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前车后辙人死有因赵王应对悍妇升天

贾皇后听了丰正的禀报,不由怒火升腾。心想,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太子,前些时候没要了你的性命,是看你成不了什么气候。没想到,废了的龙子仍变不成虫,竟然还有人为你兴风作浪,替你鸣冤叫屈,他们哪里是帮你的忙,分明是要你的命!那么该怎样处理太子呢?贾皇后苦思苦想,最后决定不能来明的,还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太子处理掉最好。于是,她将贾谧叫来,悄声在他的耳边嘱咐了一番。贾谧是贾皇后的亲外甥,太子如复了位,当然也会加怒于他,所以贾谧按着贾皇后的吩咐,立刻带上人,奔往金墉城。

囚室中的太子见贾谧到来,急忙起身相迎。十余天没见,太子骨瘦如柴,目光呆滞,已经没有了昔日当太子的派头。贾谧见太子这般狼狈,竟嘴唇儿一抿,眼中落下了几滴泪水。他叹息道:“人生如梦,天地翻覆,真没想到太子竟落到这种地步!”l米l花l在l线l书l库l?h

太子也垂泪说:“想当初,你我一同游戏人生,调戏宫女,针扎老师,抓蝈蝈,斗蟋蟀,你摆摊,我卖货,实在是快活!”

贾谧说:“你是太子,皇上是你亲爹,你当然不会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来,分明是我那个姨妈想让她那个狗儿子当太子,才要害你!她的心实在太狠毒了!”说完,贾谧从身边拿出酒肉,对太子说:“今天,我是瞒着贾皇后前来看你,机会难得,咱哥俩喝上几盅,也好借酒浇愁。”

太子犹豫片刻,是怕他酒中下毒。

贾谧说:“看来你还是信我不过。”说罢,拿起酒来,脖子一仰,一饮而尽。太子见了,疑虑顿除,倒觉得贾谧不忘旧情,心眼是向着他的。于是,太子也端起杯来,大口的饮酒。酒过三巡,太子的神情恍惚起来,说话有些颠三倒四。贾谧见到了时候,就问太子:“你可知有人要将你救出囚笼,重新立你为太子的事?”

太子说:“哪有此事?我怎么一点不知?”自然,太子确实是被蒙在鼓里,如若知道,朦胧之人,定会全盘托出,这也是贾谧存心套他的话儿。

于是,贾谧再给他灌酒,再套他的话儿。可太子依然不知外面已传得天翻地覆的事。贾谧见实在套不出油水,这才手向外一指,立刻,有一个随从端着酒进了牢门。贾谧端起随从拿来的酒,悲伤地对太子说:“我的太子,我的最好的哥们啊,说来可怜,今日竟然是我和你在人间的最后一面。不瞒你说,我来看你,乃是奉了皇上之命,今日送你上路,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周年。请太子原谅,我是被人指使,才做下此事。”说完,请太子即刻饮下他手中的毒酒。

太子听了,大惊失色,浑身颤抖,急忙向墙角退去,顷刻间,身上的酒劲都化作冷汗散了去。

贾谧见了,讥笑道:“你在这囚笼之中,想玩玩不了,想乐乐不出,这种地方有什么可眷恋的?难道非让我动手动脚的逼你不成?”

太子哭求道:“你我兄弟一场,你怎能做出这种狠毒之事?望兄怜悯,饶我一死!”

贾谧说:“太子呀,我这种小人物怎敢要你的性命?实话告诉你吧,你是皇上的亲儿子,他当然舍不得杀你。可你不是贾皇后的亲儿子,是她想要你的命。她这个人心狠手辣,犹如豺狼,她让你死,你还能活得了吗?”说完,再次逼迫太子喝了毒酒。太子此时魂飞天外,逃生的本能使他极力挣扎,就是不喝。贾谧急了,喝令随从上前,将那太子死死地压在地上,然后将毒酒狠狠地灌进他的口中。太子先前还在挣扎,渐渐地毒酒发作,七窍流血,就一动不动了。

孙秀得知太子司马遹被杀,立刻让人四处传播消息,说是贾皇后害死了太子。于是,太子归天的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传遍了京城内外。京城内外的王爷和大臣闻之此事,许多人义愤万分,有骂爹骂娘的,有磨刀霍霍的,巴不得有人出面,立即将贾皇后杀了,剐了。

孙秀与赵王见到了火候,立刻率兵行动,悍皇后贾南风也要尝尝死的滋味了。

贾谧害死了太子,急忙回宫向贾皇后复命。贾皇后听了,以手抚额,欣慰道:“总算了了我的一个心病。我的儿子慰祖可以当太子了!”然后,贾皇后让人拿来银两,重重地赏赐了贾谧。

贾谧得了银子,不由心花怒放,走路都带出风来。谁想到贾谧春风得意地刚刚走到宫门外面,就见孙秀带着许多满脸杀气的将士迎面走来。那些守卫宫门的卫士平日里就对贾皇后和贾谧的做法不满,现在听说孙秀是奉旨捉拿贾皇后与贾谧,还管什么圣旨的真假,便都跟着孙秀的将士拥向后宫,正巧碰见贾谧喜形于色地走来。孙秀见了,大喝一声:“将反贼贾谧拿下!”

贾谧是猴一般精灵的人,见孙秀来者不善,他反应极快,撒腿就向贾皇后的宫中跑去。一进宫门,贾谧就惊恐地喊了起来:“姨妈快来救我!”话刚说完,就被追上来的士兵手起一刀,贾谧“扑通”一声,倒在地上,身子痉孪地**了几下,就再也不动了。贾皇后赏给他的银子也撒落了一地。

贾皇后正在宫中小憩,忽听外面人声鼎沸,正在惊诧之中,就见贾谧惊恐万状地跑进宫中,并大呼小叫地让她救他,接着,又见贾谧被兵砍翻在地。贾皇后觉得情形不对,急忙冲出门外,见孙秀等人手握兵器,样子凶恶,她不但不怕,反而厉声喝道:“是何人造反?胆敢擅闯后宫!”顿时将一些将士吓得目瞪口呆,垂手而立。

孙秀到了此时,哪敢有半点犹豫,他神色镇定地走上前,大声喝道:“皇上圣旨,捉拿贾皇后!”

贾皇后听了,横眉一立,怒吼道:“皇上的圣旨都从我这里传出,你个猴孙儿哪来的圣旨?分明是假的!”

孙秀冷笑一声,指着贾皇后,质问道:“皇上的圣旨应该由皇上颁发,怎能出于你处?分明是你谣言惑众!来人,将这悍妇捆了!”众将士见孙秀这样理直气壮,顿时都来了勇气,立刻有人冲上前,将贾皇后捆了个结实。

赵王司马伦见孙秀得手,急忙带兵杀向宫中。路上,正与一队兵马不期而遇。就听对面有一人高声叫道:“来者何人?快与我们合兵一处,去救贾皇后!”说话的正是贾皇后死党李肇和孟观。

赵王见有人要救贾皇后,当然担心害怕。心想,现在已经到了鱼死网破、万分紧急的时候,在这种时候,谁心慈手软,谁就要大祸临头!于是,赵王勒马上前,厉声吼道:“贾皇后无端杀了太子,罪大恶极,现在已被皇上废了,并被打入冷宫,你们为何还要助纣为虐?难道要自寻死路么!”

李肇平日得贾皇后关照提携最多,所以也最给贾皇后卖力。他心想,我和贾皇后的关系密切,几乎人人皆知,她死我即死,她荣我即荣,已没了第二条路。于是,李肇挺枪上前,怒斥道:“贾皇后乃当今皇后,她一直尽心辅佐皇上,皇上怎会废她?休要妖言惑众!”

孟观见宫中火起,又见孙秀不在赵王的身边,便知孙秀已在宫中成事。他想,我与李肇不同,李肇并无功绩,全靠紧紧跟随贾皇后,不管好事坏事,只要贾皇后指使,从不问个为什么,一门心思去做,才得到贾皇后的青睐而平步青云。而我孟观虽然与贾皇后的关系密切,但我并非无功受禄,是靠我的“美酒灭英雄”,杀了西北造反的齐万年,平息了百姓的起义,才获得今天的官位。人有本事,谁都会刮目相看,谁都会重用于我,更何况贾皇后已成阶下囚,我何必要跟她一同走向绝路?想到这里,孟观抽出剑来,低声对李肇说:“李大人莫跟他费口舌,看我怎样取赵王的头颅!”说完,剑向上一扬,接着来了一个急转弯,竟冲李肇的头颅挥去。李肇哪防了这个?瞬间死于非命!接着,孟观滚落下马,跪在赵王的面前说:“贾皇后恶贯满盈,微臣早已心中愤恨。今赵王做顺应民心的事,下官岂能不俯首听命!”

赵王见智勇双全的孟观竟然归顺,心中自然高兴,他亲自下马,双手扶起孟观,拍着他的肩膀说:“识时务者乃为俊杰,孟大人归顺,使我如虎添翼!”说完,赵王与孟观合兵一处,杀向宫中。

呆皇上司马衷并不晓得宫中发生了天塌地陷般的事。他正与几个太监在宫内的庭院中赏花玩鸟,突见赵王杀气腾腾地冲进宫中,见了这个情景,呆皇上被吓得浑身哆嗦,连一句傻话也说不出来了。赵王连拉带拽,将皇上逼到了大殿之上。皇上正在惊恐,就见如狼似虎的士兵将贾皇后推倒在他的面前。贾皇后见了皇上,如见救星,大声呼喊:“皇上,快来救我!”

司马衷刚想说话,一斜眼,见孙秀手握钢刀,横眉而视,嘴立刻就哆嗦了,还敢说出什么话来?

贾皇后见皇上这样窝囊,就忍不住骂道:“你的老婆被人随意捉弄,你竟一声不吭,你还像个皇上吗?再说了,有我在,别人还有个怕头,我若死了,这帮乱臣贼子还不把你吃了,你这个皇上还能当得长远吗?”

赵王指着贾皇后怒斥道:“你只知道为自己涂脂抹粉,为何不说说自己的丑事、恶事?你做的坏事简直是謦竹难书!你无端废了太子,还指使贾谧毒死了太子,这样的大事,皇上是否知道?还有,你生下的儿子真是皇上的龙子吗?难道在肚皮上放点棉花,搁个枕头,也算是怀孕?这分明是鱼龙混杂,欺蒙皇上!如此大罪,皇上岂能饶你?像你这样的悍妇,怎能再为皇后,只能废为庶人!”

晋惠帝一直傻乎乎地听着赵王对贾皇后的训斥。当听赵王说到贾皇后杀了太子和假怀孕的事后,眼睛立刻瞪得溜圆,没等赵王说完,他就气鼓鼓地冲到贾皇后的面前,一把拽住她的头发,怒气冲冲地问她:“我的儿子真的死了?太子真的让你杀了?”

贾皇后大叫:“这种只知卖面条的太子,留着何用?”

晋惠帝听了,容颜变色,也指着贾皇后骂了起来:“太子是我的儿子,你说杀就杀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你也忒歹毒了!”说完,就跺着足,哭起儿子来。猛然间,他又止住哭声,跌跌撞撞地冲到贾皇后的跟前,一把抓住她的衣襟,再问贾皇后,“你生下的儿子怎么又不是我的了?难道棉花和枕头真能变成一个小人儿?你快说,慰祖这孩儿是我的还是你跟别人胡来弄出的野种?说明白了,我就救你!”

贾皇后虽说凶悍,但毕竟是女人,在那么多人的面前,怎能承认自己所做的丑事,自然是百般辩白:“皇上,你怎能听外人的挑拨?夫妻间的事,他人怎能清楚?咱们作夫妻可不是一年二年,你在**又不闲着,谁知哪天歪打正着,让我怀了孩子?慰祖明明是你的龙种,你若不认,岂不是冤枉了我!”说罢,似乎触到了贾皇后的伤心处,不但落下了泪,而且哭出了声。

晋惠帝见贾南风伤心落泪,心就软了,不停地抓耳挠腮,一时没了主意。

赵王怕晋惠帝变了主意,心疼起自己的老婆来,就想趁热打铁地继续数落贾皇后的丑事。于是,赵王冷笑了一声,阴阳怪气地对贾皇后说:“都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下窝瓜种子结不了西胡芦。我且问你,你生下的儿子怎么一点不像皇上?别说不像皇上,像你的地方有么?难道非要召集满朝文武,让大家一起指手画脚,看看你生的孩子到底是龙还是虫吗?你身为皇后,竟然欺瞒皇上,搞了一出天下少有的移花接木的丑事,难道你就不知羞耻吗?”

贾皇后受到这番讥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向来骄横惯了,哪受过别人这样的讥讽挖苦?终于,贾皇后恼了,指着赵王大骂:“老娘身为皇后,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对我说来训去?我贾南风敢作敢为,就是做了移花接木的事,也是为了晋朝的天下,难道能让一个卖面条的小丑坐了天下,让我大晋的江山毁在他的手中吗?”说完,满脸怒容。

晋惠帝听得真切,这才知道赵王说得全是真的。想到自己被老婆骗了这么长时间,又白疼了那个假儿子,心中的委屈就不打一处来,不由嚎啕大哭起来:“亲儿子被杀了,假儿子还活着,我要这个小崽子还有什么用?快将这个假儿子给我弄死了!”

孙秀立即跟手下的人使了个眼色,立即有人冲向内室,将那个冒充的小皇子慰祖从奶妈手中夺下。小慰祖一直在温情和关爱中生长,哪见过这种不管胳膊不管腿就横拉竖拽的人?立即吓得“哇哇”大哭。贾皇后见了,大概是第一次触动了一个作女人的母爱,刹时心疼得泪流满面,接着,她母老虎一般地怒吼一声,不顾一些地要扑向那个孩子,无奈她的身子已被兵士死死地按住,一点也动弹不得。于是,她哭道:“小小幼子,有何之罪?有什么招数只管冲我来,不许伤害了我的孩子!”

晋惠帝见皇后哭得可怜,一时茫然失措,呆楞了半天,他才皱着眉头对贾南风说:“你对我的亲儿子怎么这样狠?对这个假儿子怎么这样亲?你是老虎还是小绵羊?如果是小绵羊,就把这个孩子给你吧!”说完,他瞅着孙秀,就要说话。

孙秀当然不想让他说话,急忙吼道:“她哪里是只小绵羊,分明是一只凶恶的母老虎,今日不废了他,她日后必然伤人吃人!”说话间,孙秀就将那孩子从士兵手中夺下,然后冲贾皇后狠命地一摔,讥笑道,“将这个孩子给你,看你这个没怀过崽的女人怎样给孩子喂奶水!”小慰祖的嫩胳膊嫩腿怎扛得住这种摔法,顿时被摔得脑浆崩裂,一个小性命瞬间就没了。

贾皇后见了,悲痛欲绝,哭嚎震耳。将士们从没见过这种场面,看热闹的,骂她娘的,不吭声的,可怜她的,什么心态的人都有。正在此时,就听贾皇后停止了哭泣,咬牙切齿地对晋惠帝喊道:“摔得好,摔得好,真太子让我毒死了,假太子让人摔死了,老婆也死到临头了,我的皇上真是成了孤家寡人了!”贾皇后说完,昂首大笑。

晋惠帝见慰祖死的凄惨,吓得用袖子急忙捂住双眼。孙秀上前,一把将他的胳膊拉开,怒视道:“皇上,这个贾皇后如何处置?”

晋惠帝见孙秀杀气腾腾,早吓得魂飞天外,哆哆嗦嗦地说:“废了她,废了她,我不要这个老婆了!”

既然皇上都发了话,孙秀就更不客气了,他冲着贾皇后一指,大声喝道:“将这个泼妇押入冷宫,让她永不见天日!”

贾皇后听了,一边跳着脚的骂着孙秀,一边用眼睛瞅着皇上,那眼神很奇怪,说不清是可怜自己还是可怜心疼皇上。此时,几个如狼似虎的士兵冲上前来,对贾皇后就要下手。贾皇后吼道:“老娘是金枝玉叶的身子,岂能让你们这些粗人推来揉去!本皇后知道冷宫在哪里,自己去!”说完,就昂首挺胸,向宫门外走去。那些士兵本想住手,回头一看,孙秀满面怒容,吓得众士兵一拥而上,哪管贾皇后愿意不愿意,拽胳膊的,掐脖子的,揪头发的,将她押入冷宫,接着,就听“咣当”一声,一把铁锁锁住了牢门。贾皇后定下神来,举目打量了一番囚室。就见地上铺着一条脏兮兮的小被,被下是杂乱的枯草。一只散发着臭气的便桶搁在牢房的角落。贾皇后正在打量,突然她大叫一声,原来是一只硕大老鼠从墙洞中窜出,还瞪着眼睛瞅着她,模样儿十分吓人。触景生情,贾皇后悲哀地长叹一声,自言自语地说:“昔日天上,今日地下。人今日左右他人,明日人又被他人左右,真是可怜可悲啊!”她又走到囚室的窗下,抬眼向窗外望去,就见窗外依然阳光明媚,百草与树木依然栩栩如生,即便那过往的宫人也安然行步,有的在宫中的井旁打水,有的在晒衣,有的在微笑着交谈,仿佛忘了她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贾皇后。她又想起了皇上,她虽说霸道,但骨子里却是爱他,护着他的。现在,皇上身边没有了她,会是怎样?会不会想她?会不会寂寞?会不会让人欺负?想到这里,贾皇后鼻子酸酸的,泪就淌了下来。秋天的夕阳下得很快,不一会儿,阳光就躲进了云层里,天色开始暗淡下来。天色不好,人就容易想些过去发生的不愉快的事,亏心的事,对不起人的事。此时的贾皇后想到了那个被她逼死的杨芷杨太后,还想到了那个刚刚被她毒死的太子司马遹。想当初,他们被囚在此处,大概也像她一样,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