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夜千度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这说明什么?说明他积在心中的郁闷忽然间一扫而空了,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一个郁郁不得志只能躲在这小县城后山上的一名高手忽然间就志得意满了?让他每天都充满了希望连一贯用来发泄内心忧闷的铁块都不再拿出来了呢?”

他说得慷慨激昂,因为意识到自己问的这个问题就是整个案情的关键。正踌躇满志间,忽听傅苏诚恳的问道:“夜公子你是在问我吗?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十八爷变成这样了呢,我前两天才到这里上任,对十八爷根本就不了解。”

一句话让夜千度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而燕留白则在一边哈哈大笑,笑得腰都弯了起来。夜千度恶狠狠看了他一眼,忽然又看见傅苏无比纯洁诚挚的眼神,他登时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全身的气势都松懈下来:“没有,我没有问你,我只是在自问而已。”真是的,世间怎么可以有这样的笨蛋存在啊?而且竟然好死不死的还混上了一个知县。

又在屋前屋后转了一圈,也没发现别的什么线索,临走的时候,傅苏与那只大白狗相看两相爱,说什么也要牵回去。面对着燕留白要吃了他一样的眼神,他先是小声的辩解这条狗有可能会认识凶手,是证物。而在燕留白对这个理由嗤之以鼻根本不予采纳后,他干脆就无赖的往夜千度身边一站,努力做出理直气壮的样子挺胸抬头道:“反正……反正夜公子给了你……给了你一千两银子,别说养一条狗……就是养十条,也……也能养的起吧。”

燕留白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道:“没错,夜公子是给了我一千两银子,但那和你有什么关系?那是夜公子给的,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吧?”

傅苏语塞,吭吭哧哧的说不出话,而夜千度哪能放过这样良好的促进感情的机会,连忙一步上前搂住傅苏的肩,一脸坚定道:“留白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苏苏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苏苏的。”他说完,傅苏感激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回过头一脸骄傲的道:“留白你听见了吗?这可是夜公子亲口说得。”

燕留白实在看不过去了,悻悻的转回身,自言自语咕哝道:“笨蛋啊笨蛋,不用你现在感激他感激的要命,等到将来你被他拆吃入腹连点骨头渣子都不剩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他今天的大度绝对是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了。”

于是少数服从多数,傅苏兴高采烈的牵着大白狗走在最前面。冬日天短,几个人来回山上加上在屋里呆了一段时间,待走到街市上后,那天便已是黄昏了。只见大街上人潮熙壤往来,正是下工时分,男人们纷纷进了小酒馆高谈阔论,有的居家妇人则上街来采买一些东西,各家各户的房子上飘着袅袅炊烟,倒是一派宁静祥和的景象。

夜千度看见米铺旁边有一个卖烧饼的摊子,虽是简陋的小帐篷,但箩筐里的烧饼冒着腾腾的热气,他便转头问傅苏道:“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

傅苏大喜点头,燕留白也连忙道:“如果是你请客,那我也来一份,哎呀走了半天,的确是很饿了。”说完夜千度摇了摇头,心想真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明明昨晚才给了他一千两银子的。不过看在他是傅苏狗友的份上,也不好拒绝。

将他两人安排在桌子旁边坐下,他离开桌子来到一个钱庄,将手里一张五千两的银票兑换成五十张百两的银票,又将其中一张百两的对换成元宝和散碎银子,以及十几串清钱。然后这才回到烧饼铺子前,只见桌上摆着一大盘切好的烀牛肉,燕留白和傅苏正一人举着一枚烧饼在那里大嚼。

夜千度平生哪里吃过这种小吃铺子的东西,但看傅苏吃的有趣,便忍不住坐下来看他慢慢吃。心中竟出奇的平静安宁,他不知道幸福是什么样的,但觉此刻的舒适窝心比起过去那种呼风唤雨权倾天下的感觉还要美好。

“咦,县太爷也养狗呢?别说,这只白狗还挺漂亮的。”一名青年走过,摸了两把狗头,然后抬头向傅苏微笑。而傅苏也点头笑道:“花小哥儿,这不是我养的狗,是我刚刚从十八爷家里牵来的,唉,十八爷已经死了,扔下这条狗怪可怜的,我就牵回来了。”

那被称作花小哥儿的青年一愣,奇怪道:“太爷去十八爷家了?这是为什么?”随即他就一拍自己的脑袋,不好意思的笑道:“瞧我,太爷肯定是去十八爷家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安排的,用的着我在这里多嘴多舌吗?”说完一吐舌头,听得那边有人叫:“花小哥儿,你的花籽还卖不卖了?”他方嘻嘻笑着站起告辞而去,临走还摸了摸白狗的头,可见是真的喜欢这只白狗。

夜千度望着那青年的背影,心中暗自品评道:“看不出这小县城竟是个藏龙卧虎之地,这花小哥儿脚步轻盈而不虚浮,神华内敛而不猥琐,明显是一名高手,尤其是轻功高手。而且如果他就是凶手的话,他会对这只大白狗过度关注也是合理的,否则走了这么长时间,虽有不少人指指点点,却还没有人主动问询呢。最可疑的是,他不应该忽略我的存在,但他却偏偏像是刻意忽略了一样,这不能不让人起疑。

夜千度慢慢思索,却又觉得这花小哥儿若真是凶手的话,理应有多远避多远才对,绝不该亲自上前过问,县城不大,傅苏去十八爷家里的事情也没有瞒过别人,他只要稍一打听,便可知道的清清楚楚,何必冒险亲自过来说上这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呢?岂不令人生疑。就算再笨的凶手,也该知道避嫌吧。

正在那里矛盾的沉思着,忽听烧饼铺的老板喊他的娘子道:“孩子他娘,面袋见底了,今天东边的米老板去亲戚家喝喜酒了,你就到他铺子里给看门伙计留个条子吧,让他们明天把面送过来。”

夜千度大脑中猛然灵光一闪,连忙将口袋里十八爷留下的那三张条子都拿了出来,细细看了一遍,他忽然笑道:“没错,一定是这样。”他叫住饼铺的老板,先给了他十枚铜钱,这才问道:“我问你一件事,你每天早上大概什么时候就来这里摆摊子?”

烧饼铺的老板虽不知客人问这话是什么用意,但十枚铜钱已经安安稳稳的躺在手里,哪里还管他问话的用意,喜笑颜开道:“这位公子,小老儿倒是勤快的,每日天刚蒙蒙亮就来这里了,冬日天短,有些上早工的人愿意来小老儿这里吃上一个烧饼,喝碗豆浆。”

傅苏已经吃完了两个烧饼,正咂巴着手指,听见这话,不由感动的看向夜千度道:“啊,夜公子,你对我和留白真是太好了,还特地打听老板出摊的时间,不过我们不用一大早就过来,晚一些也是可以的,但说真的,这里的烧饼真好吃啊。”他说完又向老板大喊道:“老板,再来一个烧饼,挑个芝麻多一点儿的。”

夜千度头上的冷汗滚落,他认真的看着傅苏,心想如果自己不在他身边的话,就凭这个笨笨又贪吃的男人,要怎么破这个冰上疑案呢?哦,别说,如果没有自己,大概他根本不会认为那是件凶杀案吧。想到这里的夜千度忽然信心百倍:很好,就这样,让他事事都依靠着自己,最后依靠到根本离不开自己的地步,这样的话,还怕他逃得出自己的手掌心吗?想到这里,他忽然忘形的奸笑起来。

“喂,你别笑得像只偷了猪的野狼好不好?”燕留白不客气的打断夜千度的美梦:“我不相信你会这么好心,就是为了让傅苏吃上烧饼而打听出摊时间,说吧,你到底想问什么?”

他这一说,才将夜千度的心思又拉到破案上去,他招呼老板过来,似乎是漫不经心的问道:“老板,你既然早早的就摆了摊子,那你有没有看到每天早上有个老爷子从这里经过。”他把十八爷的面貌描绘了一番,不等说完那老板就笑道:“我知道我知道,是十八爷嘛,他每天都要在我这里喝一碗豆浆的,唉,常常赊帐,我可怜他,所以都不计较,不过听说他也经常欠别的铺子的帐,有好几个老板都很生气呢,因为他欠的实在是太多了。”

夜千度眼睛一亮,一拍大腿道:“这就是了。”他对停下吃饼动作的傅苏和燕留白道:“这三张条子就是十八爷准备放到米铺面铺的便条,很好,现在只要知道他平时在哪里买的米面就行了。”他抬头问老板,然而老板却不知道他具体在哪家买,只知许多人都传十八爷喜欢欠帐,惹得好几个老板不满。

夜千度眼看着桌上的牛肉也没剩下几块,于是在桌上放了一两的碎银,拉起傅苏和燕留白就走,一边呵呵笑道:“太好了,明天就让捕快衙役们分头去查,看看十八爷是常在哪家铺子买东西,他既然经常欠帐,可这一回却要买这许多东西,说明他肯定有了凭恃,或许他在那些老板伙计面前,能露一两句口风也说不定呢。”说完三人牵着一条白狗立刻回转县衙,却发现县衙门口早已有几个人等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