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地,没有溅起一丝奇迹。

狼头死后的第4天,苏妃也死了,期间经受了几十种非人折磨。

木匠在院子里搭了几块石头支起一口大铁锅,塞了木材燃火,烧沸一锅水。热气冲天冒,烟熏火燎惊飞榕树上搭窝的山雀。木匠指令魏央将劈砍开的大骨头下到锅里熬汤,添加柴火;切肉丁灌装腊肠;清洗内脏,为老狗涂药、洗澡、梳毛,喂它舔食肝脏。

指甲缝里发出一股熟肉味。

晚上。

木匠从楼上抱下被褥和蚊帐,在庭院屋檐下露宿。木匠把魏央绑在木案上躺着,睡在身旁。魏央听着野兽发出车胎爆擦公路的鼾声,感到山岭的夜空十分澜阔,星座清晰得伸手能触摸,冰凉凉,在真空中螺旋着运转,往西下沉。

新的一天开始,魏央松绑了,在院子里忙忙碌碌干活。

一截截湿漉漉的肩胛骨、胸肋骨、脊椎骨、肱骨、髌骨、胫骨、腓骨……砍成块剔下筋肉,拌上萝卜丝,混合剁辣椒和韭菜头,塞进细颈瓦罐里腌制成酸臢馍。魏央一共做了5瓦罐,一字排开阴在墙根脚。

太阳暴晒,魏央浑身冒汗,皮肤黝黑发亮。

李妮依然被绑在榕树上,似乎还活着,但魏央看上去认为她更接近死亡。

第6天了?

还是第7天?

魏央想:生命是个奇迹……这女人如果还能再活过一天就是个奇迹。

这时,另一个奇迹出现了。

木匠终于跨出门,走出庭院去地里割菜。这么漫长一段时间,木匠的吃喝拉撒睡全都发生在魏央身旁,清醒时,木匠的目光几乎没离开过他。“木匠要走了。”魏央麻木的心念陡然炙热,迸开火星子。他计划着要干一件事,只要成功就能搞死木匠,当然,这需要木匠消失一分钟。

“不!二十秒也足够。”

这一刻,等得实在太久了。

“能做到吗?”

希望往往只是碗底的水渍,绝望像抹布一样轻易抽干它们。魏央快要昏过去,但表情却没变化,他镇静地手拉井绳将水桶放进水井,抖了一下绳索,倾斜水桶,注视着水灌到桶里……木匠似乎迟疑一刻,但又关上门走了。

没有捆绑固定魏央,这是一个疏忽。

木匠认为有铁链锁着魏央,他无法脱困。

魏央不能挣脱铁链,也不需要这样做,他有更好的办法。

木匠离去的脚步声消失了。魏央没有反应,慢慢地将水桶拉上来,舀了一木瓢冷水浇进大锅。锅里沸腾的汤汁泛起白沫

子,他拿长勺把沫子捞出来……这时候,魏央听到院门外轻响了一下,他想,狡黠的木匠这次是真正地离开了。在心里默数了30个数字,魏央蹿到榕树前,拉着横枝爬上树,往上爬高2米,他清晰地看见一丛野菌生在树桠疙瘩上。

野菌的根茎发白,形状像一把撑开的伞,长着灰白色皱褶。这是剧毒的奶浆菌,汁液白似牛奶,粘稠拉丝。这也是魏央逃生的工具。挤出毒菌的汁,滴在木匠的茶壶里……只需几滴,木匠喝下肚,10分钟,或半小时,绝对会口流白沫倒地抽搐,吐血、脱水、昏迷,急性肝脏功能衰竭,走向死亡。魏央屏住气继续往树上爬。他似乎看到了木匠满地打滚,肿胀的舌头探出口腔的模样。

“喳!”

铁链拉到尽头了,绷直勒住魏央的脖子让他不能再移动一寸,他的手指离毒菌还差两分的距离。

“噢!”魏央咬牙切齿发出绝望之音。

一支烟的时间后,木匠回到院子,手拿一把青菜、两个鸡蛋。

魏央回到了地面上,站在铁锅前翻动骨头,舀了一勺汤,伸出舌尖品尝盐巴咸淡。木匠没发现他有什么异常。

午饭时间。木匠抬着一碗青菜蛋炒饭大口吃着,抬脚踹了踹魏央,用筷头指指着李妮,又指点着木案上的木锯。魏央明白木匠的意思,指尖激烈颤抖起来,慢吞吞走过去拎了木锯走向李妮。

木匠要宰杀他的女人了。

汗水流进魏央的眼窝,眼珠火辣辣疼。世界在他眼前模糊起来,寂静无声,连意识都呆滞了。

“没关系!女人也许已经死了……”

“不!她还活着。”

“死了!谁都要死。”

魏央咧咧嘴,想:“一个女人成天吃喝玩乐睡,惦记着西餐厅、酒吧、情人节礼物、奢侈的眼霜、品牌打折卡、新款智能手机、马尔代夫海上婚礼……蠢如母猪,多活5分钟和50年有什么区别?有什么意义?”他这样不停地想,想找一个理由,说服自己抬起木锯横在李妮的腰上。曾经不止一次,魏央冲动地想好好教训这愚蠢的女人,冷酷地和她分手,踢出门,让她像狗一样地嚎,现在,机会来了。

魏央嚼着牙齿,拉动木锯,锯齿在李妮的腰上割开一道血口子。他的手僵住了,望着血水发愣。

“啪!”木匠捡了块骨头砸向魏央,打偏了,飞在墙上弹开。这是个警告。魏央下意识再次拉动木锯,血冒出来顺着木锯流,红得刺眼。

李妮哼了一声,望着魏央。

“老公……”

李妮的

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但唇形是这样叫。她似乎再说:“老公干嘛咯吱我?我怕痒……嘻嘻……啊!不!你要杀了我?”魏央颤抖着向后退了一步摇头说:“我……想帮……为你解决痛苦。”他的声音控制得不够平稳,但竟透出几分温和。为了迎合木匠的好感,他回头对木匠笑了笑。

木匠显然生出了点兴趣,没有催促魏央的意思。

魏央拖延着时间。

“她太虚弱了,几天没吃东西,肚子里粪便都没有,也许下一秒钟就会断气,最多2秒,3秒……”魏央忍不住又数着数字。毕竟,锯一具尸体会让他好受一些。他看不到木匠的表情,但估计木匠的耐心不会超过10秒。

“老公!”

李妮眯眼瞟着魏央,似乎在跟他说话。

“你爱我吗?”

李妮明明闭着嘴,但声音不知从那里传来,带着恐惧,微弱地问魏央。

“我爱你!”魏央迟疑着,想把李妮抱在怀里,试图消除她的恐惧。

“真的吗?”

“是的!”

他和她陷入沉默。愚蠢的女人总会问一些毫无意义的傻问题。

“就算去年你发现了我手机上有一条:‘宝贝!对不起。’的陌生短信,你也依然爱我?”李妮的声音尖锐起来,在魏央心里划过一道颤栗。

魏央说:“是的!我相信你!”

“你骗我,讲着违心的话,却恨我!”

“不是的。”魏央艰难地摇头。

李妮的声音在他脑海里沉默了一会,忽然笑起来说:“我骗了你,发短信的人不是女同学,她也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你傻啊!女人怎么会用这种口吻跟一个女人道歉?”

魏央的身子晃了晃。

李妮狞笑说:“我**了,和小区茶室的一个麻友通奸。我们在你上班时间,出差时候,**腻在一起整夜**,卧室、厨房、阳台上……花园里,车来人往的街心花园,我躲在假山后面疯狂夹紧他,听到交警的口哨声,汽车喇叭声、人喊声……我是个无耻的贱货,我心里想着你,吃着别的男人的……”

“够了!”

“闭嘴!”

魏央声嘶力竭地大喊。一朵蒲公英从他眼前飘过,太阳热辣辣,整个世界都是恍惚。

他望着李妮,缓缓说道:“妮妮!我爱你。今生今世,我最爱的是你。我绝对不会伤害你,绝不!你明白的,对不对?”

魏央回首望了望用手掌抚摸狗头的木匠。时间到了,他不得不再次举起木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