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停住了逃亡的脚。

这里是他们世代衍息的家,可是县令才来不到半年而已。

有人振臂高呼,“逃什么!我爹就是这群狗杂种杀的!我要报仇!”

“这是我们的地方!”

“杀了他们!”

傅青淮回头看了一眼。

男女老少,皆不再奔逃。

那就痛痛快快杀一场,哪怕血洒边城,无命回京。

——————————

“傅青天文能治国武能安邦——那一战啊,傅青天剑斩狂澜,辉同日月,所到之处玄国士兵闻风丧胆——”

“然后呢然后呢?”

“嘿嘿,且听下回分解!”

茶馆里的客人齐齐发出巨大嘘声。

那说书人却笑眯眯背着手走了,嘿嘿,赚了好多茶水费呢!

傅家。

詹二娘早已跟傅锦溪互通,此时衣不解带地照顾傅青淮。

“大人,你醒了?喝点水吧!”

傅青淮每日都会醒一段时间,可是精神极其困倦,想来是伤情并未彻底好。

“无妨,还有几日去觐见?”

“三日了,大人好好休养,届时威风凛凛地上朝!”

那日玄国入侵,北家的人拼死护着傅青淮,死伤小半。

但好在詹二娘求援及时,很快有人赶来。

实则多兰的抵抗叫玄国将领大惊,而凭空而出的这一群勇猛之士更是叫他心悸。

直到手下斥候来报,北方驻军大批赶往,玄国将领便果断下令撤退。

在多兰养伤之际,京中传来召令。

北家的人,跟随傅青淮来到京城。

……

傅青淮躺在**,伸手抚摸小腹。

她的伤都还好说,况且有师兄们给她做的护心甲和连霁的药。

只是养伤这两个月,肚子却逐渐大起来了。

傅青淮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怀孕了。

此事瞒不过一直照顾她的詹二娘,但詹二娘却不是多话的人,只是更加细心照顾她,“大人你放心,我姐姐怀孕的时候,我也照顾过她,小侄女儿出生别提多壮实了!”

“辛苦你了。”

——————————

以县令身份去象征着权力的奉天殿,傅青淮还是有史以来第一人。

她特地多穿了些,但好在身形纤长,春日里寒气还未消尽,衣衫宽大,一点儿也不显孕肚。

皇帝坐在龙椅上,模样是苍老许多,不过看向傅青淮的眼神却充满了兴味。

“朕从不知你还习得一手好剑术。”

傅青淮回话,“母族为陛下镇守西北,我丁忧回去,难免学一些。”

“当真天生英才啊!”

皇帝感慨。

“陛下可有兴趣一观?”

“哦?有!”皇帝精神不济许久,这一番战时振奋人心,连他见了傅青淮也觉得高兴许多。

闻言直接起身。

“可是陛下,微臣手中并无剑,空手怕影响了您的观赏。”

“作然啊,找一柄剑来。”

冯瑞立马道:“陛下不可!入殿不能带利器,万一这傅青淮有不臣之心——”

卫作然冷漠看他,“冯提督,你在说一个死守孤城不退的忠臣不臣,说话可得动动脑子。”

冯瑞一时哑然。

傅青淮还是拿到了剑。

卫作然与她对视一眼,心中若有所感。

然而傅青淮却不再看他,在大殿上稳稳地行招。

皇帝入迷地看,“好,这般浊世佳公子行剑,真是潇洒至极!”

随着傅青淮收招,冯瑞的脸便黑沉到极限。

卫作然想过来收回剑,却见冯瑞已经阔步走去。

“傅大人,好身手——把剑给我吧!”

他高傲仰头,睨视着傅青淮。

傅青淮脸上笑着,“你还记得我曾在西厂跟你说过什么吗?”

冯瑞皱眉,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切。

然而下一瞬,胸口插入一柄剑。

“我说,我会杀了你。”

宇文拓说得没错,作为一个父亲,他确实也教会了自己很多东西——

普天之下没有那么多的阴谋诡计,最简单扼要的法子,便是过墙梯。

她要杀冯瑞,就杀冯瑞。

满朝震惊。

卫作然心里一沉,靠近皇帝高喊“护驾!”

然而皇帝却并不惧怕,“傅青淮,你为何杀他?”

“他杀我至交好友,一命换一命,陛下以为正不正当?”

“你好大的胆子!”

傅青淮一笑,执剑而立,“陛下也是。”

皇帝突然晕了过去。

卫作然便道:“傅大人殿前失仪,惊吓龙体,将傅大人带走,听候发落!”

冯瑞一死,卫作然独掌大权。

——————————

乾清宫。

皇帝睁眼,四肢却十分无力,“来人——来人!”

“唔、唔!”

卫作然拎着太子出现,皇帝怒目圆睁,“卫作然,你做什么?”

“你说。”

卫作然一把拿掉太子口中堵物,“父皇,他要跟老三一起造反!”

皇帝哼哧哼哧喘气,“作然,你不要犯傻,朕本来也打算叫老三继位,太子不过是挡箭牌!”

太子闻言,愣在当场。

“父皇……”

“你软弱无能,为一个女人甚至敢在朕在位便肖想皇位——作然,这还是你告诉朕的,你总该信朕,朕不会叫他当上皇帝!”

太子如遭雷劈,“我自小便是您一手培养……”

皇帝干脆不再理他,“作然,你是朕看着长大的,当年朕与贵妃的儿子早夭,你恰好入宫,朕与贵妃都是将你视作亲儿,这么多年容你大权在握,你要知道感恩!”

卫作然浅笑,“我知道感恩,况且我答应了一个人,不会杀了太子——你放心,他会活得好好的。”

太子甚至还没来得及分辨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便被人带走。

皇帝粗喘更严重了,“既然朕本意也是叫老三上位,那就皆大欢喜了……”

“怎么会呢?你想保太子,我就放过他了,可是娘娘却还有话要跟你说呢!”

皇帝根本就没想过叫宇文郢上位,他的存在只是太子的磨刀石罢了。

卫作然很清楚皇帝与太子父子情深。

但他也确实答应过傅青淮。

不过,能摧毁了太子对皇帝的所有感情,也勉强让他看得开心。

萧贵妃娉娉婷婷走出来,直接坐在了龙**,十分疼惜地看皇帝,“陛下,本宫会叫你走得没有痛苦的……”

“宓云……宓云你做什么?”皇帝惊恐万分,“朕与你夫妻三十载了,朕爱你啊,你怎么会跟卫作然混在一起?”

萧宓云的长指甲在皇帝脸上划出一道血痕,“啊,因为,儿子死了呀——其实我本来想放弃造反的,可惜儿子死了,我也不能再生,那你有什么用呢?”

“你竟然一直在骗我……”

皇帝双眼发直,流出泪来,“我爱你啊,我知道你培养卫作然是因为青莲教,我知道你就是青莲教的圣女,可是我从来没有剿灭青莲教,我容卫作然这般成长——”

“没用的,我没有儿子,谁来继承这江山?”萧宓云仇视着他,“要怪,就怪你祖宗好了,是他将灭了昭国,让我成了亡国奴!”

卫作然上前一步,“娘娘,恭喜您如今得偿所愿。”

萧宓云笑着扭身,“好作然,本宫也没想到你这么快——”

“这么快,就要杀了你,是吧?”

萧宓云满眼惊恐看他,可是卫作然根本没给她再说话的机会。

皇帝的眼泪还挂在脸上,却懵了。

然而卫作然也没说话,笑着看他。

半晌,皇帝悲鸣一声,奋力想爬起来去抱萧宓云。

但是不行,他动不了。

“宓云!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卫作然将刀丢去一旁,朝龙床走过去。

“皇叔,心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