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口袋里能找出什么,我就怕他把钱给落下。"艾乐乐合上洗衣机盖子,按下按钮,水哗哗地冲进洗衣机,咕隆咕隆地开始滚动。

这是今年刚买的滚动式洗衣机,是苏凡特地犒劳她的。

给情人买戒指,给老婆买"爱妻牌"洗衣机,真够讽刺的。艾乐乐踢了一脚洗衣机,拐进书房。

谁让自己失业了,有大把的时光可以消磨?

艾乐乐打开电脑第一件事就是登陆旺旺,点开"索拉的世界"。从现在开始,全力以赴和索拉过招!

呀!上新了。

"整得真够鲜艳。"网速慢得跟蜗牛爬似的,索拉的背影在屏幕上凝固成一团团五颜六色的刺眼色块,让艾乐乐心里恨得七上八下。红配绿俗得很,可是为什么又不觉得怎么难看?

她突然发现,自己正在努力从苏凡的心态去剖析这个女人。苏凡的出轨带给了她前所未有的打击,她很想知道那个女人与自己有什么不同。

"亲爱的,你好,我看中了你家的一个相框。"艾乐乐开始用旺旺和店主联系。

鬼才晓得为什么现在熟悉不熟悉、认识不认识的人第一次聊天都喜欢用"亲爱的"、"宝贝"之类的称呼。

没有答复。艾乐乐继续问:"亲的相框是从尼泊尔带回来的?我也很向往那里。"

依旧没有答复。

艾乐乐火了,这样的态度怎么做生意啊?她忍住满腔怒火,直接拍下了相框,又在对话框里打字:"亲好像很忙的样子呢,已经拍了,请修改运费吧。"

直到这时,对方旺旺里才慢悠悠地跳出一句:"本店所有商品均由店主在旅途中亲自挑选,感谢您的选购。"

艾乐乐傻眼了,等了半天,这到底是自动回复还是统一答复啊?这个索拉可真够自恋。

折腾了一个上午,在索拉的店铺里买了一个相框,地址写的是陈昕的住处,就当是送给陈昕的,不过她要在适当的时候去陈昕那里收包裹,好把寄货地址给抄下来。

"小乐乐,你太牛了,和福尔摩斯有得一拼!"艾乐乐拍拍自己的胸口,舒舒服服地往椅子上一躺,一桩大事算是完成了。

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才九点半!

上班的时候觉得时间漫长,原来没班上的时候更漫长。

艾乐乐站起身,跑到客厅,看到婆婆正在房间里神神秘秘地拜着什么。她侧身一看,发现婆婆房间的床头柜前摆放着一尊玉观音,墙上也挂着一幅送子观音像。神情专注、态度虔诚。

艾乐乐长长地叹了口气,心想:"我的好婆婆,您老天天这样盯着我们,我们怎么生孩子?"

她翻身躺在沙发上,拆开一包薯片,往嘴里扔了几片,打电话给陈昕告诉她收快件的事,顺带把自己失业的事通知一番。

逐一通知完之后,她将自己的身体摊直放在沙发上,安静地看着天花板。因为时间太过漫长,她总是不断地想起苏凡,每次想到和苏凡在一起的时光,她就觉得自己的胸口被针刺了一下似的疼。

人脑要是能像电脑一样多好,不想要的东西直接按按鼠标拖进回收站,不过和苏凡一起走过的六年,怎么也删除不掉。

那些回忆咬得艾乐乐很疼很疼。

有闺密就是好

"这就是你送给我的破玩意儿?"陈昕打开塑封袋,拎出一个彩绘木相框,不可思议地看着艾乐乐。

"嘿嘿,失业了,预算不够,你就将就下。"艾乐乐捡起那只塑料袋子,趁着大家不注意塞进包里,塞进去之间她还偷偷瞄了眼。

上海,又是上海,索拉竟然住在上海!

陈昕不会和艾乐乐假客套,拿起相框,自言自语:"尼泊尔的玩意儿?不会是中国制造吧。"她顺手从钱包中取出三人在大学时拍的大头贴,塞进相框。

"把你们都塞进尼泊尔的相框,对得起你们了。"陈昕笑嘻嘻地说。

艾乐乐一眼瞥见陈昕的最新款芬迪钱包,立即抢过,用手摸了一阵。

"好软,是小羊羔皮的吗?"陈昕十分喜欢带有LOGO的物件,不过她又厌恶那些大众化的LOGO,仿佛这样才能显示她与众不同的品味。

大头贴从陈昕的钱包中转移到相框中后,艾乐乐一时眼尖,看到了原本就躺在大头贴下面的一张照片。

"好Q的宝宝,你不会想要生孩子了吧?哈哈。"艾乐乐正欲仔细欣赏那张神似混血儿的宝宝照片,被陈昕一把抢过,她把钱包塞进包里,说:"送我生日礼物是不是想让我请吃饭?说吧,想吃什么,安慰你失业。"

"凌子一起来吗?好久没见到她了。"

"她到外地去采访了,在美利坚转了一圈,依旧是个工作狂,不过她也不好受,毕竟还得还债。"

艾乐乐不止一次地敲自己脑袋,每当她觉得郁闷、想不通的时候,她总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凌子,倘若苏凡如凌子的老公那样决绝,自己一定无法面对。

凌子有学识,有阅历,跌得伤痕累累也能原地站起来继续前行,而自己现在又剩下什么?

国际经济贸易专业毕业,这个专业文也不是,理也不成,看起来高深得很,在当时是最火的一个专业,多少人挤破脑袋想报,仿佛报了这个专业的今后全能成为国际经济栋梁。到毕业时才发现这是个四不像的专业,专门学财会的有会计证,学文的有秘书资格证,就国际经济贸易,是本无字天书。

这是艾乐乐最不敢去深入探讨的事。十岁的时候,人人都有过一个鲜活的梦想,虽然那些梦想在今天看来幼稚得可笑,至少在当时,是活得快乐而有目的的。结婚之后,她以为家庭和那个深爱的男人就是自己全部的梦想,一切奋斗、挣扎都有了理由。

不过她没有想到的是,婚姻可以将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绑在一起过一辈子,也可以在瞬间破灭、瓦解,因为它没有血浓于水的牵挂,只是凭借了一种感觉而已。

当别人忙碌的时候,自己却在发呆,那种苦涩的滋味可想而知。要是个千万富婆或是"富二代"就算了,大不了吃光喝光用光,可是自己连个"富"字都沾不上边。

她不再理会陈昕的催问,紧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你怕什么?别相信女人青春易逝那样的话,女人就是到了三十岁依旧有市场,别哭丧着脸。"陈昕往自己的手腕间喷了香水,把香水瓶甩给艾乐乐说,""邂逅",送给你,没准明天你就邂逅到自己真正的幸福了,女人别太把男人当成一回事,那是作践自己。"

艾乐乐哼哼哈哈地胡乱应着,说:"昕儿你带我去吃寿司吧,我想吃芥末。"

"你想吃多少芥末都没问题,谁让你第一个送我生日礼物,到了这年纪还能收到生日礼物,挺意外的。"

是的,自从结婚后,苏凡再没有在生日礼物这件事上大张旗鼓。以前艾乐乐每年至少要收到两次生日礼物,阴历一次、阳历一次,碰上闰月的话就三次,可是现在呢?

每年必过的节日是中秋节、清明节和春节,中秋节回艾乐乐家,清明节回苏凡老家扫墓,春节就在家胡吃海喝。

"你低着头又在胡思乱想了是吧?别想那么多,趁着这段时间好好调整下自己,你看看你,一副苦瓜脸,别把皱纹给愁出来。"

多少年前,她们三人聚集在镜子前,看时尚杂志中的无瑕肌肤,啧啧惊奇,她们说,要是将来脸上出现皱纹了,真的宁愿去撞墙死掉算了。那时候把死说得那么轻易,什么大不了的事都要扯到死。

现在才发现,无论脸上出现了多少皱纹,都要活着,活着不易,死去更难。

她不就喜欢看我们生孩子吗

艾乐乐怀揣着写着索拉地址的发货单,与陈昕大餐一顿,直到半夜才回家。

陈昕似乎有什么心事,两个小女人放肆地喝了一些清酒,吃日本料理不喝清酒的话会很无趣。

车子停在地下停车场,打车回家,刚钻进出租车,司机按下里程牌问:"去哪儿?"

"顺昌路翠湖春苑!""

"小姐,是靠哪边?"

"哪里?松江。"艾乐乐迷迷糊糊地回答。

"小姐,你是失恋了吧?松江是不是上海的地名?"

"啊?"艾乐乐转了转脖子,摇下车窗,六月的晚风吹拂到脸上,她的酒醒了一些,喉间翻滚了一会儿,没吐出来,停顿了几秒,她又说了一个地名,司机这才踩下油门。

风一下子紧起来了,裹起空气中的各种味道抚过她的脸颊,艾乐乐趴在车窗上,看着这个城市迅速倒退的风景,孤独而落寞。

刚才报的是索拉的地址,那个地址只看了一眼,却反反复复在眼前出现了无数次,以至于她能脱口而出。

当这个女人以越来越清晰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再也不能装作一个傻子,随意地糊弄自己。

艾乐乐,你的明天在哪里?倘若苏凡真的离你而去,倘若你注定在杭州输得一败涂地,你会不会卷起尾巴回到老家,隐藏自己的婚史再嫁个男人,夜夜对着另外一个男人缅怀从前熟悉的一切?

那样的生活会很糟糕,糟糕得要命。艾乐乐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小姑娘,我看你是自寻烦恼,现在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看你长得这么乖巧还怕没有男人喜欢啊?"司机看看后视镜,借机搭话。

小姑娘?这位司机大叔眼神有问题?艾乐乐赶紧掏出镜子照了会儿,发现自己红晕满面,看着果然比平常年轻了些。

听到这样的夸奖,总归是开心的,下车的时候,艾乐乐看看计价表上的四十八块,掏出五十块钱说师傅不用找了,那神情那姿态绝对豪迈,司机笑笑接下,没有低头找硬币。

十分意外地,今天苏凡到家特别早。

他闻闻艾乐乐身上的酒气,架着她进客厅,问:"怎么回事?喝这么多?"他的脸上明显带着担忧和不快。

艾乐乐死死地盯着苏凡,心想:你是担心我吗?你还会担心我?

其实心里是美美的,想要伤害一个爱你的人,最大的惩罚是忽视,苏凡忽视了她这么久,这是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对她有不同的反应,尽管他的眼神中满是对她醉酒的不满,但那至少说明他还在意她。

"今天陈昕生日,喝了几杯,不是我生日也能喝,对吧?"艾乐乐话中的意思是,今年我生日你没送我礼物,就给了我一千块钱。

苏凡当然领会不到她的话中话,随意地答道:"赶紧去洗洗,别让妈看到了。她不喜欢你喝酒。"

"她喜欢我和你生孩子,你怎么不照做?"艾乐乐来劲了,站在原地不肯走。

苏凡递过手中的解酒茶,不耐烦地说:"你看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这么爱折腾?赶紧喝了。"

"我不管,我现在就要和你生宝宝。"艾乐乐攀附上苏凡的肩膀,双手将他圈紧,开始耍赖。

"你干吗?我妈还在呢。"苏凡有些恼怒了。

"她不就喜欢看我们生孩子吗?"

艾乐乐是明显在耍酒疯,她没有醉,可是她就是想借着这点酒气说一些话,说一些平时不敢说的话,说出那些让她承受委屈的话,她知道婆婆肯定能听见他们的对话,还是义无反顾地说着。

苏凡的力气很大,很快就扳开她的手,说:"我给你去放洗澡水。"

艾乐乐又弹回去,凑到苏凡的耳朵前,一字一句地问:"苏凡,你会不会不要我?"

苏凡沉默了,只是轻轻将她推出怀抱,说了一个字"乖"。

这一个字,到底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肯定,还是要求?

看着苏凡去洗手间放洗澡水的身影,艾乐乐缓缓地坐到沙发上,长久地不说话。

不过刚才借着酒劲演的这出戏,已经奏效了,婆婆是看在眼里,明白在心里,她终于知道自己的儿子肯定犯了什么错。

简而言之,艾乐乐成功地把婆婆拉入了统一战线,两个女人对抗一个男人,其中还有一个是那男人的妈,保管比一个人的战役顺畅一些。

这一招,叫做——请君入瓮。

哭也哭过,闹也闹过,该是好好过招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