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王之乱

杨皇后瞥了他一眼说:“有话只管说,说得有理,给你赏钱。”

太监先是对贾南风笑笑,又对太子笑笑,然后才轻描淡写地说:“太子的文章写得如何,皇上和大臣自然心中有数。如果文章写得过于好了,就怕皇上和大臣不信,反倒弄巧成拙。依奴才的想法,莫如将文章写得文通字顺,意思表达明白即可。凡事过之则不信,少之则难以服人,恰到好处,才显炉火纯青。恕奴才多嘴,也许说得根本不对,请各位主子斟酌。”

贾南风听了,猛然醒悟,她一拍大腿,嚷道:“说得有理。想想也是,我的太子怎能写出这样的绝妙文章?若不是这个奴才提醒,我们都要做掩耳盗铃的事了!”

太子一听,跺足道:“不要逼我写什么狗屁文章,逼急了,我就一口气吃下八只老母鸡,撑死算了。可真是的,当皇帝有什么好?还不是你们非要我当这破玩艺儿。我可不希望像父皇那样,当了皇上就喜欢一大堆女人,我有一个贾南风,就够好玩的了!”

贾南风虽说天性粗野,脑袋却不糊涂,而且办事也很明快。见太监说得有理,就急命书生赶快将锦绣文章中的“鲜花、绿叶”通通剪去,修改成大白话,直来直去就行了。这类技巧,对于书生们来说,实在再容易不过,笔墨片刻,一篇文通字顺、文采很是一般的小文就成了。贾南风急不可待,夺过小文先是看了起来。

站在一旁的太子依然嘀嘀咕咕:“我不当皇上,我只要贾南风。”

贾南风听太子说出只喜欢她一人的话来,心中甜蜜,顿时眉开眼笑。她上前拉住太子的手,连哄带劝地说:“俺的太子就是让人喜欢,最听话了。我的太子呀,大家可都是为了你好,才为你绞尽脑汁地一阵忙乎。来,来,来,我的好太子,快把这篇小文抄写下来,就可向父皇交差了。”

太子老大的不乐意,可又拗不过贾南风强拉硬拽,不写不行,只好强忍着性子,好歹才算把文章抄写了一遍。

太监将文章送到武帝那里。武帝微捋飘逸的胡须,仔细地看了一遍,看着看着,武帝的眉宇舒展开来,不由得用手抖了抖文章,十分宽慰地对几位大臣说:“都说太子愚笨,依我看,这种说法未必真实。就拿这篇文章来说吧,虽说写得一般,但也文通字顺,符合常理。日后如果再加**,太子或许还会有些长进。”说罢,便命几位大臣传阅。

荀勋与杨峻自然不用多说了,看过文章之后,他们将太子的文章描绘得天花乱坠一般。想想也是,为了太子能够顺利继位,他们连谋杀齐王的事都做得出来,那么对一篇文章的品头论足,自然是想怎么评就怎么评。更何况文无定论,说其是一朵花,那就光彩夺目;说其是一堆屎,那就其臭难闻,就看站在什么立场说话做事了。

张华饱经**风雨,眼睛看那文章,心却想着这篇文章背后的故事,仿佛在那悄无声息的一般文字中,看出了迎面而来的一股杀气,既然张华看出了真相,哪敢再胡言乱语?否则就是自讨苦吃了。人老道了,就把这种所谓的考试看成了逢场作戏,所以张华一边看,一边面露喜色,赞叹不已的说:“文章写得出类拔萃,可谓才华横溢,不愧为当今太子所书!”

卫瓘见张华对太子的文章大加夸赞,心中很是纳闷:“难道太子的文章真的有了长进?”他急忙从张华的手中接过文章来看,看过之后,心中更加纳闷,“太子今日怎么能写出还能读得下去的文章?莫非是请人捉刀代笔?可请人捉刀,又如何写出这样一般的文章?”再细看,又确实是太子的笔迹。卫瓘虽是这么想,却不认可张华的夸赞。心想,“这叫什么狗屁文章,连你张华也这般奉迎?这指鹿为马,黑白不分的事,你张华也做得出来?”想到这,他抬起眼来正想说话,却看见杨峻、荀勋正虎视眈眈地瞅着他。顿时,他感到脊背上冒出一阵冷汗,仿佛血淋淋的齐王走到他的眼前。卫瓘心想,“人生本是游戏,何必认真?连皇上都不怕江山社稷易主,我何必要操这个心?”于是,卫瓘哈哈一笑,大声赞道,“时隔三日,当刮目相看,真没想到太子竟是这样的有出息。将来太子坐了天下,定能运筹帷幄,天下升平!”

武帝听了大臣们的议论,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不由得龙颜大悦,便叫道:“朕今日格外高兴!来人,拿酒来,我今日与各位爱卿喝个一醉方休!”

时间飞快,转眼间又过了几日。一天,汝南王司马亮带着妻儿和家人去山野游玩。刚出王府,就见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跌跌撞撞地冲到他的马前。司马亮一惊,正要命人将这孩子撵走,就见这孩子泪如泉涌地跪倒在地:“我的爷,难道不认得你的孙儿了?我是齐王司马攸的儿子司马城啊!”

司马亮乃是武帝的叔叔。武帝司马炎篡魏为晋后,大封其宗族之人为王为官,司马亮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封为汝南王的。司马攸在世的时候,经常带着司马城到老王爷汝南王家中做客,由于司马城憨厚懂事,颇得汝南王的喜爱。

听眼前的孩子道出名姓,司马亮惊诧万分。再看那孩子,破衣褴褛,蓬头垢面,根本不像王爷府中的孩子。司马亮心中疑惑,急忙下了马,走到孩子的面前,仔细看了一会儿,然后用衣袖擦去孩子脸上的泪水和脏痕,擦过之后,汝南王不由大吃一惊,眼前的孩儿果然是自己的同族孙儿司马城!见此状况,司马亮顿时没了玩兴,急忙令人带上孩子,即刻打道回府。回到府中,司马亮命人为司马城端上吃食,又让人准备沐浴之水和干净衣物。可没想到司马城竟不吃不喝,跪倒在司马亮的膝下,抱住汝南王的双膝嚎啕大哭:“爷爷为我做主,我父、我母、我哥死得冤枉,死得悲惨!此仇不报,我怎能吃得下东西!又让孙儿怎能苟活人世!”

说得司马亮泪水涟涟,忙上前扶起孙儿,连声叫道:“吾儿莫急,快将真情详细向我道来,我定为冤死的侄儿和孙儿报仇!”

司马城见老王爷发话,不尽的悲痛瞬间涌上心头,他哭一阵说一阵,就是铁石心肠的人,也要落下泪来。

听完司马城悲声诉说,司马亮气得面色青紫,怒目圆瞪,人却成了泪人。他沉吟许久,然后大吼一声:“来人,速去楚王府,请楚王司马玮过来,就说我司马亮新得一件稀世珍宝,请他过来玩味。”

司马玮和太子司马衷是同父异母的兄弟,由于年轻,正是少年气盛的时候。他的封地在南阳,手下的兵将不在少数。这日,司马玮正在庭院中舞枪弄棒,有家人走到他的身边,说是汝南王有请。见老王爷召见,楚王司马玮放下手中的兵器,急忙来到汝南王的府中,拜见之后,楚王问汝南王:“请长辈将那珍宝拿出,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宝物要让孙儿过眼?”

汝南王叹息一声说:“哪里是什么宝物,倒是有一个可怜的人儿要与你见面,且有一个伤心的事儿要与你诉说。”说罢,跟家人一挥手,“请司马城出来拜见哥哥!”

话音刚落,司马城已从内室奔出,哭叫道:“哥哥,我的哥哥呀,若不是苍天有眼,小弟怎能再见哥哥!”

司马玮看了半天,才认出眼前满脸污垢的人竟是自己的同族兄弟司马城。原来司马城为激怒楚王,脸不洗,衣不换,其模样比街头的乞丐还要狼狈。司马玮见了叫花子一般的司马城,果然愤怒万分:“是谁将我弟逼成这般模样?快向我道来,气煞我了!”

司马城说:“小弟受此苦难,算得了什么!可怜我的父母与哥哥含冤黄泉,死不瞑目!”于是,司马城将父母及哥哥司马键中了杨峻、荀勋等人的奸计,途中遇害,自己为报父母及兄仇,沿途乞讨,饱经苦难的事又说了一遍。司马玮听了,怒火升腾,拍案而起:“大胆杨峻、荀勋,竟敢杀我叔叔,杀我婶母,杀我哥哥,此仇不报,愧为帝王家的男儿!”

司马亮见楚王说出这般话,就接茬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楚王怒道:“你怕他们,我却不怕,我现在就回府中,派人去我的封地调来兵马,我就不信杀不了他们!”说完,起身就要告辞。

汝南王急了,上前一把拽住楚王,正色说道:“小王爷这样鲁莽,不但于事不成,就连你的性命,我的性命也要白白地搭了进去,岂不是要和齐王一样,统统作了冤魂!到了那时,就悔恨莫及了!”

楚王问道:“老王爷为何讲出此话?当今皇上乃是我的父亲,有父皇做主,还怕杨峻老贼不成?”

汝南王叹了口气说:“这正是我所担心的事。依我看,此事不可告知皇上,因为杨峻一伙眼下正红极一时,颇得皇上的信任,你告他们,皇上岂能相信?即便信了,皇上正在病中,处理政事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更何况杨峻、荀勋一伙手握朝政大权,手下兵将甚多,如果将他们逼急了,他们势必狗急跳墙,举兵造反,到那时,整个皇族就危急万分了!”

楚王见老王爷一脸正色相劝,头脑才有了些清醒,怨恨十足地说:“我并非皇后所生,所以父皇宁可将皇位让给我的傻哥哥,也不愿意给我,既然如此,我还跟他多说什么?说了他也不信。从今以后,我听你的,凡事请老王爷做主!”说完,含恨而去。

再说武帝将太子继位的大事确立下来之后,就以为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了。所以,尽管他的身子还未康复,但见了美色女子,仍是欲火升腾。这些美妙女子虽然迷人魂魄,但美妙之中却暗藏着毁人的杀机,所谓色是刮骨的钢刀就是说这种事的。而女色与皇上**,不但不怕,反而求之不得,因为她们正是青春妙龄时期,不但身子结实,而且欲火正在强劲之时,不宣泄一下,倒要憋出病来。更何况这些女娇娃个把月都轮不上一回武帝的恩宠,一旦轮上了,高兴得心花怒放,龙床之上,只有陶醉在云雨之中的乐趣,哪有身体亏空的感觉。可武帝就不行了,本是五十五岁的年龄,身子又在病中煎熬,而且身边围着那么多艳丽女子,武帝是见了这个舍不得,望着那个放不下,今天顾了这个,明天顾了那个,时间长了,即便武帝的身子是一堵坚硬的长堤,也会在柔情似水的女色长期浸泡中,垮了下去。渐渐地,武帝的身子就不行了,像即将熬干的油灯,眼瞅着就要油干灯灭了。

在此期间,武帝信任的大臣贾充已病重多日,据家人说,有几次差点死了过去。贾充权大势大,女儿又是太子妃,还是将来的皇后,有了这些令人生畏的背景,前来探望的达官贵人络绎不绝,门前车水马龙。荀勋得到信息,也前去探望。这两个人平时过往甚多,几乎无话不谈。此时的贾充体力极差,稍动一下,就脸色苍白,呼吸急促,额头冒汗,他只能躺在**与荀勋交谈。看看四周无人,贾充淡淡地一笑,对荀勋说:“我已病入膏肓,行将就木,来日不长了。不过心中倒也踏实,死了,死了,一死百了,也算是善始善终了。否则,我与你共同逼迫齐王归藩,齐王在途中还被杀害,这种事一旦真相大白,王室宗族怎能饶过我们?”

荀勋听了,不以为然:“贾大人此话差矣,我们仅仅是出了主意,拍板定案的是皇上,让他们找皇上算账去!”

贾充听了,又觉得心口一阵剧痛,面色顿时变得苍白,没了血色。

荀勋见状,心中害怕,就要叫人。

哪知贾充竟然一把抓住他,吃力地说:“荀大人莫走,我还有话要说。这句话我已憋在心里许久。现在,我即将离开人世,说给你也无妨。”说到这里,贾充再一次拉住荀勋的手,忧虑地说,“你与杨峻密谋,派人杀了齐王,虽说眼下风平浪静,但他日之后必然风起云涌,荀大人应该小心才是!”

荀勋听了,惊得从座椅上跳了起来:“贾大人怎知是我和杨大人派人杀了齐王?”

贾充吃力地用手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叹息一声说:“上有天,下有地,天地都睁着眼呢!要想人不知,除非己不为,老朽身居府中,都知道此事的根脉,难道那些大小的王爷都是睁眼瞎吗?难道他们都是心慈手善之人吗?”说到这里,贾充吃力地咳嗽起来,心口处又发出一阵剧烈地疼痛。他用手捂住胸口,可那胸膛里的心脏仿佛要跳出来,眼瞅着贾充的面色瞬间成为灰纸,人就不行了。

荀勋见状,大惊失色,上前抱住贾充,拼命地摇晃:“贾大人醒来,贾大人醒来!”贾充却不理他,形同僵木,再细看,鼻息已无,魂魄已走,贾充死了。

贾充病死的消息迅速传遍京城。大小官员纷纷前去贾府吊唁。武帝身体不济,不能前去,就派太子前去。太子呆傻,哪懂得阴阳之间的事。见大家都哭,他也哭,哭了一阵,就傻呵呵地站在一边,看起了热闹。那些贾府的亲眷和下人,见太子妃来了,各个哭得起劲,一时间,悲声四起,听者无不心酸难受。太子妃贾南风不是轻易落泪的人,只是见大家都哭,勾起了她的伤感,才跪在父亲的棺前,哭了一阵。

荀勋吊唁完贾充,失神落魄地回到自己的府中。从此以后,荀勋神情恍惚,疑神疑鬼,天天在噩梦中惊醒,遭了不少罪。一天晚上,贾充又做了噩梦,梦中,武帝来到他的身边,怒目训道:“大胆狂臣,竟敢杀我的弟弟,我怎能饶你!”荀勋正想为自己辩解,就见齐王满脸鲜血地走到荀勋的面前,对武帝说:“皇上,我是阴间的鬼魂,不说假话,是杨峻和荀勋杀了我,杀了我妻,杀了我儿,请皇上为我做主,剥他的皮,吃他的肉,方解我心头之恨!”说完,张开双手,扑向荀勋。荀勋大叫一声,猛然醒来,才发现又做了一场噩梦。从此后,荀勋神情颠倒,经常大呼小叫。家人送上吃的,他说是屎,扔筷子,砸碗;家人送上喝的,他闻了一下,说是水中有毒,上前就掐家人的脖子。人要活着,就得吃喝,荀勋不吃不喝,几天下去,就脱了人形,成了一副骨头架子。再过几天,他的心血耗尽,骨肉干枯,魂魄也随风而去了。

贾充、荀勋一死,朝中大权渐渐落在人称“三杨”的杨峻、杨珧、杨济的手中。加上宫中的杨皇后,杨家的势力可谓熏天,那真是无人可比了。那时的朝廷,虽然还有张华、卫瓘和汝南王司马亮这几位重臣,但权势远在“三杨”之下。别的不说,就说那汝南王与楚王明知杨峻一伙害死了齐王,却迟迟不敢动手,就可见杨家的势力无人可敌了。即便这样,杨峻还是容不下汝南王、楚王和卫瓘。杨峻此时不但羽翼丰满,而且宫中还有自己的女儿杨皇后伴随在皇上的身边,所以办事有恃无恐。他先是用诬告的办法逼迫卫瓘辞职,卫瓘自然不服,但却不敢表露出来,只能按杨峻安排的路子走,摘掉自己的乌纱帽,保住自己的命。接着,杨峻又让武帝下诏,让楚王即刻归藩;同时,封司马亮为大司马,掌管豫州的军政之事,并命他尽快回到封地,不可在京中继续逗留。但因武帝已病入膏肓,即日就将驾崩,司马亮才暂时找个借口未曾动身。司马亮迟迟未动,自然还有其他原因。原来他怕回封地途中,重演齐王的悲剧,已暗自令人去封地调来武艺超人的家将,以确保归途不要丢掉性命。而楚王年轻气盛,是个不愿受气的人。想到在京城也不痛快,巴不得离开这令人怄气的地方,所以接到圣旨,马上带着府中的家将急奔封地南阳而去,即便杨峻想在途中害他,也来不及布置了。楚王离开京城之时,心中怒火正盛,他在庭院中冲天发誓:“杨峻老贼,有着一日,我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杨峻见司马家族中的诸王、诸侯各个噤若寒蝉,各个缩手缩脚,就认为王族之人都是无能之辈,胆子也就越发地大了起来。甚至异想天开:只要武帝一死,再将呆傻的太子扶上帝位,他就可以独霸朝纲,朝中哪个大臣敢不俯首听命?至于呆傻的太子,自然是手中的玩物,玩腻歪了,就将他废为庶民,自己也可以尝尝当皇帝的滋味了!

这天上午,武帝回光返照,睁开了眼睛。见周围除杨峻之外,都是不认识的人,心中很不安定。喘息片刻,他吃力地指着眼前的大臣,问杨峻:“他们……”

杨峻见武帝已是将死之人,自然不再怕他,便直言不讳地说:“微臣整日为国操劳,甚是劳累,所以提拔几个官员,也好为我分忧解难。本想禀报皇上,又一想,皇上病情危重,几乎不醒人世,告知了又有何用?所以这类小事就不必麻烦皇上了。”

其实,皇权之中,最大的权力就是在任免官员上,杨峻却说这是小事,显然是故意气武帝,让他病情更加沉重。杨峻还说武帝病情沉重,几乎不醒人事,这也是为了刺激武帝,让他也觉得自己不行了,人活一口气,连自己都觉得不行了,人还能再活几个时辰?可见杨峻做事够狠毒的。

果然武帝听了杨峻的回答,立刻觉得一股怒气攻上心头,剧烈地咳嗽起来。过了许久,武帝总算缓过气来,他对杨峻是既疑心又惧怕,但又不敢发作,只好用乞求的语气问杨峻:“太子为何不在我的身边?”

杨峻分明要气死武帝,他摇头叹息道:“这太子每天只知傻玩,哪想到国家和百姓的事?再说了,你是他的父皇,即便他能忘了天下和百姓,也不应忘了病中的父亲,或许他是和太子妃玩疯了,早把皇上忘到了脑后!”

武帝听了这话,立刻气息急促,面色憋得青紫,连眼珠子也白的多,黑的少,似乎不听了使唤。过了许久,武帝才算清醒过来,他用最后的力气挣扎着对杨峻说:“速传朕意,命汝南王与你同辅朝政!”

杨峻见武帝的这道圣旨分明是对自己起了戒心,不但扣住不发,而且还一不做二不休,让女儿杨皇后速召中书令何邵进宫,让其为武帝起草遗书,书中让杨峻一人辅政。中书令也觉其中有诈,但见杨峻面露凶光,哪敢不从?这时的武帝已是弥留之际,对发生的一切早已浑然不知,就是有绝色的女子在眼前,恐怕眼中也迸发不出贪婪的神色了。夜色深沉,宫中一片沉寂,连天上的星辰也备感冷清。武帝在这深沉的夜色中再一次睁开眼睛,又一次发问:“太子在否?”无人回答。“汝南王在否?”仍是无人回答。这位晋朝的开国皇帝用最后的力气叹息一声,终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天下、权力、黎民、美女、财富,永远离他而去。武帝共在位二十五年,死时五十五岁。

杨峻见武帝终于死去,心中格外高兴。纵观朝廷内外,再也没人能管得了他了。于是,他让女儿杨皇后迅速颁旨,让傻太子司马衷继了皇位,这就是晋朝的第二个皇帝晋惠帝。接着,杨峻又让晋惠帝下旨,尊杨皇后为皇太后,立太子妃贾南风为皇后,封自己为太傅。杨峻还担心汝南王在京城兴风作浪,又让晋惠帝下旨,命司马亮立即归藩,不得迟误。

司马亮得到武帝已死的噩耗,不由失声痛哭。但也只能在府中哭嚎,却不敢进宫祭奠,怕杨峻在宫中埋伏下刀斧手,将他剁成肉泥。正在这时,宫中太监捧着圣旨来到汝南王府中,命他即刻归藩,不得迟误。太监走后,汝南王冷笑一声:“什么皇上圣旨,分明是杨峻奸佞的主意。我偏要耽搁几天再走,看你这老贼能将我怎样?”哪想到半夜里,王府外突然传来杀声,闻者无不心悸。过了一会儿,喊杀声又悄然沉寂。司马亮让家人出去打听,才知有官差捉拿罪犯。司马亮松下气来,正想上床休息,喊杀声又起,惊得司马亮翻身而起,那喊杀声又息。这样折腾了几次,司马亮终于明白过来,原来这是杨峻逼他立即返回封地。此时,几个身手不凡的家将已从封地来到汝南王府中,壮了司马亮的胆子。他怕夜长梦多,担心杨峻还会变着花样害他。于是,他连夜让人打点行装,天没放亮,一行人就上了路。

逼走了司马亮,杨峻更加趾高气扬,目空一切。就连他的女儿杨太后也觉得有权势熏天的父亲把持朝政,腰杆儿也硬了几分。一天,她带着宫女在后花园游玩,正巧晋惠帝司马衷与皇后贾南风在园中耍闹。此时正是盛夏,那湖中的蛤蟆不停地鼓噪。司马衷觉得新奇,就问那叫唤的东西是什么玩艺儿?跟随的太监知道皇上没有什么心眼,贾皇后又是喜欢热闹的人,说上几句玩笑也没什么。于是,就逗趣说:“那是官蛤蟆。”

司马衷听了,脑袋一时转不过弯来,就问:“只听说有公蛤蟆,母蛤蟆,难道还有官蛤蟆、民蛤蟆?”

太监回道:“正是。”

贾南风听了,笑得前仰后合,连声说:“好玩,好玩,回答得真是绝妙有趣!”

司马衷还是抓耳挠腮,醒不过劲来,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傻呵呵地说:“既然如此,不能让官蛤蟆吃亏,可给官蛤蟆吃肉,给民蛤蟆吃草,蛤蟆也要分个等级!”

太监嬉笑着回答:“奴才遵命。”

司马衷听了,又来了兴趣,拍手叫道:“还有,官蛤蟆出门,要骑高头大马,民蛤蟆出门,只能骑小毛驴!”

贾南风听了,笑出了眼泪,笑弯了腰。就见她拍手大叫:“谁说皇上呆傻,像这样的绝妙想象,你们谁能说出?我的皇上真是好玩极了!”其他的人见皇后兴致高涨,也都凑热闹,各个笑得没了样子。

众人正在尽情耍笑,就听一声厉吼,正是杨太后的声音:“速将那个没大没小的奴才杀了,他竟敢拿皇上取笑,真是没了王法、没了家法了!”原来这日杨太后带着一帮宫女在后花园游玩,只因有一座假山隔着宫中的这两个非同小可的女人,竟然都不知对方也在花园中游玩。杨皇后在游玩中,不时听到假山那面传来皇上憨傻的问话,还听到众人拿皇上开心的笑声,尤其是贾皇后,声音很大,又很**,毫不检点,让杨太后气不打一处来。杨太后本不想理睬他们,可贾皇后等人的闹剧却越演越烈,更加不成了体统。杨皇后终于忍耐不住,愤怒地向他们走去,等她从假山后面出现的时候,正好听见了太监耍笑皇上的话,也是该着这个太监倒霉,话说在了不该说的时候,这个太监自然成了杨太后的出气筒,成了贾皇后的替罪羊了。

众人正在愣神,早有杨太后的侍卫像抓小鸡一样,将那个说话不分时候的太监从地上拎起。吓得太监面如土色,连声告饶:“太后息怒,小的只想讨皇上喜欢,决不敢耍笑皇上,请太后饶过小的这一次,下次再也不敢了!”

杨太后柳眉倒立,一脸的怒气:“你哪还有了下次,有了下次,你就要蹬着鼻子上天了!今天若不给你一个颜色看看,其他的人还明白宫中也有个尊卑大小之分吗!”这话听着是说那太监的,暗中的意思却是指桑骂槐,教训贾皇后的。贾皇后不呆不傻,当然能听出弦外之音。贾皇后心中明白,却不敢说出反驳的话,不敬的话,只是脸色很难看。贾皇后正在气恼,就见杨太后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后将手一挥。侍卫自然明白太后的意思,顷刻间,那太监就做了刀下之鬼。

贾南风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太监,心中不由恼怒万分,心想:“你杨太后说王法也就罢了,可竟然还提到了家法,你这样说,分明是冲我来的!你虽说身为太后,可实际上,你比我还小两岁,凭什么对我指鼻子瞪眼睛?你不就是靠着你爹杨太傅,才这样仗势欺人么?还有,你竟然当着我的面杀我的太监,你眼中还有我这个皇后么?你这不是杀鸡给猴看么?”贾南风心中这么想,嘴上却不敢说。特别是看到杨太后怒容满面,只好一声不吭,任杨太后随意数落。只是想到好端端的玩性,却让太后给搅合了,还搭上了一个太监的性命,贾南风心中老大的不快,从此,她对杨太后就记了私仇,总想有着一日,将这私仇报了,也好发泄一下心中的怨恨。可杨太后哪体会到贾南风的心思,还觉得话未说尽,长辈的派头还没摆出来。于是,她又对贾南风训道:“皇上刚刚继位,你身为皇后,应该好好引导皇上。他已是一国之主,怎能经常游山玩水,要把国事记在心上!”

贾南风此时不敢吭声,唯唯诺诺地点头称是,心中对杨太后却恨之入骨。

杨太后这才消了点火气,带着宫女回了后宫。

此时的晋惠帝呆立在一边,瞅着死去的太监,喃喃自语:“这是怎么了,刚才还活蹦乱跳的人,怎么忽然就不说话了?”他已经被吓傻了。

贾南风见太后终于骂够了,终于走了,心中才略觉安定一些,可心情却沮丧极了,她望着杨太后的背影,心中咬牙切齿地骂道:“你有什么能耐,竟敢这样当众训我?你是位尊无比的太后,难道我就是位子低贱的皇后?走着瞧,一旦落到我手里,我定让你不得好死!”

贾皇后回到后宫,心中闷闷不乐。当年武帝在世,杨峻还有个所怕之人,而今却再也没人能制约权势熏天的杨太傅了。更让她发愁的是,比她还小两岁的杨太后今日这般无所顾忌的训斥于她,恐怕开了头就没有尾了,这受制于人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司马衷不懂得皇后的苦衷,拉住贾南风,还要去外面玩耍。

贾南风恼了:“你身为皇上,见自己的老婆这般让杨太后辱骂,为何无动于衷?”

司马衷咧开嘴,埋怨道:“你平时像个红辣椒,今日怎么成了霜打的茄子?你埋怨我,我还埋怨你呢,她骂你,你就咬她两口,跳着脚儿骂她,我听着高兴了,就一头撞死她!”

贾皇后见皇上不知深浅,也就不再与他斗气,而是坐在桌前,凝眉沉思。突然,她眼前一亮,想起了两个人。这两个人一个是李肇,一个叫孟观,都官为中郎将。原来他们都是贾南风的父亲贾充当年的部下,贾充平素待他们不薄,他们能在宫廷任职,也是贾充的举荐。这两人感恩不尽,总想找机会报答贾充。更让贾南风放心的是,他们对杨峻在朝中专横跋扈、欺上压下,早有不满,偶尔表露出鄙视的神色。想到这,贾南风吩咐下人说:“我有家事要与中郎将孟观、李肇叙谈,让他们速来见我。”

不一会儿,两人奉命来见。贾皇后见两人来得这样快,心中很是高兴。她命人为两位将军端上香茶,又和他们寒暄了一阵后,才叹息一声说:“我今日将你们叫到宫中,并无什么大事。只因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了我那故去的父亲,作女儿的能在梦中与父亲相见,真是既高兴,又悲伤,难免勾起父亲在世时的往事。你们都是我父亲在世时最亲近、最看重的人,所以将你们叫到宫中,共同怀念一下我的父亲,也算我这作女儿的尽一点孝心吧。”

孟观与李肇素知贾南风是个泼辣无遮拦的女子,是个死爹死娘都不太掉泪的人,自然不太相信她说的怀念父亲的话。无奈她过去是相门中的娇贵千金,现在又是位高身贵的皇后,两人哪敢胡说八道,只管顺着贾南风说就是了。

贾南风与他们家长里短的说了好一阵子,看看与他们的感情越拉越近了,这才道入正题:“请问二位将军,我父在世时,他待你们如何?”

孟观是很有心计的人,见贾皇后一本正经地发问,就知道贾皇后到了显山露水、说真话的时候了。他急忙起身说:“茫茫人海,能人贤士遍地皆是,发现了的,就是人才,发现不了的,就是蠢才一个。没有你父贾大人的提携,我与李肇哪有今日!即便我与李肇是块金子,是个珍珠,没有贾大人慧眼识人,金子也只能埋在土中,珍珠也只能在蚌壳中屈身。贾大人的恩泽,末将永生难忘!”

贾皇后听了,长舒了一口气,笑道:“看来我父亲没有看错人,遇见了两个知恩不忘的人!”说到这里,贾皇后面色突然严峻起来,露出了一股杀气,“二位将军,我虽为皇后,其实也是我爹的女儿,这作女儿的有个最大的特点,就是当爹的认为好的人,看重的人,女儿也是这么认为。都说亲必近,远必疏,通过我的切身体会,确实有些道理。所以看见你们,就格外的亲近,仿佛心中有了依靠。我是这么想的,不知二位将军是否也是这样想的?”

两人见皇后说出这么贴心的话来,真是受宠若惊,急忙离座,躬身下拜道:拜见皇后如同拜见贾大人,只要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皇后只管吩咐,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那好。我既然宣你们前来,就是把你们当作我最信赖的人。所以,我的心思也不憋在心里。实不相瞒,我今日叫你们前来,是让你们替我想出一个主意来,我要废太后,除杨峻,出我心中的恶气!”贾皇后说完这话,露出了她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本性,如刃的目光在孟观与李肇的脸上闪来闪去。

孟观与李肇听贾皇后说出这个惊天的想法,不由大吃一惊。两人都是久在**上争斗的人,自然知道此事的分量,弄好了,他们就是搬倒杨峻与杨太后的功臣,升官发财都没有问题;可若是弄得不好,不但自己要掉了脑袋,就是家族中的老老少少,也要跟着掉脑袋。特别是杨峻,他身为太傅,掌管着军政大权,哪是那么容易撼动的?这是远虑。说起近忧,两人更是提心吊胆。俗话说:“天机不可泄露。”现在,贾皇后将这个天大的事告诉了他们,不管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其实也是上了同一条船,如若不同意,贾皇后也不是一般的人物,更何况她手中捏着个皇上,皇上凡事听她的,说得贴切一点,皇上的嘴就长在贾皇后的身上,也许他与李肇刚出宫门,皇上的圣旨就在屁股后面追了上来,小命顷刻间就丢了。孟观想到这里,心中说:“远虑毕竟没成事实,而近虑却明明白白地摆在眼前,孰轻孰重,难道还不明白吗?更何况这杨峻飞扬跋扈,目中无人,许多王爷和大臣巴不得将他除了去,就是我孟观与李肇也早有这个心思,既然如此,就应该审时度势,顺潮流而动才对。”孟观想到这里,主意拿定,就神情激动地对贾皇后说,“不瞒皇后,我与李肇早有除灭杨峻的念头。今日皇后首倡此举,正合我与李肇的心思,既然皇后说话,我们岂敢不遵命从事!”

李肇对杨峻也颇有怨恨,见孟观这样说,不由拍手叫起好来。他对贾皇后说:“要除太后,必须先除去杨峻,杨峻一死,他人就是树倒猢狲散,想收拾谁就会随心所欲!”

“怎样才能将他除去?”贾皇后一挑横眉,冷笑着问。

李肇说:“靠我们自然不行。非得借助皇族势力不可。据我所知,汝南王司马亮因武帝刚刚病逝,本想在京耽搁几日再回封地,可杨峻竟然派兵以捉拿凶犯为名,在汝南王府的周围喊杀声不断,吓得汝南王当夜逃出京城。还有,楚王司马玮被杨峻逼迫归藩时,曾指天怒吼:‘这天下是我司马家打下的,为何不让我们王族子孙在京城容身?’两个王爷被逼到这个份上,心中当然愤恨。更重要的是,他们在自己的封地拥有精兵强将,有了兴师铲除杨峻的本钱。在这种情况下,只要皇上下旨,他们就会兴师有名,自然会一呼百应。”

贾皇后听后,眉头舒展,忙对孟观、李肇说:“此主意不错。依我看,夜长梦多,你们两人即刻便去联络,让他们行‘清君侧’故事。一旦事成,你们都会得到好处。”

孟观为难地说:“皇后,空口无凭,又是谋杀杨峻这样的大事,如果没有皇上的圣旨,封地的王爷岂能轻易相信?”

贾皇后一拍大腿,轻松地笑道:“这有何难,皇上历来听我的,让他下个圣旨就是了。”说到这里,贾皇后又猛然醒过神来,心想,“我的皇上是个直心眼的人儿,这样的大事若是让他知道了,他的嘴上又没个遮拦,万一无意中将此事泄露出去,让杨峻有了准备,那掉脑袋的就不是杨峻,而是我贾南风了!”于是,贾南风让孟观与李肇在宫中等候,自己匆匆去见皇上。

呆皇上司马衷正在**睡觉,听贾南风说要借玉玺用,就不耐烦地说:“玉玺就在床边的宝盒里,你自己拿好了,还跟我说什么?你可真烦人,不让我睡觉!”

贾皇后笑着上前搂着他,连哄带劝地说了一大堆好话,然后袖中藏了玉玺,急忙回到自己的宫中。她与孟观、李肇商量好了圣旨的内容,并让李肇执笔,将圣旨写好了,盖上大印,在身上藏好了,贾皇后才命他们离去。

孟观、李肇日夜急行,终于来到汝南王司马亮的王府。门人通报后,汝南王命人将他们请进客厅。茶水递上后,汝南王只是沉默不语。

李肇耐不住性子,起身下拜道:“老王爷王可知我们到此,是为了何事?”

汝南王说:“你们不讲,我怎会知道?”

李肇回答:“就怕王爷不愿意听?”

“听与不听,本王自有分晓,你们只管讲来。”汝南王不动声色地说。

孟观想,既然身已到此,窗户纸当然要挑破,还有什么可遮拦的?于是,他将所负使命说了一遍。说完,两人拿出皇上的圣旨,一本正经地念了一遍。汝南王跪在地上听完了圣旨,然后站起身来,接过圣旨,并不表态。原来,他身为老王爷,岂能不知道宫中的故事?他早就知道呆皇上历来听贾皇后的,那么这圣旨是真是假自然令人怀疑。而这贾皇后为人刁钻狠毒,汝南王生怕不小心掉进贾皇后设置的陷阱里,所以才沉吟不语。

李肇、孟观见了,如坐针毡。

过了一会儿,汝南王终于开口:“两位将军一路奔波,身体乏累,本王爷先备下酒菜,吃完后再说。”过了几个时辰,酒菜备齐,汝南王让李肇、孟观入座。两人哪有心思喝酒,眼睛不住地打量王爷。汝南王却不管这些,只是一味地劝酒。两人无奈,只好勉强应付。酒过三巡,汝南王猛然起身,将手中的酒杯往地上一摔:“厉声吼道:“来人,将这两个逆臣拿下!本王爷的日子过得好好的,怎肯与你们同流合污,一起谋反!”

李肇、孟观大惊失色,待醒过神来,身子已被绑了起来。李肇此时真是急了,大声吼道:“你身为王爷,却只知道一人坐镇一方,听不完的莺歌燕舞,享不尽荣华富贵,却不管奸佞当道,天下纷乱,百姓遭殃,像你这样的王爷,还不如我们这样的小臣!”

孟观也不惧怕,只是摇头叹息道:“我死不足惜。只是奸佞不除,国无宁日!连齐王的冤屈也只能随风而去了!”说罢,眼中滚出泪水。

汝南王司马亮冷眼观看,见孟观眼中流出泪水,言语慷慨激昂,心中开始琢磨:“七尺男儿一般不会轻易落泪,一旦落泪,必是真情流露,不易做假,看来他们是真人演真戏了。再说了,即便圣旨有假,但上面盖着皇上的大印,那就是真的,我就可以按旨行事,还怕别人说三道四吗?”想到这里,汝南王喝令左右退下,然后突然大笑道:“二位贤臣,吾王多有得罪。世事险恶,本王不能不防。还望海谅!”说完,亲自将他们身上的绳索松开,再请他们入座,开怀痛饮起来。

酒后,汝南王与李肇、孟观拟好具体起兵的计划和起兵的日期,然后命人送走他们。之后,汝南王让人叫来齐王之子司马城,汝南王感慨万千地对他说:“我的孙儿呀,你替父兄报仇的日子就要来临了,你父兄九泉之下就要瞑目了!”然后,汝南王将孟观与李肇的来意说给了司马城。按说,汝南王饱经世故,不应将这种天大的事说给司马城听。原来汝南王见司马城经常在夜晚仰望天上的明月,脸上挂满泪水,就知道他在思念死去的父母和哥哥,所以才将这个喜讯告诉了他,也让他舒展愁云。更何况司马城怀有深仇大恨,为父兄报仇的密谋,他即便知晓,也会守口如瓶。

之后,汝南王暗中传下号令,让部将抓紧时间,厉兵秣马,准备踏上征程。

再说李肇、孟观离开汝王府,就急奔楚王司马玮的封地。楚王生性暴躁,又为死去的齐王饮恨在身。听了李肇、孟观的煽惑,早已按捺不住,大叫道:“不必再费口舌,即便你们不想动手,我司马纬也早想率本藩兵马,杀那杨峻老贼了!”两人见事情办得顺当,乐颠颠地骑上快马,急回洛阳京城复命。

时光如梭,转眼间到了约定“清君侧”的日子。一天深夜,繁星当空,万籁俱寂。洛阳城的百姓还在梦中。突然,洛阳城内喊杀声四起,急促而混乱的马蹄声搅得大地震动。两支杀气腾腾的队伍急奔杨峻之府。领军的就是楚王司马玮、汝南王司马亮。

此时,身居宫中的杨太后已得知贾皇后伪造圣旨,要杀杨峻及族人的风声。顿时,她急得如火烧身,急命可信之人速去太傅府中送信。送信人走后,杨太后又担心送信人在路上被人识破,父亲不能及时得到这一凶信。于是,她又命人在黄绢上写道:“杨太傅危在旦夕,快加防备!送此信者将享不尽荣华富贵!”信一写好,杨太后立刻命人用箭射向宫外。可此时的人都不是傻子,不论何人捡到此信,谁愿意做逆风行船的事?更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有一个叫张途的穷人捡到此信,心想,两人相斗,求救者弱,帮助弱者,失败者多。既然如此,我当然要帮助强者,也好借机转变命运。所以,他捡到信后,不但没有交给杨太傅,反而将它交给了贾皇后。贾皇后见了,勃然大怒,立即让人高喊:“杨太后随父谋反,有相助者,灭九族!”贾皇后本是凶悍心狠的女人,到了你死我活的关头,更是凶相毕露。宫中的人见了,各个胆寒,都纷纷躲避一边,谁敢多事?就连杨太后身边的人,见此情景,也怕惹火烧身,急忙四处逃去。

太后差遣的送信人风风火火地赶到太傅府中,见了太傅,早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太傅,信,信!”他扬了扬手中的信,只叫了一声,就一头扑倒在地。

杨太傅急忙将信打开,读后,如五雷轰顶,刹时没了主意。主薄朱振见太傅急得六神无主,不停地在地上转来转去,立即上前说:“主公,火烧眉毛,不可犹豫!应速派两路兵马,一路迎战楚王与汝南王,一路包围皇宫,然后让人在云龙门放把大火,宫中不交出贾皇后,就杀进宫中,只有这样,才能绝路逢生!”

杨峻犹豫地说:“云龙门金碧辉煌,烧了岂不可惜?”

朱振回道:“宫门烧了还可重建,人头掉了,难道还能再长?现在火烧眉毛,万分危急,主公却不可优柔寡断,儿女情长!再耽误片刻,我们命皆休矣!”

杨峻在府中急得乱转,转了半天,还是拿不出一个准主意。见朱振急得直跺脚,他上前一把抓住朱振的手说:“贾南风乃是当今皇后,且素来凶悍,就怕想杀她却杀不得!”

朱振听了,跺脚道:“生死关头,还这样瞻前顾后,如何能拼死一搏?又如何能死里逃生?”

杨峻急得满脸汗水,心存侥幸地说:“晋惠帝乃是我的侄孙,难道他也要杀我不成?”

朱振真是急了,眼睛瞪得老大,怒吼道:“此一时,彼一时也,看来杨太傅只是太平盛世、风平浪静中的英雄,却不是临危不惧的乱世枭雄!再说了,当今皇上乃是贾南风手中的玩偶,贾皇后要杀你,就是皇上要杀你,太傅难道真的不知这种关系?看来人皆怕死,休听平日夸口!”说罢,仰天长叹,“到了鱼死网破的生死关头,还存侥幸心理,天下多少人死于此心!”之后,朱振牙一咬,猛地跪在地上,含泪给杨太傅匆匆磕了几个响头,扬长而去。

杨峻手下大臣见了这番光景,知道大势已去,不由暗中传递眼色,众人立刻明白,有的说去宫中看看;有的说回去组织兵马;有的说腹中剧痛。转眼间,府中就剩下曾经威风凛凛的杨峻一人。

这时,京城已有几处烧起大火,喊杀声震耳欲聋。楚王司马玮所率的一支兵马首先冲到杨太傅府前,楚王挥刀大叫:“将杨府围住,不可走了杨峻,不可走漏一人,给我杀个鸡犬不留!”

楚王手下将士得令,顿时大开杀戒,只杀得天昏地暗,鬼哭狼嚎,瞬间就有杨峻的百十口家眷及府人陨于刀下。连杨峻的八十多岁的老母也被人从内室揪出。眼前的一切将这位富贵之人吓得心惊肉跳,老泪横流。杨峻之母位尊人上,因为儿子官居显位,孙女杨艳、杨芷先后作了武帝的皇后,武帝死后,杨芷又成了太后,一个儿子,两个孙女,给祖上和她添了眩目的光彩,喜得这位老人逢人就说自己的儿子如何地有出息,孙女又如何地出人头地。陪其闲聊的人见老人眉飞色舞,自然都挑着好话奉迎,说老夫人有福分,有了争气的儿子,有了光宗耀祖的孙女。可这位老人哪里会想到,她还没有从富贵中醒过味来,就被士兵削了脑袋。于是,有人见了这个场面,又摇头叹息说,人生一世,善始善终最为好,老夫人死时竟身首分家,这自然是她的当大官的儿子闹的,她的当皇后、当太后的孙女闹的,这哪里是福分,实在是灾祸,实在是可怜呀!看来,人嘴两张皮,反过来说,倒过来说,左面说,右面说,怎么说怎么有理,只是听话的人千万不能被说得昏头晕脑,不知自己到底有多沉多重,否则,还不知要惹下什么样的祸事呢!

这时,汝南王司马亮已率军将杨峻之弟杨济、杨珧及党羽和家眷杀尽。那杨济当初街头强抢民女,逼死人命,本是罪孽深重。若不是武帝和杨皇后保护,应该早成阴间鬼魂。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人欺人,天不欺人,人恶事做得多了,做得过了头,哪有不着报应的时候?杨济之死,真是再明白不过了!

汝南王将杨家外围势力一扫而尽,又急忙率军向杨峻府中奔去。汝南王见了满身是血的楚王,马上发问:“杨峻老贼是否找到?”

楚王恼恨地说:“搜遍了杨府,杀尽了杨府的人,惟独不见这个老贼!难道他能插上翅膀飞了,他能成了钻地的老鼠?”说到这里,楚王怒不可遏,“我就不信抓不着这个老贼!”于是,他挥刀冲他的将士吼道,“快去搜捕杨峻老贼,万不可让他逃脱!否则,拿你们是问!”

将士们见楚王发怒,哪敢不用气力,急忙四下搜寻,见到还未咽气的杨府之人,便顺手补上一刀。突然,一位偏将大声叫道:“马棚里蜷缩一人!”

顿时,数十个火把照亮马棚。就见火光照亮之处,一人钻在马槽之下,浑身只露出个屁股,筛糠般地抖个不停。楚王奔上前去,喝令士兵将他拽出。士兵如狼似虎,狠狠地将他拖出。火光下一看,正是权倾朝野的杨峻!楚王见了,恨得咬牙切齿,也不说话,挥刀就要向他砍去。

汝南王大叫一声:“楚王先慢下手!死也要让杨峻死个明白!”说罢,汝南王将司马城拉到杨峻面前问,“杨太傅,你可认得此人?”

杨峻抬头一看,却不认得。

汝南王一声冷笑,“他就是齐王之子司马城,若不是我孙儿死里逃生,怎知是你害死了齐王!”

杨峻听了,吓得面如土色,不停地磕头,乞求饶命。

楚王见了,鄙视地一笑:“要想活命,就得吃马屎,学狗叫。你是堂堂的太傅,做这样下贱的事,就不怕天下人笑话?”

杨峻忙说:“做得,做得。”说完,竟趴在地上,也不管马粪香臭,抓起来就吃。吃完,不等楚王发令,就“汪汪”地学了几声狗叫。

众将士见杨峻这般丑相百出,哪能相信他就是当初的杨太傅?各个乐得前仰后合,呛出鼻涕眼泪。楚王笑罢,一把拉过司马城:“贤弟,苍天有眼,今日总算报了深仇大恨!还不快将杨峻一刀宰了,也让我们司马家的子孙出口恶气!”

司马城跪下身来,含泪冲着天上的明月高叫:“父母大人,二老在世时,总是教诲孩儿爱惜生灵,不可枉开杀戒。可杀我父母兄弟者,难道也要仁慈对待么?”说罢,司马城站起身来,大叫一声,“吾父、吾母,吾兄,你们死可瞑目了!”说完,司马城挥剑冲杨峻狠狠刺去。就见杨峻“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他的肥胖身子在地上痛苦地抽搐了几下,就再也不动了。一代权臣,顷刻在人间消失了踪迹。

司马城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杀人,见杨峻倒在血泊之中,那样子格外痛苦,不免有些心中不忍。汝南王见状,上前对司马城笑道:“我孙儿真是仁慈之辈。只是此心不可永久,否则必被仁慈所害!孙儿,害你父母者并非扬峻,还有荀勋。现在,荀勋家眷已被杀光。荀勋虽说已经病死,但死也不能了断。我的孙儿,你应学春秋时期的伍子胥故事,将荀勋的坟墓掘开,鞭其尸骨,扬其骨灰,让他死也不能安生!”

司马城听了,心中犹豫。

楚王司马玮大叫:“司马城小弟,就依汝南王的。掘开荀勋坟墓,鞭挞荀勋尸骨,以解心头大恨!”

司马城听了,束手而立道:“汝南王爷爷,司马玮哥哥,我父生前在世,最不愿世人大动干戈,胡乱杀生,我已杀了仇人,再拿死人解气,就怕违背了父亲的教诲,心中反而不安,人既已死,万事皆休,何必再拿死人出气?事做绝了,就要千古扬名,我实在不愿意将事做得过头,让天下百姓传来传去!”

司马玮听了,气得大吼:“司马城小弟,你实为一介书生,与你饶舌白费唾沫!”说罢,命一路人马去掘荀勋的坟墓,自己则与汝南王一起,率军向有火光处杀去。

贾皇后见京城中火光冲天,杀声迭起,知道诸王已按计划动了手,不由高兴得手舞足蹈。贾南风生性就是捣蛋生乱的坯子,只要乱得热闹,管什么好事、坏事,她都要凑个份子不可。你别说,人要是泼辣得够劲,也让人害怕,讲理的遇见不讲理的,就是你有八张嘴,也只能乖乖地靠到一边去。更何况她还有个皇后的身份,就是不泼不辣,也够吓人的。

贾皇后见到了收拾杨太后的时候,立刻带着中郎将李肇、孟观等臣子、将士,怒气冲冲地冲杨太后的宫中奔去。

晋惠帝见京城骚乱,火光冲天,吓得他一把抓住贾南风的手,乞求道:“皇后啊,你可千万不能离开我,我心中揣了好几只小兔子!”

贾南风刀光血影之中,如同做游戏一般,大声笑道:“我的皇上就是让人喜爱,不论什么时候都离不开老婆,这样的皇上,天下还有第二个么?”笑后,她眼睛一瞪,眉毛一挑,严厉地对几个将士说:“保护好我的皇上,稍有闪失,我要你们的脑袋!”说完,贾皇后带着一队凶神恶煞的将士,怒气冲冲地奔向杨太后的宫中。

杨太后自从派人给父亲杨峻送信之后,就一直焦急地等待父亲的回音,但却得不到丝毫消息,听到的全是乱兵的呼喊和战马的嘶鸣。时间一久,杨太后就明白父亲的大势已去,不由为父亲的安危担起心来。面容憔悴,泪流满面的杨太后正在坐卧不安,就见贾南风率兵杀气腾腾地奔来。杨太后见了,心惊胆寒,知道自己的死期临近了。但她虽为女流,却不像其父杨峻那样贪生怕死。面对凶神恶煞的贾南风,她脸不变色心不跳,而是拿起梳子细心地将鬓发梳理了一番,然后又将金钗玉佩插戴在身上,看看打扮整齐了,才缓缓地站起身来,仍是亭亭玉立,美如天仙。惊得贾南风不住地打量,心想:“难怪老皇上被她迷住心窍,像这样的一只妩媚雌狐!哪个男人见了,都会被她把魂勾去!这美妙身子若是给了我,那才是真正当了一回女人!”

杨太后见贾南风眼睛瞅得发直,就冷冷地对她说:“贾皇后带人前来,是要我的性命么?”

贾南风猛地醒过神来,见杨太后面色如霜,不由讥讽地一笑,怪声怪气地回答:“别把话说得那么凄凉可悲。你是太后,你是长辈,只有你,才有权力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可以随意地说我,训我,骂我,我哪敢说你半句,更何况要你的性命?”

杨太后说:“这哪里是你的心里话。武帝已死,你还怕谁?”

贾南风听了这话,立刻恼了,她一手掐在腰上,一手指着杨太后训道:“你这人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是天生的贱骨头,你到了这番天地,还要继续教训别人,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实在让人恶心!”

杨太后哪受过别人的这般教训,火气也抑制不住,她也学着贾皇后的样子,一手掐腰,一手指着贾皇后,反唇相讥道:“我身为长辈,训你几句,也是为了大晋的江山,你怎么好赖不知?”

贾南风手指杨太后,一声冷笑:“说得好,说得比唱得还好听!我来问你,你叔杨济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逼死两条人命,这样的天下奇冤,你为何不能秉公办事?难道这也是为了大晋的江山?你父与你那叔辈有何能耐,却借你的裙带之力,让他们飞黄腾达,官居显位,这难道也是为了大晋的江山?他们本是争权夺利之人,本是聚富敛财之人,本是陷害忠良之人,本是祸害百姓之人,你为何不分美丑?不分好赖?一人得势,鸡犬升天,闹的天下不宁,难道你这也是为了大晋的江山?”

贾皇后火辣辣的语言,说得杨太后张口结舌,面色涨得通红。

贾南风见杨太后这番模样,更加得意:“真没想到,我的长辈竟然脸还红了,竟然也知羞耻!”

杨太后被羞辱得无地自容,不由恼道:“要杀就杀,何必这样羞辱于我?”

贾皇后用手冲她一指,然后又将手叉在腰上,冷笑一声:”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杀了你,我会格外开心和省心,省得你上下嘴唇一碰,还要教训别人!”

杨太后冷冷一笑:“你终于说出了心里的话。先皇已去,本应相随。快些杀我,正合我意!”

贾南风鄙视地瞅了她一眼,讥讽地说:“净想美事,一刀杀了你,你不觉得人生有些短暂?看看天上日月,看看地上花草,哪一样不值得留恋?甚至还可以回味武帝宠你的情景,那种感觉,是不是浑身酥麻,美不胜收?所以,我还要让你多活几日,让你再享受一下人间的风情美景,说不定触景生情,与武帝又圆恩爱美梦!”说完,她厉声命令随从,“将这位太后打入冷宫,只给她猪狗之食,如觉饥渴,可饮己尿,其味定胜甘甜雨露!”

杨太后被关进冷宫后,天天冻得蜷缩在角落里,饿了,也不给口吃的,仅仅几日,就香逝花败,魂魄也随父杨峻而去。

曾经显赫一时的杨氏家族,眨眼间就消失了。因“平乱”有功,楚王被拜为卫将军,负责京城的治安。楚王自恃在平定杨峻中立下大功,应该得到重用,但没想到贾皇后只给了他这么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做,心中很不满意。特别是看到孟观、李肇及贾皇后的族兄贾模等,都各个加官晋级,有的甚至权力很大,楚王心中开始萌生怨恨。

别看贾皇后喜乱,其实心计并不少有。当时喜乱,是为了乱中夺权,是为了搬掉压在心中的石头。纷乱之后,她掌管了天下大权,就希望天下有序,歌舞升平了。她见汝南王司马亮和开国元老卫瓘颇得群臣好评,又有一定的安邦治国的能力,就命两人共同主持朝政,这样一来,就更让被晒到一边的楚王眼中喷火,心中生恨了。

司马亮得到贾皇后重用,心中格外畅快,一路春风地回到府中。刚脱下官服,呷了一口香茶,就见家人匆忙来报:“禀告王爷,司马城突然不知去向。我们在府中与京城寻找几回,仍是下落不明!”司马亮觉得事情蹊跷,又让人去找,可司马城犹如石沉大海,再也没了消息。到了此时,司马亮也只能长叹一声,自我安慰道:“司马城小儿,年过十七,已明白人间之事,看来他是自有主见,另寻出头之路了。生死由命,由他去吧!”说罢,掉下几滴泪水。

第三回:皇位争夺刀光血影同根相煎手足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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