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唏……差点吓尿俺。”狼头哈哈一笑,跟木匠打招呼说:“老哥!想不到又见面。我们的车子出了事,冲到山箐沟里撞坏了。夜深路黑,我们走不出林子,今晚跟你讨个食宿。”
木匠沉默着,脑袋缓缓转动打量众人。
苏妃瞧不清木匠的五官,但感觉到他眼窝里的肉瘤在动,目光有若实质般冲自己逼视过来。苏妃的心脏狂跳,禁不住想转身避开。
“老哥!打扰了。”狼头抱拳鞠首。
魏央干笑一声,说:“我们只住一晚,你收拾好点,整些吃的来,明早一定多给你钱。”
“呃……”
木匠嗓子咕噜一声,没说啥,他侧身往门后一站,让出进门过道。
“谢咧!”狼头走进院子。
众人尾随而入。魏央从木匠身旁经过,一瞥眼,发觉这粗野村汉神色淡漠,目光平静和他对望,有一股子气势,不似先前那么愚懦,恍若变了一个人。魏央冲木匠咧嘴一笑,掩饰之前冲突埋下的尴尬。
庭院里湿漉漉的石板上躺着一头动物,翘着山羊般的蹄子,身躯的毛皮被剖开,血肉淋林一滩。魏央瞅了一下,认得这是一头野麋子。一个兽夹子沾了碎肉血污,粗砺沉重,反射金属冷光。木匠显然是用这东西设套捉了麋子,正连夜剥皮宰杀,准备烹煮。
灶上铁锅盖着木盖,热腾腾的水蒸汽冒出盖沿。
木匠继续干着屠宰的活。
抬手指了指院墙下横着的几条木凳,木匠示意他们随意坐。
在这一刹那,魏央发觉木匠的左掌上没戴帆布手套,露出一只畸形的肉掌。手掌的拇指和食指拢在一起,小指和无名指粘连,缺失中指,裂开一道肉缝至掌心,手形活像一对肉钳子。
难怪木匠外出要戴一只手套,原来是遮掩其丑。
“这个
俗称‘螃蟹手’,天生畸形。”
狼头放下背包,低声对阿布说:“别老盯着看,不礼貌。”
阿布点点头,但又忍不住小声调笑。“他怎么玩猜拳?每次只能出剪刀。”
木匠麻利地剥着兽皮,刀法灵动,螃蟹手抓扯麋子力道十足,指头的动作异于常人,越看越古怪。
苏妃闻到浓重的油脂味,抬头见墙上栓着一串串肉。
腊肉、老火腿和一条条圆鼓鼓的腊肠挂在麻绳上,色泽肥油,散发陈香。苏妃皱皱鼻头,觉得这腊肠外皮薄,似乎不像常见的香肠那么粗,细了一圈,模样有些怪。
狼头说:“有些东西本是皮包秽物,却被换成可口的肉,比如香肠。有些事明明是纸包火,却被奇迹般强压住,我就不举例了,信不信由你。”
苏妃笑了,说:“我可不懂你……的话。”
木柱上挂着一张粗绳编织的网,网结上系了许多小铁钩。李妮问魏央:“这是渔网?”魏央说:“像是捕兽用的特制钩网,洒出去套住野兽,倒钩立刻挂了皮肉,越挣扎钩尖咬得越紧,缠死了没法脱。”
狼头说:“钩网、弓弩、猎刀和兽夹子,都是野外打猎必备杀器。”他见木匠人呆口讷,不擅于和外人打交道,便不在意,招呼大家自行休憩。他巡着院子走了一圈,在一间矮房找了有热水的暖水壶,从木橱柜里拿了一摞粗瓷碗,分给大伙倒水喝。吃些干粮,缓和少许饥渴疲倦。
苏妃疑心碗不干净,忍着口渴没喝水。
狼头好奇蹲在木匠身旁看他宰杀麋子。
木匠手法利索将麋子开膛破肚,扒拉出内脏盛进一个木桶,然后抽出一柄斧头,“咔嚓”数下把麋子斩成肉块,劲力准头老辣。刀斧并用,转眼间,麋子被他分类处理:大骨扔铁锅熬汤;四腿、蹄子、壮筋凉在竹筛子腌制;胸脯子
嫩肉用快刀切片放木盆,洒些姜丝、大葱和山辣椒,在火炉上架小锅淋油爆炒……
油烟滋滋冒,肉香扑鼻。
“有口福了。”
狼头两眼放光,口水欲滴,早抬了碗筷等着。爆炒麋子肉一起锅,抬到木桌上,他就忍不住夹了几箸塞嘴里,烫得舌头乱翻,龇牙咧嘴,连声夸赞木匠好手艺。
木匠闷头干活,为他们摆了一桌丰盛晚餐。
麋子骨炖花生,野蒜炒火腿、蒸腊肠,外加一木蒸米饭,吃得众人口舌生香,赞不绝口。魏央尤其觉得最美味的是腊肠,外酥里嫩,肉质醇腻有嚼劲。
山村野味地道,而如今城里的菜没菜味,肉没肉味,人也没人味。
木匠啃了块肉骨头,坐在庭院石阶上抱着水烟筒“咕噜”猛吸。一院子弥漫着辣呛的老烟草味。
螃蟹手钳着竹烟筒,模样滑稽古怪。
李妮说:“口味好,就是盐重了些,要是再来碗蔬菜汤就美了。”
阿布点头说:“舌头吃寒了。大叔!大叔……有菜汤吗?嘻嘻……”
木匠站起来。
“呃!”他忽然咧嘴一动,嘴角抽搐,仿佛在笑。转身走出院子,不一会儿,木匠摘来两捧绿茵茵的菜叶子,熬了汤,盛在木盆端过来。野菜叶子狭长,边缘有细碎小齿,汤汁浓绿、气味清香无比,嚼在嘴里微苦凉带点回甜味,引得大家口馋哄抢光。
“这野菜叫什么名?要得啊!”
魏央大赞,连菜带汁吃了几碗。他认识荠菜、茼蒿、牛皮菜、竹叶菜、水蕨、苦凉菜、枸杞叶等几十种野菜,却从未见识过这种菜叶子。
“麻……麻……龙齿。”木匠口吃着回答。
“麻龙齿?”
魏央哒了一下舌头细细回味,菜如其名,唇齿间感觉似乎真有点微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