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第十二章 收获失意(4)
这个电话号码还是熊文斗一年前告诉她的。
“我为你骄傲。”她说,“我看了你的小说,没想到你进步这么快,写得真好,真棒,我哭了几次,不过还有几个情节走向我不满意,回家后当面跟你说……好好地活着,不准有私心杂念,我爱你。”
有什么比收获爱情更有意义?
四十八
黎明保在等周报人和瞿煜秋,桌上摆着当天的《都灵报》。
周报人来了而瞿煜秋却迟迟不肯露面。
“小朱,打电话催小瞿。”黎明保吩咐。
谁是小瞿?小朱一头雾水。
忘了小朱是新手,还得重新适应。
电话打通没人接,估计已经出发。
早就出发,人在余银地办公室。接到宣传部电话,瞿煜秋意识到报纸出事。不是宣传部找他而是黎明保亲自召见,得有个准备。自查自纠,果然发现四版副刊上有一首诗敏感一点——你说我是“白痴”/?我不生气/因为正是我们这些“白痴”/花费了自己的时间和金钱?/为素不相识的人讨回公道?/把无冤无仇的坏人送进火葬场……作者肯定是为熊文斗鸣冤,如果真是这样还没有办法解释,对文学作品疑神疑鬼就像疑邻偷斧一样,越疑越像。黎明保肯定是受到高人指点,不然不会神经过敏。怎么解释?可以推,推到总编、版面编辑头上。社长历来只管第一版,只对第一版负责。周报人不会答应,因为是他自己说过社长负总责,出了问题就得打他板子。
打就打,还会撤职不成?
进大楼时遇见余银地,问他是不是黎明保召见。
瞿煜秋点头称是。
余银地说他大祸临头,急得他跟着余银地**直追:“不会这么严重嘛?”
“有人借机做文章,谁叫你不卖人家的账。”余银地说。
明白是谁作梗,但是黎明保不见得计从言听。
“你错了,形势发生变化,过去对他不怎么样,自从熊文斗出事之后他就得宠了,现在成了黎明保的心腹。”余银地道出内幕。
“真会撤我的职?”瞿煜秋问。
“也许跟我一样的下场,”余银地分析,“不撤职就调动,宣传部新成立一个讲师团,一把手空缺,看你愿不愿意当。”
“我不走,看他把我怎么样?”说完匆匆告辞。
“真难请?”黎明保揶揄道,“最近诗歌创作丰收了没有?”
瞿煜秋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回答:“批错一个人,多生三亿人。历史在都灵重演,现在谁也不敢写东西,都怕成为熊文斗第二,我看都灵这个文化强县日后会徒有虚名。”
找死,那壶不开提那壶。周报人喝斥:“一派胡言乱语,熊文斗是罪有应得。”
瞿煜秋不惊不慌不紧不慢接腔:“是罪有应得,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不敢给他定罪?”
一语破的,击中要害。“你……”周报人脸色变成猪肝。
反其道而行之收到了出其不意的效果,黎明保暂时平息怒火,不愠不火地说:“继续,把话说完。”
说就说,不说也是死,说也许还能活。“都灵的老百姓说你绝,也说你……不好意思说,我怕犯上作乱。算了,说正经事,你们找我来有什么事?”瞿煜秋拿出侠客走江湖的招式让他入套。
“说下去,不要跟我打埋伏。”黎明保命令道。
“那我说,您不要生气。”瞿煜秋窃喜,“说你绝,整人不留把柄,杀人不见血,让熊文斗吃了哑巴亏,申诉无门;说你蠢,自动与贪官污吏对上号,等于是自己承认自己是贪官污吏。本来大家认为你思想开放、勇于创新、敢于改革,是一名开明领导。通过熊文斗这件事,大家对你另眼看待。当然,老百姓再怎么讲也影响不了你的乌纱帽,但是,人只能活一生一世,书籍却是代代流传,秦桧跪在岳飞面前492年,并且还要跪下去,可能是永世不得翻身。你不能呈一时痛快对熊文斗一错再错,现在民间上把熊文斗看成是英雄,不能通过你的手把熊文斗塑造成岳飞,把自己……”不说他也明白,“你说是不是?”
真有这个可能,谁愿落个历史骂名?黎明保沉思良久后问瞿煜秋有何高招。
三条选择:上策是收回成命,让熊文斗继续当秘书;中策是到止为止,息事宁人;下策是继续深究,两败俱伤。
上策要有胸怀,下策有失风度,中策符合实际。
“那就中策。”
四十九
熊文斗决定沉下来创作。
拿起笔才知道“身在曹营,心在汉”,进不了状态,不是写了上句忘了下句,就是秀才提笔忘了字,无法成章。
不写,看书。
同样精力不能集中,不是心猿意马就是心烦气燥,看了半天一页未动,并且不知道内容。
换一个环境,找朋友聊天。
朋友在哪里?
当红时满街都是朋友,落难时没有朋友。值得交往的还是“老三篇”。
余银地巴不得他每天都来聊天。
却不自在,每次去文联总是遇到宣传部长周报人;可以不打招呼,但是一天好心情却**然无存。本来是找快乐,却适得其反。
找瞿煜秋。
瞿煜秋忙得不亦乐乎。
抱着权力不放才这么忙。瞿煜秋现在的兴趣不是诗歌,也不是易经,而是“经营”权力,谁也甭想分享他的权力。两个一把手最终还是他一个一把手。程翔不是对手,只一个回合将其打趴。文化单位没有文化就没有市场,程翔能平安无事待下来已经不错了。
让一个没有文化的人出任总编是决策失误,是开玩笑,是作弄人,是不负责任。做不起事做不起人,胜任不了总编就只能当挂名总编,当不了主角就只能当配角,不当配角就只能调任;程翔选择了做配角。这么快就拱手交权兼俯首称臣是黎明保和周报人没想到的事,要是重用丁山就不是这个局面。丁山有能力与瞿煜秋抗衡,事实上也尝试过,但是没有人支持,最终只能选择忍让。当然是有条件忍让——保证他的权益不受侵犯。的确没有侵犯,瞿煜秋不敢小瞧他,也没有马虎他,分给他一亩三分地让他“自娱自乐”。安抚丁山打压程翔是瞿煜秋成功实现权力软着陆的上上策,报社成了瞿煜秋的家天下,不说为所欲为,至少可以说了算。老婆进了报社,当不了编辑记者就当会计出纳,三大姑八大姨也有表示,自身不够条件就安排子女进报社,反正新单位缺帮手——亲人是进,外人也是进,何不做个顺风人情让亲朋好友跟着沾光,免得背后说你脸阔不认人。姜红霞再也不敢鄙视丈夫,视丈夫为心肝宝贝,生怕丈夫拿昔日的往事找理由下休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