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没有月亮,几颗星子稀疏的散布在幽远的天幕上,晕发着毫不起眼的黯淡光芒。暮色深深,夜凉如水,春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楚民宇的卧房里,灯光亮如白昼,不怒而威的中年男人坐在牛皮椅上,淡淡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你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楚老爷,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您放过楚中天母子吧!”香橙站在他面前,腰杆挺得笔直,脸上是淡定的表情,看起来没有丝毫的怯意。只有香橙自己知道,她藏在身后的手正在微微颤抖。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楚民宇斜看着她,眼底闪烁着若有若无的嘲弄。
香橙沉默了数秒,垂眸俯视着斜靠在皮椅上的男人,缓缓地说:“十多年前,您对楚中天父亲所做的事,我想您还记得吧?那件事捅到司法机关那儿对您没有好处。只要您答应放过楚中天母子,我可以保证他们不会伤害您,大家以后就当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各走各的路。”这是她唯一的筹码,她不知道楚民宇会不会答应,可是她除了孤注一掷,别无它法。
但楚民宇显然不吃她这一套,脸上非但没有流露香橙期待的惧色,反倒扬起一抹讽笑:“小丫头,不错,还学会威胁人了。不过姜还是老的辣,你以为我会笨得给机会你们去报警吗?”
看着他暴戾的眼睛,香橙的心里隐隐地传来一阵不安,她强作镇定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楚民宇的笑容变得诡异,正当香橙疑惑不解时,他忽地抬手朝房门的方向打了个响指,扬声叫道:“带他们进来!”
楚民宇音落,紫檀色大门便被人自外头打开,赵宁带着两个身着奇装异服的彪型大汉走了进来。
香橙隐隐的觉得那两个大汉有些眼熟,当她的目光触及其中一个大汉手臂上的老虎纹身时,顿时恍然大悟。她想起来了!这两个彪形大汉就是当初在枫林里殴打楚修凡的那三个男人中的其中两个!再仔细一看,那两个大汉都挟持着两个被打得伤痕累累的男人,较年老的那个甚至被打得直不起腰来。当香橙看清被挟持人的容貌时,顿时花容失色。
“中天!楚伯父!你们怎么了?!”她冲过去,欲上去察看两人的情况,却让彪形大汉格开,过大的力度甚至使她踉跄着倒退数步才稳下身来。香橙大怒,转向楚民宇怒声责问,“你把他们怎么了?”
“不听话自然就要受罚,只是被揍了一顿,死不了的。”楚民宇面无表情地冷笑了一声,“怎么样?现在看清你们的形势了吧?你觉得你们还有筹码来和我谈条件吗?年轻人,我很欣赏你的勇气,但蠢勇是不可取的。现在你还觉得凭自己的那点斤两,能说服我放过那堆废物吗?”
“废物”这两个字眼像黄蜂尾针般,狠狠地在香橙的心里刺了一下,怒气在她的双眸中氤氲开来,“楚民宇,你怎么能如此残忍呢?他们好歹也是你的亲人啊!”
楚民宇只是冷冷一笑:“亲人?我没有亲人!我的亲人在我小时候便死光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香橙怒极,口不择言,“楚民宇!你这是忘恩负义呢!如果当年你的养父没有收养你,你以为你今天还能站在这里吗?收养一条狗还比收养你好呢!至少那条狗知道谁对他有恩,不会咬自己的主人!反观你的所作所为还真是比畜牲比不如!”
香橙的话正说中了楚民宇的痛处。
这么多年,当年那段往事看似已经过去,为数不多的知情人慑于楚民宇的权势也不敢再提起,而当事人自己也表现得一副不在意那段往事的样子。然而,事实上那些往事一直藏在楚民宇的心底。一张熟悉的照片,一个嘲讽的眼神,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都能唤醒他心底那段不堪的记忆,轻易地把他刺痛。
香橙当着这么多人,**裸地把那段往事揭露出来,楚民宇自然是恼羞成怒,再也顾不上什么长者风范,狠狠地甩了她一个耳光。楚民宇正在气头上,力度过大,香橙一下子被打得眼冒金星,摔坐在地上。
“橙子!”楚中天看着香橙左颊上那个红肿的掌印惊呼了声,挣扎着想要上前扶起香橙,奈何楚民宇的人把他紧紧的禁锢着,无论怎么挣扎也挣扎不开半分。他愤怒地抬头瞪着楚修凡,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怒吼,“楚民宇,香橙和这件事无关,你放过她!”
“这样就心痛了?那接下来,你不就得心痛得死掉?”楚民宇冷笑着说完,伸手朝赵宁摆了摆,“赵管家,把那丫头的左手废了。”
“是的,老爷。”赵宁面无表情地应了声,利落地从腰抽出了一个精巧的黑色东西,香橙仔细一看,那竟然是一把刀!
她惊恐地睁大眼睛,惶恐地看着楚民宇,四肢发凉。楚中天也是一脸焦急,身子不断扭动着,挣扎没成功,反倒让不耐烦的彪形大汉踹了一脚,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赵宁把玩着刀,一步步地向香橙逼近。正当他举起枪对准香橙的左手,就要下手时,紫檀大门被人猛地撞开,一声淡漠的清喝传进众人的耳里——
“停手!放开她!”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一个身体挺拨的男人缓缓地从那扇大门后走进来,冷如寒星的眼睛在惨白灯光下散发着幽冷的光。
楚民宇怔忡地看着来人,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不悦地责问:“修凡,你来这里干什么?赶快回去!”
楚修凡不为所动,直直地走到香橙面前,才看着自己的父亲,哀求道:“父亲,把他们放了吧!”
“胡闹!这儿没有你的事,你赶快回去!”
“不!我不回!你不放了他们,我就不回去!”楚修凡的下巴微微昂起,固执地说。
楚修凡大怒:“楚修凡!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父亲,求求您了,把他们放了。当年那件事本身就是您做错了,既然人家不追究,我们也别为难别人了好不好?”
“谁告诉你这些的?简直太胡闹了!”楚民宇眉头紧皱,怒气冲冲地对旁边的人命令道,“赵宁,把少爷带走!”
“我不走!”楚修凡一把推开走向自己的赵宁,毅然地挡在了香橙面前,“父亲,如果你要伤害他们,就先打死我吧!”
香橙愣愣地看着挡在身前的笔挺背部,脑袋有好几秒钟的空白,直到楚民宇的怒吼再度传来,她才相信这场奇迹般的逆转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孽子!你简直就是孽子!你竟然为了区区几个废物而背叛养育了你多年的亲生父亲?!”楚民宇狠狠地拍了一下椅背,气得浑身颤抖着站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香橙竟然觉得楚民宇的脸色渐渐的有些发紫。
与楚民宇相比,楚修凡显得相当的平静和淡漠:“父亲,香橙不是什么废物,香橙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如果你要杀她,那就先把我杀了!”
香橙的指尖一颤,惊愕地看着面前的人,不敢相信他会为了他们,而对他的父亲说出这样的话。
楚民宇也很惊愕,眼底氤氲着滔天的怒气,脸色渐渐变得青紫。
他伸手颤抖地指着楚修凡的鼻子,怒不可遏地大骂:“你……你这个不孝子……你……”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却忽然捂住胸口倒在地上。
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突然,让香橙好半晌也回不过神来,只知道当时的情况很混乱,脚步声、惊呼声混合着赵宁急促又充满怒气的责骂声传进她的耳里——
“楚修凡!你明知道老爷有心脏病还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你是不是想故意气死老爷?我告诉你,如果老爷死了,我是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心脏病……楚民宇有心脏病?
香橙的心一颤,猛地抬头看向面前的楚修凡。
只见一片混乱中,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脑袋微垂,细碎的刘海半遮住那双寒星般的眼睛,可是香橙依旧能从里头看出深深的悲恸,那紧抿的唇,紧绷又无力地垂在腿侧的十指,无一不藏着隐忍的悲痛。
楚民宇受了刺激,心脏病发,送进医院,抢救未遂,于今天凌晨1点45分身亡。
这个消息第二天便传遍了整个楚宅。
楚修凡一直认为是自己害死了父亲,办完楚民宇的后事后,就一直躲在向宁园里不愿出来。萧冉宁和楚妈妈带着楚中天的父亲回去了天涯市,至于楚中天和香橙,他们一直留在楚宅,默默地陪在楚修凡身边,直到他从那段消沉的记忆中回复过来,重新对人生充满希望,他们才放心地回到天涯市。
转眼间,香橙和楚中天回到天涯市已经半年。
今天,香家空前的热闹,香爸爸和香妈妈从外省回来了,楚爸爸和楚妈妈也来了,就连萧冉宁的一家子也到齐了。一向鲜少访客的香家今天可是聚满了人。
楚家的两个长辈是专程来和香家两老商量香橙和楚中天两人的婚事的。楚妈妈早就不反对两人交往,当她知道香橙为了自己的儿子不顾生命危险,独自混到楚家祖宅试图说服楚民宇放过他们,她竟然感动得当场哭了,从此就当香橙是自己闺女般的养,对她甚至比对楚中天这个亲生儿子还好。
至于萧冉宁的父母,他们是专程来看自己的未来媳妇香婷的——虽然香婷还没有答应萧冉宁的求婚,香婷说,萧冉宁那家伙一见面就叫她伪淑女,和他结婚准会被气死,她说她目前还没往死坑里跳的念头。不过萧家两老显然已经认定她这个媳妇儿了。
长辈们商谈事情,晚辈是没有插嘴的权利的。萧冉宁坐不住,早就拉着香婷跑到楼上打游戏去了,至于香橙,也是坐不住的人,半路也拉着楚中天跑到后院里聊天。
“中天,我昨天收到修凡的电子邮件了。”自楚修凡走出父亲去世的阴影后,他就开始按楚民宇的遗言,留在艺旭市和赵宁一起经营楚氏集团,听说目前他对楚氏的管理工作基本已经上手了,在赵宁的协助下,楚氏集团的版图日后必定能在他的手中扩展。
“他和你说了什么?”
“我告诉了他,我们将要结婚的事,他说恭喜我们,他说我们结婚那天他一定到。他还告诉我,他最近遇到了一个难缠的小姑娘,那个小姑娘极其擅长恶作剧,每天把捉弄他当人生乐趣。他还给我发了那个小姑娘的照片,柳眉大眼,那双眼睛闪着狡黠的光芒,挺讨人喜欢的,回头我给你看看。”
“好。”
“中天,我还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商量呢!”
“什么事?”
“就是我那个出租女友联盟的事,之前我好不容易把联盟创办了,却因为顾着和你谈恋爱,都荒废了,我想……”
“什么也不用想了,结婚后你就给我安心待在家里,别再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楚中天一口打破了她的希望。
“我不要啦!每天待在家里什么事也不干多无聊。”
“不会无聊的,我正打算把一件重任交给你。”
“什么重任?”香橙立刻来了兴致。
“生娃娃。”
“……”
“香橙,我们楚家都是独生子,我想在我们这一代多生几个,这样才热闹,你觉得五个够不够?”
“……”
“你觉得少?那不然生六个吧!如果你还觉得不够,生7个8个也行的。”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