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快!”宫道上陆陆续续赶来各宫的宫女太监和娘娘们,每个人都神色严峻,步履匆忙。夜色苍茫,宫灯四起,此起彼伏的脚步声让紫禁城显得尤为忙碌。
东方静海一行人是最先赶到养心殿的,孙贵祥首当其冲迎上来,一脸戚容:“太子爷,快……”
“皇上!”徐贵妃的声音被拦在殿外,“臣妾赶来就是为了见您,让臣妾陪在你身边可好?皇上!”
孙贵祥领着东方静海往里头走,殿内的龙涎香混杂着药味儿,耳边似乎还听到了微弱的呼吸声,跪了一地的太医们都埋头不敢迎视。
孙贵祥的声音:“皇上,太子爷来了。”
东方裕德艰难地想睁开眼睛,最后只微微动了动手指。
孙贵祥抹着眼泪:“皇上这几日清醒的时候总是念叨着这些年委屈您,也委屈了当年的周慧妃,他想要弥补却知道自己的龙体……太子殿下,皇上把您召回宫,就是认可您的身世,他一直在等着您能叫他一声呢。”
东方静海不见动容,只是直直地望着龙榻上的东方裕德。二十年了,他曾多少次想象着他的模样,恨他当年听信谗言谋害母妃和自己,希望有朝一日也让他体会到被人打入十八层地狱的滋味。
眼看着东方裕德的气息愈发微弱,孙贵祥都急了:“太子殿下,就当奴才求您了!”
东方静海缓步走近龙榻,没有人看到他每走一步,眼神愈加肃杀。感受到动静,东方裕德又动了动手指。东方静海探下身来,覆上他的手背感受到手指嶙峋,这双手曾一统天下掌握着多少人的生死,此时此刻却如此无力、渺小。
他凑近东方裕德的耳畔,低语了一句,东方裕德兀地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他的眼神就像佛堂里供着的神像,平日里慈眉善目此时此刻却怒目圆睁。
孙贵祥大叫一声:“皇上!”
东方裕德大大地吐出最后一丝气息,便咽了气。
“皇上驾崩了!”
由孙贵祥开始,皇上驾崩了的消息此起彼伏响彻在深夜的紫禁城里。紧接着后妃们,王爷们,大臣们蜂拥而至,哭丧不止。
东方静海跪在最前面,只留下一个背影给众人,没有人看清他的表情,更不知道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陆陆续续的人从外头涌进来,整个殿内顿时哀声四起。
福如的心境并不悲戚,只因驾崩的是天下最尊贵的皇上,她跪在人群中也哀哭着。这就是紫禁城里的人的命吧,可能很多人没机会给自己的亲人哭丧,但是必须得给宫里薨世的主子哭丧。
先帝驾崩,天下举哀。
皇后立即成为了太后,她照旧操持着丧仪,才刚脱下太子的丧服便又为先帝戴孝,一身的素缟,越发衬地面容哀戚、憔悴。
待到了晚膳时分,太后时不时扶额,眉头紧锁:“什么香味本宫闻着就犯恶心。”
崔姑姑瞅了眼立在小几边上的宫女,正肃道:“还不快撤下去换沉香?”又给皇后揉了揉太阳穴,“都是奴婢疏忽了,这里可不是坤宁宫,忘了叫人撤换殿内的熏香。”
太后闭着眼睛,原本紧锁的眉头渐渐松散一些了:“罢了,你跟着本宫忙前忙后也顾不得这些。”
崔姑姑温言道:“娘娘前几日就没好好吃东西,今日又是一天滴水未进,奴婢看得心疼,知道娘娘最近看到荤腥就恶心,特地叫人准备了碧梗粥,奴婢斗胆恳请娘娘用一些吧。”
太后正欲说话,忽听外面通传皇后觐见。
崔姑姑朝皇后示意了一眼,忙退到一边。
沈宜然低垂着眼眸恭谨道:“母后日夜操持,儿臣不才不能替母后分忧,听闻母后近几日胃口不佳闻不得荤腥,儿臣特地准备了茯苓粥,还望母后用一些。”
太后本就身心俱疲,眼下更是添了烦闷,但她到底是六宫之主,强打精神应付早就驾轻就熟:“眼下正是忙的时候,皇后还惦记着哀家,真是有心了。”
哀家……太后心中戚戚然,自己竟然到了自称哀家的地步。
沈宜然微微一哂,太后这番话真是一语双关,明着是夸自己,却是在教训自己这个皇后无能呢。可是自己有什么办法呢,身为皇后才进宫几天,对紫禁城里都尚未熟悉,又如何在先帝的丧仪上显山露水呢?祖父倒是发话了,让她主动与皇后交好,等她示下,可太后到底不是省油的灯,没了儿子没了夫君不见得她气势羸弱,反倒愈见气势汹汹。
她跪下来,一脸谦逊:“儿臣年轻,请母后指点。”
太后阖了阖眼,殿内袅袅弥漫的沉香让她原本微蹙的眉头渐渐舒展:“虽尚未行册封礼,但人人都知道你如今是本朝的皇后,你是应该慢慢学习打理六宫事务,别的细枝末节在这节骨眼哀家也没心思说与你听,只是有一件事,皇后定要谨记于心。天家的事就是天下的事,千千万万双眼睛都在瞧着咱们。譬如眼下正是先帝的丧仪,哀家在偏殿歇息,外边却不能没人主持大局,妃嫔再得宠也只是妾,上不得台面,而你是皇后,是先帝和哀家的儿媳妇,名正言顺。”
她的声音沉稳有力,沈宜然只觉得面色发烫,跪着的膝盖痛得发麻:“母后教训的是,是儿臣疏忽了,儿臣这就告退。”
待她走后,太后睨了眼边上的茯苓粥,粥煮的很粘稠却不烂,可见是费了心思的。
“哐当”一声,她将粥碗连同漆盘一同扫落。
崔姑姑惊呼一声:“娘娘!”
太后却是笑着的:“槲叶,自称哀家的感受真的很特别,仿佛一下子就老了很多岁。”
此时此刻的心情,崔姑姑却是能体会的,她泪盈于睫:“不会的,在奴婢眼里,娘娘永远是紫禁城最美的主子娘娘。”
“槲叶,你不要担心哀家,哀家并不在乎是不是最美的,哀家只在乎自己是否能走到最后成为那个赢家。”
从此以后,她就是紫禁城的太后娘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