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逆秋气,则太阴不收,肺气焦满……”

“八风发邪,以为经风,触五脏,邪气发病。”

“南方生热,热生火,火生苦,苦生心,心生血……北方生寒,寒生水,水生咸,咸生肾,肾生骨髓……”

“……”

我把自己从前看过的古籍孤本通通从脑海里搜刮出来,连最基本的病理也不放过,却依然找不出关于这种怪病一丝一毫的头绪。

秋日高爽干燥,本不是发病的季节,何况是传染性极强的病,再者叙江泛滥方过,就算有也应是瘟疫之类的疾病,这种病的症状却全然不似。最奇怪的是,这种病不分地域,无论南方北方,皆有无数人病倒。

是什么病会使得五脏六腑全部溃烂,而外表却丝毫都看不出来的呢……?

撑额苦苦思索着,浑然不觉有人靠近。修长手指搭上额头,让我悚然一惊,温煦的嗓音却使我随即放松下来,懒洋洋地倚入身后人怀中。“你来了。”

“恩,想归想,不要太累了,我可还没原谅你。”

闻言莞尔,任由暖意随心。“是,慕容大公子。”

眼角瞥见被那双洁净白皙的手指拈着的纸条,随口漫道。“这是什么?”

薄唇浮上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将纸条递给我。漫不经心地打开,视线蓦地凝住,半晌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

“冥月教的作风很凌厉呢,不是吗,迅雷不及掩耳呵。”

我看着纸条上“九月二十,冥月教灭上官世家。”几个字,“四大世家之一的上官家,就这样被灭了?”轻描淡写的几个字,是多少代价换来的?

慕容点点头。“四大世家虽屹立百年,其实力却远不如表面上那么风光,被灭是意料之中,也是迟早的事。”

“是吗?”我低语,心思复杂,千回百转。

“兔死狐悲么?”柔和的回应却是一针见血的残酷。

我叹笑,这个男人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敏锐。“上官家今天的下场也许就是秦家的未来。”从前足不出户,也不是不知道父亲自母亲死后便极少真正管事,更勿论着意扩大秦家的势力,以往四大家族之首的荣耀也渐没落,却仍觉得虎落了平阳,总还是虎,至出了江湖,方才知道自己之可笑,在于坐井观天,以秦家现在的情势,怕是当真会步上上官家后尘的。

“你已经离开了那个地方,不要再想了。”

“如何能不想,我的名字前面终究有一个秦字。”苦笑,低叹。就算离开了,就算秦家的人那般对我,那里还是我生长的地方,还有父亲和轻盈,有我年少时的一切回忆。

“封雪淮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我一怔,不明白慕容的话。“不明白么?”点点我的额头,慕容轻笑。

灵光一闪,差点要跳将起来,“你,你是说……”急急喘了口气,“你是说要我用救了江南分堂的事,去换封雪淮的一个承诺?”

“聪明。”慕容颔首,微笑。

“他,会肯么?”有些迟疑了。

“我与他敌手多年,相互了解为甚,以他的性子,是绝不喜欠人情的。”

“好,那等这里的事了了,我便去找他。”

“我?”声音有些危险。

“呵呵,知道了,是我们。”

灯花闲落,伊人笑语切切。

纵使前路祸福难料,你也绝不会离开我的,对吧?

当然,我们约好了的。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如何?”

我摇摇头,神色亦是疲惫,更多的还是不确定。“难说。”

眉头闻言紧紧地锁起。“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

“我想遍翻遍我所能找到的所有医书,还是找不到这种奇怪的症状,就连相似的也没有。”拭去额头薄汗,左手依然搭在一个病人的脉搏上,只是茫然无力感如故。

“不是瘟疫,不是伤寒,也不是任何怪病,难不成会是中毒?”冷峻面容一沉再沉,“如果没有根治的办法,可否退而求其次先镇住,拖延些日子再说?”

万千的思绪在脑中飞转,却突然被他的话截得断了一断,直觉自己似乎漏掉了什么关键。

“你刚刚说什么?”

饶是冷静如严沧意也不由被我问得怔了一怔。“拖延些日子?”

摇头摇头。“前一句。”

“中毒?”

“没错!”我大叫起来,随即发现自己的失态,吐吐舌头,依然不掩兴奋。“我怎么会没想到呢,谢谢你,谢谢你!”若不是顾忌着旁边还有一个病人,只怕我真会手舞足蹈起来。

“你想到法子了?”冷颜动容。

稍稍抚平一下激动,我摇摇头:“虽然还不肯定,但总算是一个突破。我们以前太执着于往病这一方面想了,却没有考虑过它也许真的不是一种病。”

严沧意蹙眉。“难道真的会是一种毒?”

“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我正了正色,不再卖关子。“你有没有听过蛊?”

“蛊?”眉间刻痕更深。“听师伯说过,是流传于南疆山林之间,一种杀人于无形的东西。”

“没错,我先前在南疆待过一段时间,对于这种东西有一些了解。”我顿了顿,“之前一直没有往这方面想,其实把这些症状联系起来,就会发现它们很符合被下了蛊时的情状。”

修长身躯微微一震,“若真是如此,此事非同小可。”我明白严沧意的震惊从何而来,若只是病,还可以把它看成是洪水的后遗症,如果真是蛊,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这是人为的。

想及此,我亦神色凝重。“虽然这只是我的猜测,还有一个关键我所不能理解的,通常被下蛊的只能有一人,最多也不过几人,何以能够波及数十万百姓?但在目前我们束手无策的情况下,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拖一天,便要死多几十人,尸骨成山,白幡漫天,如何不凄凉?

“我马上叫多几个大夫来帮你。”一旦达成共识,没有多余的废话,严沧意立时转身而去。

我望向眼前,绵延至身后,四面八方,一片片辗转的□□,沉痛地闭了闭眼,心中暗暗祈祷:希望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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