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日,哨岗袭击案发生后的第七天——

嵘城警局举行了庄严的哀悼仪式,以纪念在袭击案中壮烈牺牲的警员。

他们都是为了保护哨岗安全奋斗到最后一刻的英雄。

这个哀悼仪式周往也去了,他穿着黑西装,站在队伍的最后角落。

他本来以为自己没有资格参加着庄严又纯洁的仪式,但余副局亲自把集中的出发的命令发给了自己,周往甚至有些受宠若惊。

天空阴沉沉的,还飘着小雨,这是嵘城五月少有的天气。

脱帽、敬礼、低头默哀;白色**的香气溢满了墓园。英雄的家人对着土地悲鸣,他们的朋友向墓碑敬礼。

周往站在这雨里,等所有队伍井然有序地离开,这才独自一人走上前去。

他在黑色的石碑前停下,终于看清了遗照上的脸。

“什么?”忽然他心里猛地一磕,手臂剧烈地颤抖,白菊坠落在了挂满水珠的皮鞋上。

照片上的男人满脸略显颓唐的胡渣,发丝也有些凌乱不羁,他的脸上只有淡淡的笑容,生着剑眉丹凤眼,目光锐利得让人胆寒。

若不是他的名字刻在象征至高荣誉的丰碑上,别人肯定会下意识地以为他不是好人。

周往记得这张脸,这个胡子拉碴的男人在十年前打开了他躲藏的橱柜。

那天晚上他被血腥味包裹着,他的父母和妹妹被残忍肢解,这个男人明明发现了他,却只是不屑一笑,关上了橱柜的门。

他居然是个警察!

周往原以为,自己之所以能活下来,是因为十恶不赦的坏人突然生出了恻隐之心,却没想是原来是有人担着生命危险救下了自己。

这个胡渣男人十年前为什么和GUN组织一起出现在了屠杀现场?周往已经意识到了答案。

“你很惊讶吧?”忽然余副局的声音从周往身边传来。

周往闻声转头,看到余梓江穿上了制服,仍旧痞气不改地双手插兜,缓缓向墓碑走来。

“杜翱其实是个优秀的卧底警察。”余副局说。

“上个星期哨岗遇袭事件发生时,他就坐在那辆冲卡车辆的副驾驶上。为了让那辆疯狂的银色大众停下来,他不惜暴露自己,在暴徒手上抢夺方向盘,最终随着车子的失控撞击而壮烈牺牲。”他简简单单几句,就已经足够震撼人心。

“我一直以为……”周往握紧了拳头。

“你一直以为他是你的仇人,却没想到他是那个拼死把你救下的人。”余副局补充完了他的话。

“他发现你以后,不仅尽全力将屠杀你家人的罪犯引出你藏身的厨房,还冒着身份暴露的风险给我发了信息,提醒我注意保护你的安全。”

“那个晚上我只看见了他,直到刚刚,我都还以为他就是老G。”周往压低了声音。

“他不是老G,老G是那个害死他的人。”余副局说。

周往的脸颊抽搐了一下,他握紧了拳头,掌心却一阵一阵地满着虚汗。

“杜警官死的时候……痛苦吗?”周往沉默了好一阵,终于缓缓地开口问。

“铁片贯穿了他的身体,血都要流干了。”余副局根本不打算进行什么美化。

周往一下咬紧了唇,眼睛里逐渐腾出了狠劲。

如果没有杜翱,周往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就这么被害死了,所有的恨意似乎都在这一刻倾倒而出。

“这么多年来,我不停地寻找我的仇人,最后我以为我自己找到他了,可当我站在他的坟墓前,才发现我恨错了人。而我想要弥补时,有人以残忍的方式杀了他。”他低声说。

“你想不到——他死前在笑。”余副局摇了摇头,补充了一句。

“什么?”周往瞳孔一缩。

“因为他觉得能救下别人的命,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儿。”余副局继续道。

“救人以及坦然赴死,是每个警察的必修课。每天能平平安安地归队当然最好,如果有天意外降临,到了需要我们献上血肉之躯日子,那就张开双臂拥抱牺牲。”

周往倒吸了一口气,余副局的话实在是震撼。

如果没有意外,这些穿着制服的人也许只是千千万万街角路人中的一颗微小尘埃。

在每个平凡的日子里,大家总是匆忙地低头擦肩而过,全然把他们当作再普通不过的上班族,更无心在乎他们身上发生过怎样惊心动魄的故事。

可当意外降临,他们是善与恶间最后的一道屏障,是隔在你生死之间的血肉之躯。

可无论发生什么,他们都很难在你心里留下一个具体的名字。

也许只有一块无人知晓的碑、一捧随风而去的尘土……

“您今天特地找我过来,是为了带我见见他吧?”周往问。

“第一,我希望你与你的恩人能够相认。第二,我带你来不是为了激起你的恨意,而是想告诉你——可能有一天我们也会变成下一个杜翱,你必须承担起警徽赋予你的责任,直到生命终止之时。”余副局回答。

然后他的左手忽然从口袋里抽了出来,把一个小小的警徽递向了周往。

“这是杜翱的东西,现在交到你的手上。”余副局说着,又把手往前递了递。

周往有些发愣,他有些犹豫地伸手,最终郑重地接过了这颗沉重的徽章。

他知道自己接过警徽代表着什么,这颗警徽意味着传承,意味着周往要接过杜翱的担子,成为和他一样的破局者。

余副局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他知道,周往已经在杜翱的墓碑前完成了所有的蜕变。

“我们在大众车里发现了这个。”余副局说罢,给周往递来了自己的手机。

既然已经接过重担,那任务就随之而来。

周往仅仅是瞥了一眼,就能认出了画面上的东西。

“教皇之冠!还是最大的那颗钻石。”他瞪大了眼睛。

“因为这颗钻石的出现,我们可以基本确定,大众车上坐着的人就是中越走私案的主要组织者,也就是GUN组织头目级别的人物。”余梓江说。

“头目竟然入境了……”周往有些不好的预感。

“我得到一线密报,说最近不只这一个重量级罪犯偷渡入境。”余梓江继续说。

“他们竟然在集结?为什么?”周往一惊。

“更具体的事情,我想要由另外一个人告诉你。”余副局竟然开始吊起了胃口。

“地点我已经发给了吴方泊,什么时候过去你们自己商量,那个人会把目前的情况告诉你。”

【可光有地址,我怎么找这个特殊的人呢?】周往立刻反应过来。

“请问我要找的人是谁?”他赶紧问余副局道。

“教父。”他简单回答了两个字。

周往再一次瞳孔一缩,他今天惊讶了无数次。

【教父】这个代称,他曾经在自己父亲的嘴里听到过无数次,周常周暴每一次提到这两个字都会咬牙切齿。

没人知道教父到底是谁,只知道他是卧底警察中最高级别的长官,也是掌握所有最高权限机密的人。

因为这个教父,曾经的GUN已经吃了无数苦头,被搅黄过许多桩生意。

“我必须提醒你,从见到教父的那一刻起,你和吴方泊将彻底接过我们这代人身上的担子,如果有任何不衷,将会面临非常严重的处罚。”余副局严肃地说。

“明白。”周往点头答应了下来。

其实他很期待见到这个教父,因为从很小开始,他便一直佩服这个活在谜团里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