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祂诞生意识的那一刻起,听到的第一个名字。

叫杜康。

他属于一个,名为杜康的人,一个凡人。

这个凡人,用他来装取,一种叫做‘酒’的事物。

杜康说。

酒啊,这东西,美味的很。

喝下去之后,快死的人,会安详的离去。痛苦的人,会沉入睡梦,烦恼的人,会忘记忧愁。

这么好的东西,就是日复一日的,装在了酒樽身上,以他为媒介,给各种各样的人喝下,为他们解除烦恼忧愁。

他记得每一个人的痛苦。

有一个人,他捕猎受了伤,受了很严重很严重的伤。

他就要死了。

然后,他喝了一杯酒,死去了,死去的时候,是闭着眼的。

有一个人,他老的快要死了,他死之前,也喝了一杯酒,这杯酒让他在睡眠之中离去。

有一个人,他失去了所有的家人,只剩下他一个人,每日都在痛苦之中,他喝下了酒水,在短暂的睡眠之中,能够缓解痛苦和忧愁。

这是酒的使命,是酒存在的意义所在。

后来,祂听说,酒水会被送给不痛苦的人,去让他们产生欢愉。

让欢愉之人更加欢愉。

这是酒的意义吗?

祂不是很了解。

祂辗转多人,不再为苦痛之人提供装就酒的容器,而是辗转为权贵之人,为其提供更高级的欢愉。

再后来,祂被送入了其名为嬴政的帝皇坟冢之中,长眠于地下。

连同着祂存在的意义长眠于地下。

直到一天,祂终于能离开这帝皇陵了。

又重新回到了,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遍地都是痛苦。

祂要履行自己最初的职责,缓解人们的痛苦,让人们,不至于那么难受。

这不是祂被赋予的意义,而是千百年来,祂自己为自己探寻的意义。

人间多苦。

而杜康酒。

为解忧而生。

.....

祂已经是神了。

李卫感受着这四周浓郁的香火法力,是祂散播解忧之物时所回馈的愿力法力。

信徒祈愿,供奉香火愿法,得神灵回馈。

祂的回馈就是杜康酒,能让人沉湎在美梦之中,长梦不醒。

此时,李卫感觉自己的身子变化,不再是能够呼风唤雨的在世地仙。

四肢五感变得迟钝,双目视觉不再能目视到人间不可视之物,七窍神通力法,尽皆消失。

充盈的法力变成了充盈的脂肪。

本体所处的仙风道观变成了压抑的公司。

李卫低下头去,看到了自己肚子长出的大肚腩...

“从神灵的角度来看的话,祂比梅强很多啊...”

李卫呢喃道,拍了拍自己的大肥腩,还能发出滚滚肉浪的声音。

周围的人们都低下了头,对着电脑,面无表情的敲击着键盘,而‘李卫’也是这样的人。

他也像周围的所有人一样,在电脑桌面前面无表情的敲击着键盘工作着。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

可这办公室里却依然是灯火通明,大家都在工作,终于到了十二点的时候,铃声响起,代表着解放的铃声响起结束。

下班了。

‘李卫’面无表情的走出了办公室。

他拖着疲惫肥胖的身子,坐着晚班的地铁,从城市的这一边,去到城市的那一边,一点钟的时候,他回到了家里,打开一瓶啤酒,沉沉睡去。

第二天八点钟的时候,他又要起**班,带着路边摊买来的肉饼,坐上地铁,开始了浑浑噩噩的一天。

上班,工作,中午吃外卖,工作,下午吃外卖,工作,加班,坐上夜晚的地铁回家。

上班,工作,外卖,工作,外卖,加班回家。

上班,工作,外卖,工作,外卖,加班回家。

日复一日,日复一日,日复一日。

身体虽然在呼喊着疲劳,但身后总是有声音在呼喊着。

你们还年轻,能拼一拼。

这是你们年轻人的福报,当年我们老一辈,一天奋斗25个小时。

不奋斗,哪里来的房子,车子?老婆?

彩礼钱不得百八十万,不然哪里有女孩愿意嫁给你?

互联网、长辈们,轮番的轰炸,一遍又一遍的驱使着这破旧不堪的肉体。

体检卡上的红色箭头已经见怪不怪了,或者说,‘李卫’已经是这个办公室里相对健康的人了。

他很痛苦。

他真的很痛苦。

他想好好吃一顿妈妈做的饭菜,想要好好的从晚上睡到自然醒,想要能够自由运动奔跑,在乡间的小道上。

“痛苦吗?”

周围有声音响起:“这是他所承受的痛苦,日复一日的痛苦,日复一日的压迫,日复一日的,就连那虚无的,残破的希望,他都知道,这是虚伪的谎言而已。”

“带着这一份虚无的谎言,支撑起了他前30年的人生...他活着,尚且是痛苦的。”

“只要是活着,他都在痛楚之中。”

而正在体验这人生的李卫,则是面无表情。

切身实地的感受着这一份痛楚。

“他也想有尊严的活着,但是这个世界不允许。”

杜康酒的化身出现在李卫的身旁,他化出的形态不像直播一样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青年模样,而是一身布衣,有一种古之文士一样的感觉。

“谁,不想要有尊严的活着呢?他也想啊,无数个向我祈求的人们,他们也想啊。”

“你知道吗,我的法力能够吸引痛苦的人靠近,他们能够借着我的法力化为的‘酒’沉入到梦中,在梦中,他们能够有尊严的活着,自由自在的活着,没有痛苦的活着...”

杜康的话语在循序善诱,似乎,也在**着李卫进入到无垢无净的醉生梦死之中。

然而,在感受了这青年日复一日的痛苦之后,李卫抬起头来,淡淡的道。

“那,还能叫活着吗?”

“沉溺于虚假梦境之中的尊严,沉溺于自己世界之中的活着,真的能叫活着?”

话语化作墨色的利刃,切割着这创造出的虚幻梦境。切割着这仿佛无法用法力强行破掉的,接近于无解的幻梦之法。

用水磨工夫也许能破掉这法门,但这样,反而是杜康酒的胜利了。

是他理念的胜利。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杜康酒怒极反笑:“你是拥有大法力的真人,动辄呼风唤雨,当然不理解,有些人光是活着...”

“就已经拼尽全力了啊。”

此时李卫抬起头说道。

“分明是你只看到了痛苦的一面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