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甲武士们在夏南的军阵中疯狂地冲杀着,喉咙里发出如野兽般低沉地吼叫。面对对方密集如骤雨的进攻,夏南的军队渐渐溃败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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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拓离端坐在马上,闭着眼睛听楼上的琴声,宁静的心绪逐渐取代了刚才的不安与焦躁。他知道自己不能失败,但他更加清楚,自己是夏南的将军,在这种情况下必须要保持镇定。他带领着士兵们出生入死,经历了千百场战斗终于来到了大黎的门前,眼看就要征服黎国了,只差一点点,只差一步就要成功了,绝对不能在这里倒下。

拓离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模糊的影子:风中飞扬的衣袂,十指在琴弦上起落,散音、按音交替出明暗的色泽。时而清脆明亮,时而温厚稳实,如流水,如飞龙,若隐若现的节奏在不断的变幻。

节奏!拓离猛地睁开了眼睛。他立刻翻身下马,朝鼓车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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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高的鼓车上。

拓离从战士手中一把夺过大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砰!铁锤击打在牛皮鼓面上,响声震耳欲聋。拓离没有停下,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鼓声不断的响起,带着远古战神的气势冲天而起,在战场上空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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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楼上,守臣惊恐地睁开了眼睛,激烈的鼓声在耳旁震**。

“在做最后的挣扎呢。”

宦官趴在楼台上望着战阵中擂鼓的将军,一脸戏谑的表情。

然而,只有守臣自己才知道,那些看似毫无章法的鼓声,却每一下都刚好打在旋律的关节处。

“他到底是什么人?”守臣心中疑惑着,手上却不能停止。他感到每一次击鼓都带动了琴弦一起震动,他的手渐渐不受控制。鼓声陡然加快,旋律也跟着飞奔起来。守臣这才发现,自己已完全被带入了拓离的节奏,无法脱出。

战场上,黑甲武士们的战斗也逐渐失去了章法,再也没有了先前的凶猛和霸道。夏南的士兵们发现了这一点,凭借着人数的优势迅速展开了反击。鼓车上,拓离暗暗地冷笑两声,将铁锤高高地举过头顶,用尽全身力气猛地砸下,巨大的声音如同九天的奔雷,仿佛将大地也要震裂开来。

而在这一刻,古琴的旋律也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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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楼上,守臣一动不动地坐在案前,鲜血顺着指尖一滴一滴落到地上,背后冒出的冷汗将他的衣衫完全打湿。而摆在他面前的那架古琴上,只剩下齐齐断裂的琴丝还在风中挥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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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浓重的黑暗湮没了月光。

交战的双方已各自回阵,战场上安静得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阁楼里,守臣躺坐在竹椅中,闭目休息。白天的那场激战仍让他心有余悸,凭借着拓离破掉他的阵法,夏南进行了猛烈的反扑。而大黎战士寡不敌众,经过一阵厮杀后,伤亡惨重,只得退回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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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可惜啊。”宦官垂手侍立在一旁,低声说

道。

“不,”守臣听到了宦官的叹息,“白天的战斗,我只不过是凭借着战士们的一时血勇罢了。比实力,我们还是远远不如对方。”

守臣站起身来,背起双手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冰冷的夜色。

“结果是我早就料到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看破。”守臣叹了口气,“本以为还能多坚持会儿。”。他虽然这样说着,但语气中却没有半点气馁与绝望,反而透出一股信心满满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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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是在等蓝将军么?”

守臣回过头去,看见了身后正望着自己的宦官。

“你猜到了?”

“卑职不知,卑职只是觉得,丞相如果真的想正面交锋怎么会不派蓝将军出阵呢。既然如此,那么丞相此役的目的并不是要取胜吧?”

守臣的脸突然严肃下来,紧紧地盯着宦官的眼睛逼了上去。宦官有些害怕地退了几步,屋中此时一片寂静,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守臣才收回了目光,朝宦官微微一笑。

“你很聪明啊。现在战场上的形势是敌强我弱,敌众我寡。如果正面交锋,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但你仔细想想,我们的优势是什么?就是守啊。我们在城内,有充足的物资供给,而夏南则是长途奔波而来,早已人马劳顿,此时如果粮草供给不上,是根本无法继续作战的。”

“那么,丞相今天的作战就是为了最大程度的增加他们的劳损了?”

“没错。我曾经派军探估数过夏南的粮车,再按照他们的人数大致估算了一下,到明天为止,他们已经没有余粮了。而今日的一战更加加重了他们的负担,如果明天他们再没有后续的粮食补给,那么撤军将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没有粮食补给?”宦官恍然大悟,“您是说蓝将军……”

守臣点了点头。

“只要截断他们的粮道,胜利就必定属于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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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预警的牛角号震天而起,打破了宁静。

“丞相!不好了……”宦官气喘吁吁地冲进屋内,“夏南……夏南开始进攻了。”

守臣看着惊慌失措的宦官,急忙披上外套冲上了城楼。城墙下,漫山遍野的夏南士兵高举着长刀,放声怒吼,铠甲上泛起的冰冷光芒连成一片银白色的大潮汹涌地扑来。

“最后一搏吗?”守臣想着,转过身去,指挥正集结过来的守城军。

“弓箭,准备!”

城墙上顿时探出了无数的箭头,瞬间射向敌军。很多人被射到在地,而更多的人却发疯似的补了上来。他们拼命地挥刀冲刺着,弓箭才发过两轮,夏南的军队已冲到了城下。云梯被迅速地架起,士兵们把刀插回腰间,双手抓梯向上爬去。城楼上的武士立刻来到云梯前,用手去掀,掀不动就拿刀去砍。砍倒的云梯连着梯上的人一起向城下摔去,摔得血肉模糊。

云梯被

不断的架起,又被不断的砍倒,双方的攻守僵持在了城门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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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一直持续到了正午,双方仍在城门前纠缠,城墙上蓄积的血液已经没过了脚背。鲜血顺着城墙上的砖缝流出,往下直淌。远远看去,像是城墙在哭泣。

夏南的军队拉来了投石机,巨大的石块被装载到车上,十个壮汉在前面一起拉动机括。“嘭”的一声,巨石远远的朝城墙飞去,落在城头,将一段城墙砸得粉碎。夏南的士兵看到了成效,巨石接二连三的投飞出去,城墙顿时变得破损不堪,好多守城的武士被直接砸下了高高的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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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臣站在城墙上指挥着,汗水已将他浑身浸得湿透,外披的衣衫从肩膀一侧滑下,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过。夏南军队的表现已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他不曾想到被逼得粮绝的夏南军还能爆发出如此巨大的力量。

“咚”,远处一个巨大的声音传来,守臣心中一阵狂跳。他刚想前去看个究竟,一位满脸血污的战士就冲了上来。

“丞相,敌人……开始撞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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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合抱那么粗的椽木在几百人的呐喊声中朝前冲去,“咚”的一声撞在高大的城门上,将门顶上的灰尘和泥土撞得一阵一阵的往下掉。齐声的吆喝声中,夏南的士兵抬着木锤向后退去。

“抵住了!”守臣大喊。大黎的武士们迅速地冲上前去,用身体挡在门后。“咚”,又是一下,武士们全被震倒在地。守臣听到了一个清晰的断裂声,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门栓,断了。

*

无数的夏南士兵开始涌向城门,城内的百姓尖叫着惊慌失措地逃窜。

守臣发疯似的冲上城墙,探身眺望遥远的天际,那里一片寂静,他等待的那个身影还没有出现。守臣双手抱头绝望的坐在地上,衣衫不整的他显得十分狼狈。

真的,守不住了吗?

*

“丞相!”宦官从远处急急忙忙地跑来,怀中抱着一只鸽子,“蓝将军来信了!”

守臣猛地站起身来。

“快拆开!”,他急忙说道。

然而,他的目光望向城外就再也没有收回来。在那广阔的地平线上,隐隐约约泛起一丝苍黄,滚滚的尘土遮天蔽日,雷鸣般的马蹄声如海啸一般翻滚。近了,近了,尘土中翻飞着无数的旗帜,上面绣着大大的“黎”字。

“是蓝木将军回来了。”宦官目不转睛地喃喃说道。

“比这还要好。”

守臣读完手中的信件,抬起头来。

“还要好?”宦官疑惑地扭过头去,望着守臣重新变得明亮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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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逐渐逼近的大军前,一个身穿灰衣的人一马当先,衣袍飞舞,白衣将军紧随其后,疾马狂奔。

守臣略带欣喜的笑着。

“欧阳长生回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