欧阳长生缓缓睁开了眼睛,摇曳的烛火在他的瞳仁中微微晃动,远处有一个模糊的影子走了过来。

“你醒了?”耳旁响起了红柳轻柔的声音。一块温热的湿毛巾搭在了自己的额头上,全身泛起了一股暖流。

欧阳长生抬起胳膊朝头上摸去,握住了一个女子柔软的手,周围很安静,只有偶尔蜡烛上的火星噼啪的爆响。

“我睡了多久了?”欧阳长生无力地微闭着眼睛,声音很小。

“两天。”红柳轻轻地摸着他的额头。

“蒙克多尔找到了吗?”欧阳长生又问道。

“没有,村民找遍了附近的山脉都没有找到他的身影。”红柳的声音有一些失落。

“也许我从一开始就不该来到这里吧。”欧阳长生喃喃地说道。

“没有人责怪你啊,”红柳笑了笑,“你现在是苍狼族的英雄,你要做的就是带领他们去取得胜利好了。”

“可是我的胜利,对他们来说有什么意义呢?”欧阳长生缓缓地说道,“我只是一个自私的人罢了。”

红柳静静地看着他,沉默了半晌。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红柳问道。

“我只是有种不好的预感,”欧阳长生握住红柳的双手,紧紧地抱在胸前,“这一战,也许我注定会失去一些什么。”

欧阳长生像小孩子一样蜷缩起了身体,头深深地埋在胸前,全身在不停地颤抖。

红柳蹲下身去,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在她的印象中,还是第一次看见欧阳长生如此脆弱的样子。

“没事的,不管你失去什么,我都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她安静地说着。

*

夏南国,石海城。

铁匠铺的门外,精壮的大汉正挥着铁锤,一下一下用力地敲击在发红的铁块上,整条街都是他发出的叮叮咚咚的响声。

一个巨大的影子靠了上来,铁匠没有抬头,一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不耐烦地嚷道:“让开一点啊,挡着光了。”

过了半天,面前的影子还是一动不动,铁匠生气地抬起头来,刚要发话,却突然愣在了原地。

“拓……拓离将军…

…”

铁匠敬畏地看着面前的这位身着铠甲的年轻将军,此时也正牵着一匹高大的战马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可以帮我换一副新的马掌吗?”将军平静地说着,“以前的不能用了。”

铁匠低下头去看了看,那匹马的马蹄上早已锈迹斑斑,很多地方也已经残缺破损了。

“没问题!”铁匠用力地点了点头,开始收拾起桌子上的器具起来。

拓离静静地走到一边,坐在了路边的一条小板凳上,从怀里掏出一个酒壶,对着天空喝了起来。

铁匠量完了马掌,然后从炉子里夹出一块已经烧红的精铁,放在石磨上用力地敲打起来。站在一旁的战马,悠闲地晃了晃鬃毛,打了个响鼻。铁匠一边打着铁,一边拿眼瞟了瞟正在独自喝酒的将军。

“听说大黎已经归顺我们夏南了,是吗?”铁匠小心翼翼地问道。

“是啊。”拓离干了一口,依旧看着天空。

“那是不是以后不会打仗了?”铁匠疑惑地问道。

“那可不一定,”拓离幽幽地说道,“降书还没有正式收到,而且即使真正归降了,也难保以后不会发生什么。”

“归降是什么时候呢?”铁匠开始敲打另外一个铁块。

“不到半个月了,”拓离摇了摇手中的酒壶,“到时候我会护送国君去一趟大黎,接受了降书,大黎就是我们的了。”

“嘿嘿,那真是太好了,”铁匠憨厚地笑了两声,“那我一定要给您打一副精致的马掌,这样去大黎的时候也能风风光光的。”

“我不是为了这个,”拓离转过脸来,看着铁匠,“我是为了一场战斗而准备的。”

“战斗?”铁匠不解地看着年轻的将军,一只手不小心碰到了通红的铁块,灼热的温度让他禁不住嗷嗷叫出声来。

拓离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右臂,像是在回忆什么似的,眼中渐渐泛起了杀意。

“有一个我不得不报的仇,在那里,我要杀了那个男人。”

*

大黎国,永宁城。

蓝木晃晃悠悠地来到了平时的练武场,他的手中提着一个酒壶,半闭着眼睛,醉醺醺地站在大门口。

练武场中已经空无一人,连武场四周摆放的武器架也全部消失不见,只剩下几把竹编的扫帚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和随风扬起的灰尘在空旷的场地上弥漫。

前几天,朝廷的最高掌权者白禄下达了解除一切武装的命令,所有的朝廷禁军和其他编制的部队已经全部解散,目的是为了防止半个月之后的归降仪式上出现反抗的行径,而现在的蓝木,作为一个手中没有一兵一卒的将军,似乎已经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好啊,好啊,”蓝木漫不经心地哼着,将手中的空酒壶随手扔到了一边。

酒壶砰砰地在地面弹了几下,停在了一个人的脚边。那人弯下腰,将酒壶拣了起来。

“守臣?”蓝木歪着头,看着面前的那个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