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十六
华银平和张英吵架后,当晚他住到了李淑英那里去,第二天一早,他就直奔中原阳光酒业集团去了。张英曾给他打电话,询问他,为啥不打个招呼就出走?银平冷冷地回答说没有共同语言,何必多此一举!张英气愤得拍着电话筒责备他:就算你对我无情意,但你毕竟是华夏公司的业务员,公司规定,业务员出差,务必向公司说明情况,难道你这一点都不懂!华银平无理回答,很快把话机按断了。
张英看着话机发呆。想着想着,她的两眼又开始湿润了。
中秋节、国庆节,是彩印厂一年中的业务旺季。今年有些特别,离节日不到两个月了,往年这时候,销售员已经向厂里递送要货清单了。可是,到现在居然没有一个销售员拿回要货单。张英十分着急,向各地销售员询问情况,为啥这么反常?大多数销售员回答,酒厂老板讲,今年酒类生意平淡,现在拿不住数量,印制酒包装的计划还没有定下来。
张英连连给银平打电话,不管张英心急如焚,银平却像冰河里出来似的,冷冷地说:“我可不是阳光的老总……”下面就没有言语了。张英感到非常失望。
当张英为节日前的业务万分焦急的时候,负责山东地区业务的赵忠宝来了电话,要张英速去山东处理业务之事。刘府酒业集团的刘常春总裁违背承诺,要把他公司的白酒外包装业务划一部分给浙江的女销售员郭小英做。这情况无意给张英当头一棒,她呆呆地坐在办公椅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当年华志坚和刘府搭上关系时,帮刘府设计了两只白酒外包装。这白酒投入市场可说一炮打响,从此,刘府酒业蒸蒸日上,致使刘府集团从年销售几千万元发展到现在的近两个亿。刘常春和华志坚成了两个换肺换肝的朋友。刘常春不止一次向华志坚承诺:刘府的每种酒包装,如有给别家做一只的话,可以杀我的头。确实,近十年来,双方的关系没有一点旁枝野花。
可是这一次,刘府为啥要把生意划给浙江人做呢?张英实在想不出个道理来。
赵忠宝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张英是新任总经理,应该去拜望拜望刘常春,去了解情况后再定。
张英来到后勤部办公室,要跟金平商量一下去山东的事。
华金平望望坐在沙发上忧虑不安的弟媳妇,有点庆幸父亲没有把华夏的担子压在自己肩上,要不然,自己不就是跟张英一样进退两难吗?想到这里,不免对张英产生同情之心了,于是安慰她道:“你也别急,当年父亲初办厂时,要业务没有业务,要钱没钱,要设备没设备,不是也一步步挺过来了吗?现在,我们的情况,毕竟比过去好得多。”
“这倒是。”张英两眼闪着光说。
“山东嘛,我觉得你应该去一趟,刘总那里要打点打点,忠宝毕竟是个销售员,你去后,刘总对你总会另眼相看的。”
张英核算了一下,自己坐小车去山东刘府酒业集团的话,总费用不下于一千五百元,而乘大巴去一个来回费用都不到五百元,于是决定坐大巴车。第二天下午四点钟就到了目的地。
晚上,刘府集团的刘常春总裁热情地在一家酒店招待了张英和赵忠宝。参加陪同的有刘府集团瘦得像猴子一样的毛副总经理,还有财务科戴副高度近视眼镜的姚老会计。
刘总裁这个四十多岁的山东汉子,很有大将风度,但今天双眉紧锁,仿佛有心事。他用粗壮的手指端起一杯用头号杯盛满的红酒,站起身向张英敬酒,说:“张总经理,我们山东人待客有个特点,喝不喝,先干三大杯。张总,你是女同志,可以酌情处理,假如你不能接受我们的礼数,可以挂免战牌,不过这样的话,今天这顿晚餐就没有情趣了。怎么样?”
张英端起酒杯,昂起头,脸孔是红艳艳的,一字一句说道:“好!我接受刘总裁的礼数,干!”
赵忠宝急得忙拉拉张英的衬衫角,低声说:“二嫂,你平时滴酒不沾,怎能喝三大杯呢?再说,这里的红酒不是我们那里的红酒,度数是很高的。”
张英没有理睬赵忠宝的劝告,高高举起酒杯说:“刘总,大家干!”
“好,爽快,够朋友!”刘总和大家一起喝完了第一杯酒。
张英平时确实滴酒不沾的,今天她第一次喝红酒,那酒一下肚子,只觉得比小时候生病的时候父亲给她煎熬的草头汤药还要难吃几倍。但是,今天她硬着头皮把一大杯红酒全部灌进了胃里。
“好!巾帼不让须眉!不愧是华夏的新总经理。大家吃菜,吃菜。”刘总紧锁的眉头开始舒展开来。
第二杯酒是毛副总经理先举起来的,他瘦瘦的脸上,洋溢着奉承人的微笑,弯弯腰,把血色的红酒杯送到张英面前,伸着他的瘦脑袋,十分谦恭地说:“这杯酒是我向华夏的新总经理奉献的啦,希望今后华夏跟我们刘府的关系,跟这红酒一样美好。来,大家干!”
赵忠宝这回真的急了,忙举起手中的杯子,结结巴巴地说道:“刘总,毛总,请你们谅解,我们张总确实不能再喝了。我代喝,我代喝。”
张英仍然没有理睬赵忠宝,又举起手中满满的一杯红酒,说道:“毛总如此抬举我们,我怎能不喝。来,为了我们的友谊跟这红酒一样美丽,大家喝,喝!”
此杯酒喝完,张英的意识里很不清楚这红酒到底是啥味道了。稍倾,张英直觉得胃里在翻腾,恶心,难受极了。她意识到什么,向大家告知一声,直往厕所里跑去。赵忠宝赶忙跟在她后面跑去。张英在厕所里弯着身子,脸对着坑槽,把喝下去的两杯酒及残留在胃里的食物,一股脑儿地吐了个干净。
赵忠宝在厕所外侯着张英。张英走出来,脸色灰白难看,她一边喘气,一边用手帕擦着流出来的眼泪。
赵忠宝扶着她,痛心地说道:“二嫂,你不该逞强,你不喝,或者我代你喝,他们也不会说什么。”
张英撒开他的手,往耳后掠掠头发,不以为然道:“没事,还有一杯酒,我还得去喝。”
“二嫂,你……”赵忠宝大吃一惊,紧紧地跟在她后面。
来到酒席处,刘总裁站起来,两眼紧盯着张英灰白的脸色,不好意思道:“张总经理,很不好意思,我们苦了你了,没事吧?”
“没事没事,来,忠宝,给我倒酒,我还没有跟姚会计喝呢。”
“不不不,你无论如何不能再喝了。刘总,毛总,我求你们了,我二嫂真的平时滴酒不沾的,今天怎能喝这么大几杯呢,要是她喝坏了身子,回不去怎么办?”赵忠宝急得满脸通红,矮胖的身子乱晃着,架势像要跟刘总他们动真格的了。
刘总裁哈哈大笑道:“好,好,张总是女同志,已经喝了两大杯了,不简单!不简单!第三杯,我看,姚会计就免了吧。”
“好好,我听总裁的,照顾女同志要紧。”姚会计说。
“不行,姚会计,我不能欺侮你,我承诺刘总的礼数一定要做到。现在,我奉陪姚会计第三杯。”说着,不管赵忠宝如何阻拦,她自己拿过酒瓶,先给自己杯子倒满,然后给姚会计倒酒。
姚会计推推近视眼镜,慌忙站起身来,夺过张英手中的酒瓶,给自己杯子里倒满酒,一边说:“不行,不行!怎能让张总给我倒酒呢。”这个上了年纪的老会计,一世做事小心谨慎,睡觉的时候,都要睁一只眼睛,猜测总裁的意图而行事,绝不能犯半点错误,让总经理把自己提前退休,不然,毁了一世清名,到老来,还要受社会上的人说三道四。现在,姚会计手端酒杯,两眼望着刘总裁,等待他的命令,这杯酒到底要不要陪张英喝。
张英脸带笑容,高高举起酒杯,说:“刘总,别看我了,来,大家喝!喝完第三杯!”
刘总回过神来,解开短袖衬衫的纽扣,露出黑黑的胸毛,挥动着壮实的臂膊,举起酒杯,说:“对,大家喝,我佩服华老总有眼光,选张总为接班人,华夏大有前途,大有希望!为我们刘府集团和华夏集团牢不可破的友谊,干杯!”
“对,干杯!”姚会计兴高采烈。
“干!干干!”毛副经理频频晃动着瘦脑袋。
赵忠宝担忧地望着张英仰着脸,杯子里红色的**,不断地往她白嫩的脖子里滑去,只得无可奈何地也端起酒杯来。
事情很怪,张英第三杯酒下肚,倒没啥胃反的感觉,好似酒精和人精溶和在一起了。
张英喝完了第三杯酒,吃了点菜,用手帕擦了擦嘴。目前,虽然天气还很热,但大酒店的空调设备十分到位,身子还是觉得十分惬意。她朝刘总裁笑了笑,又向赵忠宝看看,意思很明确。俗话说,舍命陪君子,而我们今天为喝酒而舍命,是为了制造良好的气氛,为达到我们的目的而舍命喝酒的。
赵忠宝自然拎得清张英的想法意图。他站起身,矮而胖的身子,向刘府三位领导弯弯腰,又拱拱手表示了谢意,然后说道:“刘总裁,这次我们张总过来,主要是拜望拜望各位领导,其次嘛,有关业务的事,大家商量商量。”
提到业务的事,刘总裁两条粗黑的眉毛又拧了起来,显得很愧疚又为难的样子,慢慢地说道:“张总经理,自当年你公公和我们搭上关系后,可说是赤心相待,精诚团结,相互帮衬。小赵为我们多次设计了精品包装,赢得了市场,而且华总常年给我们压几百万元包装费,这才使我们刘府集团如虎添翼,发展到今天的规模。我们决不能忘记你们对我们的支持。当然十多年来,我们也一直遵守双方的承诺,无半点节外生枝的事。多少彩印厂来要我们的业务,有的甚至是市里的领导来打招呼,都被我们一一回绝了,我们总是表示,包装业务非华夏不可。”
刘总裁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张英马上接口道:“刘总,你们真的很遵守承诺,我知道,我公公经常讲到这件事的。”
“可是,现在我们承诺不了哇,跳出来一个郭小英,是浙江一家彩印厂的销售员,她跟我家发生了一件特殊的事情,我不得不给她一些业务做。这桩事我已跟忠宝讲了,我实在没有办法拒绝她。这里我只能向你们致歉,向你们华总谢罪。”讲到这里,刘总裁皱着眉头,微微地摇着头,显得十分不好意思。
张英一听,咯咯笑了起来,说道:“刘总,这事忠宝已告诉了我一个大概情况,我以为是啥大事呢。你对郭小英的做法是知恩图报,有情有义,值得大家学习,难道我们还能责怪你们吗?笑话。”
刘总裁一听,瞪起两只眼睛看着张英。他总以为张英会不悦,或者向他提出其他要求,想不到她竟如此泰然,善解人意。这个女人太不简单了,不禁再一次对她刮目相看了。
刘总裁站起来,从桌子对面伸过来一只大手,握住张英那只也显得粗糙的手,诚恳地说:“女中豪杰,真是女中豪杰!值得我们学习。我们真是投缘,投缘哪!”
张英也笑着说:“是啊,投缘,投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