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下)+第五章

不过这床真是好硬啊,搁的他的后背疼的慌,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夜千度气的将自己的狐裘披风也垫在身下,却还是睡不着。忽听对面的燕留白似乎是自言自语道:“啧啧,这么冷的天,别的屋子里连个炉子都没有,窗户都是这一个洞那一个窟窿的,傅苏这个傻瓜呆上一夜,明天非伤风不可。”

夜千度再一次猛然坐起,恶狠狠瞪着燕留白,他知道那家伙这话是说给自己听得,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燕留白看似迷糊,但有时候却又十分精明,万事看得通透。

“恩,似乎有人像毒蛇一样的在盯着我看呢,奇怪,我最近惹到谁了吗?没有啊,刚才也不过发了两句牢骚而已,到底惹到谁了呢……”这一次不等他说完,夜千度就下了床,他经过燕留白的身边冷冷的丢了一句:“看你自己遇到感□□时能否还看得这样透。”说完也摔开门出了屋子。

自己的感□□?燕留白呆了一下,夜千度的话又勾起了在心中尘封已久的往事,他苦笑一下:曾经以为自己是看得透的,但到后来他才发现,自以为最了解的那个人,却是他最看不透的人,曾经以为会是海枯石烂的感情,在权力面前却是脆弱的不堪一击。

夜千度,你到底是谁呢?你的感情,是真感情吗?燕留白叹了口气,他总觉得这个夜千度虽然冷酷无情,但他对傅苏的态度却是越来越值得寻味,他宁愿相信对方对傅苏是在偶然间动了真情,也不愿去想他是在玩弄好友,这世间最容易击碎的是感情,却也偏偏是这个字最伤人。

顺其自然,到底是良缘抑或孽缘,甚至还是萍水的缘分,不是自己所能阻止得了的,何况那个人一看就知道是那种想得到的东西一定要得到的霸道家伙,现在只能期望傅苏便是那滴能降住他的卤水了。燕留白想到这里,忽然轻笑起来,他想如果让夜千度知道自己竟把他比作豆腐,一定会拿剑把自己捅个窟窿吧。

雪停了,北风虽大,但天气却是晴朗的,空中一轮明月高挂,照得茫茫大地一片水银颜色,加上雪的反光,竟如白昼一般。夜千度踏着雪,在一排房子中挨间寻找着,最后终于在最后一间房子里看到被月光拖的老长的一个人影。

他推门进去,屋子里空****的什么都没有。傅苏抱着膝盖蜷缩在一个角落,听见他来也不抬头,隐隐能听得到他吸鼻子的声音。

夜千度心里一窒,他本来极不喜欢男人哭,认为身为堂堂男儿,遇到事便该积极解决,哭鼻子有什么用,那是最没出息的。可他看到此时的傅苏,心里却不复之前的厌恶,只觉充满了怜惜,暗道傅苏只是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连花拳绣腿都不会,对那种嚣张的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洗劫整个村子的马贼能有什么办法,别说他找不到,就算他能找得到,只怕也只有挨宰的份儿,而没有报仇的力,痛到极点却又无可奈何的感觉,该是这世上最不好受的滋味吧。

“起来,回屋睡吧,这里实在太冷了些,就算你身子挨的住一时,也挨不住一夜。”夜千度开口,一边去拉傅苏的袖子。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向别人低头,算一算,这个傅苏已经引发出他好几个第一次了。

傅苏甩开了他的手,头依然埋在腿上,闷闷道:“别管我,你杀人去吧。”

夜千度无奈摇了摇头,若是别人,他就算不杀了也要拂袖而去的,但现在他却蹲下了身子,拉开傅苏的胳膊,轻笑道:“你也太不公平了,不让我杀人,你可知我不去杀他们,他们就要杀我吗?难道我就该死,他们杀我就是对的?”

傅苏抬起头,夜千度趁机拉开自己的衣服,指着被包扎的伤口道:“你看看,我可是有伤在身,那些人杀我的时候,也绝不会眨一下眼睛的,难道我就该束手待毙吗?”

傅苏语塞,咕哝了半天才闷闷道:“你若是好人,他们杀你的时候,你杀了他们是没错的,可……可你不该无缘无故的就去想杀人,你刚刚的眼神,明明就是那种灭绝一切的冷酷……”他忽然一把抓住夜千度的胳膊,热烈而渴望的道:“夜千度,别杀人了,好不好?别去杀那些无辜的人。”

夜千度想起身狂奔而去,他不能被这样一个认识还不到一天的人左右自己的决定,可是看到傅苏那小狗一般水汪汪看向自己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双腿竟然不肯听大脑的话,就那样不争气的坐了下来。

叹了口气,难道自己就这样的完蛋了吗?在上一世里,仙帝和老爹经常朝自己和漠无涯吼,并且让月老赶紧给他们两个安排一个妻子,来制住他们,但自己和漠无涯根本不是月老的姻缘和红线能够掌控的,即使是在这一世里,即使修为被封,但记忆和心志都没有改变,所以傅苏对自己的影响,应该不是任何人安排的,只能说,这是个意外。

第五章

“好吧,我答应你,但是我只答应你,无辜的人我不杀,可如果有人还执迷不悟想要我的命,就不能怪我不客气了。”夜千度想起那些追杀自己的卑鄙混蛋,眼中又是杀气一闪。

就算傅苏再呆,也知道夜千度这可是最后的让步了。而且这个让步已经让他喜出望外,无辜的人他不杀,那么他只杀罪大恶极罪有应得之人的话,就算用的不是法律途径,对于百姓们来说也是好事吧。他虽有些迂腐,但不是呆子,知道这世上有些高人,是不会受法律约束的。

得了,计划的好好的血河行动就因为眼前这个男人,还没有付诸实施就胎死腹中了。夜千度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知道自己是不甘心的,甚至已经开始后悔。可这后悔马上就被傅苏给打散了。

他一扫先前的颓废,热情站起身攀着夜千度的手臂道:“啊,我们回去吧,这里太冷了,你又是受伤的人,咦,对啊,你都受了伤,为什么又跑出来了?”

夜千度翻了个白眼,心想你现在才知道我受了伤啊。他摇摇头:“恩,我只是担心你……”哦,这种话真肉麻,说不下去啊。

傅苏扶着夜千度,其实夜千度的伤势还没有严重到需要人扶的地步,只是他很享受这种手挽手在月光下漫步的感觉。天气很冷,月亮却分外的明亮,两人的影子在地上被拉的很长,夜千度以前并不觉得这种月夜有什么可欣赏的,但此时他看着两人的影子,感受着周围那股清冷氛围,却忽然理解了那些诗词中所道出的旖旎情境。

一路回到屋里,燕留白的呼吸已经均匀起来,傅苏喃喃咕哝了一句,夜千度却知道那人其实根本没睡熟。他回过头望望傅苏,含笑道:“床被我占了,塌被他占了……”不等说完傅苏就抢着道:“没关系,我睡地。”

夜千度嘴角抽了两下:“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介意,和我一起睡床吧。”他说完,本来还担心傅苏会拒绝,却见他晶亮亮的眸子看向自己,欣喜道:“可以吗?我能和你睡在一起?啊,看起来你不是那么好亲近的人,没想到人果然是不能貌相的,原来你这样平易近人啊。”

夜千度的嘴角又抽了两下,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将平易近人这样的词语用在自己身上。我平易近人吗?他自问,然后确定无论是他的朋友,敌人,对手,属下,恐怕都不会承认他是个平易近人的人,大概只有傅苏这样认为,因为自己对他,确实太温柔了。

傅苏压根儿就没想到像自己这样的老男人竟然还会被人觊觎,尤其被他身边这名出色之极的少年觊觎,他是个连老婆都娶不起的单身汉,为了美食一分钱都没有存下来,这辈子也不指望着娶老婆了,试问谁会喜欢他这样的贪吃鬼啊,连女人都不喜欢他的话,更不要提男人了。所以他很放心,不到半刻钟便沉入了梦乡。

人是有本能的。夜千度运功抗寒,身上散发出阵阵暖意,让睡着后无意识的傅苏本能的就向他身边靠去,那微微带着凉意的柔韧身子一挨上夜千度的身,就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自家兄弟斗志昂扬的抬了头,气的夜千度恨不得一掌将它给劈弯了。这种时候自己还受着伤呢,能放任它为所欲为吗?他还要努力的修炼让自己变得更强,可不能让欲望轻易破坏了。

稍微往里面挪了挪,或许不沾他的身子能让兄弟偃旗息鼓吧。但傅苏难得找到一只大暖炉,哪肯轻易放他离去,闭着眼睛打着轻微的鼾声又粘了上来,并且这一回竟像八爪章鱼一般死死的攀附着夜千度,像是生怕这个暖炉下一刻就会飞掉一般。

夜千度无语问苍天,翻着白眼看着床顶,心里说你抱吧抱吧,总有一天你会恨不得长翅膀飞离我身边的,不过到那时候,就该是我紧抱着你不放了。想到未来可能发生的**情景,他忽然嘿嘿嘿的奸笑起来。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傅苏和燕留白就起来梳洗去大堂了。他们才刚来,连县衙里的人都还没有熟悉,所以最近几天早上总要点一遍人名,并且认识了解一番。其余时候若无人击鼓,便随自己的便了,是喜欢玩乐,睡觉或是走访民间,都随意。

夜千度也没有兴趣去认识那些蝇头般的小人物,便自己在房里练功,看了一下伤势,经过灵药的调养后已经好了很多,最起码现在是不怕那些正道混蛋了。

运功结束后来到院子里,他在自己要寄住的地方仔细看了一圈,不能否认,虽然是县衙,但这里实在简陋的令他直皱眉头,昨夜因为受伤而没有计较环境,但今日一看,就觉得很佩服自己竟然能在这猪窝一般的地方住一夜了。他不明白为何这处县衙会这样的破旧,怎么说也是官员办公的地方啊。

其实并非是县衙破旧,而是夜千度已经奢侈惯了,他无论走到何处,住的都是或辉煌华丽或精致典雅的庭院楼阁,这小小的县衙自然不放在他眼里,何况自从燕留白和傅苏接任这里后,两人为了省钱,连仆人随从都没有一个,其余屋子也不舍得添置家具,就更显得此处萧索。

当下夜千度暗暗打定主意,等自己的四个随从过来后,要请人将这里好好的修葺一番。他在这汾梁城里也有行宫,却竟然没有半点要过去住的意思,而宁愿修整县衙,和傅苏燕留白住在一起。

打定主意后刚要进屋,便听见从前厅传来的一阵惊慌叫声:“啊,有人掉进冰窟窿里死了……县太老爷快去看看吧。”

夜千度心里一动,将碧水剑缠在腰间,便走了出去,小县城民风纯朴,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如今在冰窟窿里淹死了一个人,也算是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了。他知道傅苏肯定是要过去看的,此时那帮正道狗腿子们大概也追过头或者垂头丧气的回去了,夜千度本就不是愿意隐忍龟缩的家伙,因此大摇大摆的晃了出去。

跟随着人群来到冰面上,果然见到一个人的手臂和脑袋趴在冰面上,一只捕鱼的网兜横在冰上,只看那人的面色,就知已经死去多时了。

傅苏看到此情此景,十分伤感,命人将死者捞出,已经有人认出他是后山上一个独居老人,叫做十八爷的,他的真名却是没有人知道了。盖因这位十八爷脾性古怪且十分凶狠,平常人都不愿接近他,他又是一个人独居后山,深入简出,因此整个县城里的人认识他的并不多。

人打捞出来后,依稀可见冰窟窿里有几条肥大游鱼一闪而过。夜千度想起傅苏好吃,如今是寒冬腊月,很少有新鲜鱼可吃,心念电转间,早已趁人群议论纷纷时出手,以一条极细的天蚕丝射入水下,穿了几条大鱼儿上来。

那里已经有人在议论了,大家都认为定是这十八爷在家饥饿难忍,因此冒险出来打鱼吃,结果不慎掉入自己刨好的冰窟中,害死了自己。他们说得有板有眼,傅苏认真的听着,渐渐的似乎也被说服了。

夜千度皱了皱眉头,上前看了一眼死者,然后回头对傅苏道:“傅知县,不管如何,还是先将尸体抬回县衙吧,死者既没有家属,便要县衙安排敛葬了。”说完了众人都点头附和,当下几名捕快上前,抬了尸体就往县衙而去。

在路上,人群都逐渐散开了,毕竟死人谁都不愿意多看一眼,何况这又不是凶杀案,调不起人们关注的心理。夜千度手里提着鱼,和那些捕快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谈,走了不到一刻钟,便回到了县衙。

将尸体停放在义庄里,请仵作验了尸,确认是冻死无误,傅苏伤心感叹了一阵,就和夜千度燕留白一起回来了。他心里难过,看见了夜千度手中的鲜鱼也提不起精神来。燕留白却是十分高兴,这时候的鱼十分肥大,做出来的汤也滋补,只是市场上的价钱太贵,他不舍得花钱。

经过一番忙碌回到屋中后,已近午时了,燕留白提着几条鲜鱼去了厨房,这里夜千度放在椅子上坐了,问始终垂着头的傅苏道:“这个案子你怎么看?”

“案子?”傅苏惊讶的抬头看他,然后又摇头道:“夜公子你弄错了,这不是案子,十八爷是自己掉进冰窟窿里的,仵作也验了尸,确系冻死无误,而且捕鱼的网兜也在那里,何况十八爷平日深入简出,和谁都没有来往,不存在仇家之说啊,所以也没有人具备作案动机的。”

夜千度摇头微笑道:“苏苏啊苏苏,果然就如燕留白所说,你在推理方面的确没有什么天分。”他说完,蓦然想起傅苏其实是一个十分迷糊的人,这样的人往往不具备敏锐的观察力,而推理最主要的,就是一定要有细致入微的观察,如此看来,傅苏若想成为神探,的确是有些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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