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啸看着那张精明谄媚的笑脸说不出的厌烦,却碍于脸面无法与之撕破脸皮,转念一想或许可以借他之口了解到更多内幕,便也整了整神色,缓缓点了点头。
柳严飞身落入院中的时刻,正巧碰见县令身边的小厮急匆匆向厨房走去,手中紧紧握着一只小药瓶,神色颇为紧张。
“莫非?”柳严神色一凛,闪身跟踪小厮来到厨房,果然见到他在每样菜里都撒了一点瓶中药,甚至连同一旁摆放的青瓷酒壶。
毒药。
柳严暗中冷笑,这县令果然和义庄庄主是一伙的,想要杀人灭口来掩盖罪行。
想到此处,他闪身飞快奔向用膳厅堂,县令既然将毒撒得如此坦**,势必早先服下解药,必须尽快提醒战啸,那些饭菜没有一样可以碰上一口,阿颜他们的魅毒还没有解,决不能有人再次中毒。
厅堂里,县令正满脸堆笑地同战啸搭讪。
“大人此次,真的只是游玩而来吗?小镇闭塞,实在没有什么值得观赏的景致……”县令边说边不住观察战啸面无表情的脸色,小心翼翼道:“若是公差,小官对这里了解甚多,倒是可以献上一些绵薄之力。”
战啸闻言抬眸,冰冷的视线直直望进县令闪烁不定的眼底,嗓音低沉:“正好,顺便了解一下当地现状也未尝不可,皇上近来甚为关心江南一带的经济发展,就同我讲讲你们这里的经济吧。”
县令神色一变,转头看到丫鬟们正在上菜,遂笑道:“这讲起来可就多了,先吃菜吧,容小官细细说给大人听。”
屋外一旁的树枝上,柳严双目眯起,身体绷紧如弓上之箭,随时准备将那阴险狠辣的县令一招致命。
县衙外,花倾颜歪头想了半晌,体内的寒气越来越盛,眼看漾儿和青岚的脸色越来越白,心内焦急,当下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再潜义庄。
既然义永贵肯花血本下毒,必定刚刚服过解药,就算没有带在身上,也势必放在义庄的某个地方。
他必须找到它。
“漾儿。”花倾颜微微笑着走到秦漾身旁,探寻地摸了摸她的额头,关切道:“这魅毒阴寒至极,可还挺得住?”
“这点程度我还没问题。”秦漾瞪了他一眼,“倒是你,别又打什么主意,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啊咧,我只是去附近的市集里买些包子,小战在县衙里接受款待,我们也不能饿肚子不是——”说着舔了舔舌头,“我可是早就饿了。”
“要去一起去,我饿了半天了,还冷得发慌!”青岚适时站了出来,一脸殷切地看着花倾颜,“你身上的银子足够我们临死前饱餐一顿了吧?”
“唔——还可以买三口棺材备用,富裕得很。”花倾颜笑眯眯点了点头,望了眼寂静无声的高墙,“你们守在这里等阿柳,我去去就回。”
“一起去。”秦漾寸步不让,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臂,“你这副样子还想自投罗网,当真活够了么?”
“一起去。”秦漾寸步不让,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臂,“你这副样子还想自投罗网,当真活够了么?”
“什么自投罗网?”青岚很是困惑地眨了眨眼,忽然浑身颤抖了下,抱着胳膊哆嗦道:“我们真的会死吗?好冷好难受……”
“与其站在这里无所事事,还不如冒险去找解药,否则若是因为自己拖了他人的后腿,只怕会让你比死更痛苦吧。”秦漾一语中的,一连说了这么多话,本就所剩不多的气力愈发流失,倦怠的脸上一片苍白。
她紧紧握住花倾颜的手臂,褪去慵懒的语气不容置喙:“一起去。”
“我一个人方便行事。”
“一起去。”
“你留下来可以照看青岚。”
“一起去。”
“阿柳回来见不到我们会担心的。”
“一起去。”
“……”
于是,直到一行三人再次出现在义庄门外,花倾颜双眉间的褶皱也没有舒展开来。
“跟紧我。”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向前一步走在前头,“千万不可擅自行动。”
义永贵正靠在软榻上摆弄指间的翡翠玉扳指。
花倾颜三人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义永贵房前时,他缓缓从榻上坐了起来,起身给自己慢悠悠倒了杯茶。
“三位贵客,你们来得有些迟了。”与清晨热情屈尊的态度不同,此时的义永贵冰冷淡漠,如同一只等待猎物主动靠近的兽,运筹帷幄地叫出了他们的名字。
青岚的身体僵了一僵,本就泛白的脸色更加苍白,她悄悄扯了扯花倾颜的衣袖,不安道:“他不会想要杀了我们吧?”
“有心无力,怕什么。”花倾颜无谓地耸耸肩膀,对着里屋款款而笑:“既然庄主早已料想我们会来,还是趁早拿出我们要的东西,大家和气生财。”
“什么东西?我这里什么都没有,棺材倒是多得是。”义永贵冷笑,下一秒钟耳边呼啸,凌厉的掌风向着自己猛然击来!
衣袂纷飞,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金边折扇啪地一下架开义永贵迅疾的手,下一秒钟连续点下他身上几处大穴,整*作利落得不可思议。
义永贵不能置信地瞪大眼睛,居然还未交手就被擒住,这简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阁下果然深藏不露,只是或许这么些年养尊处优得惯了,身子骨有些不听使唤。”花倾颜语态闲闲地弯下身看着义永贵惊讶的双眼,笑容温润,“解药。”
“哼!”义永贵轻蔑地哼了一声别过头去,“即使你武艺再怎么高强,最终也不过要死在区区魅毒之下。名动天下的如玉公子不过尔尔,是个连自己和女人的性命都无法保全的草包!”
“啪。”清清脆脆一声响,义永贵原本保养得当的脸上立时多了一记手印。
“明明落了下风还要恶言相向,实在令人厌恶至极。”清清冷冷的语调,秦漾淡漠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然而方才那用力掴下的一掌却是令花倾颜不动声色地心头一动。
“解药。”秦漾对着他伸出手去,面容平静,语气淡定。
“跟他还客气什么!”同样怒气冲冲的青岚情绪外露得多,直接冲过去伸手探入义永贵不能动弹的衣襟**一气,果真摸出了一个小药瓶。
义永贵的脸色变了。他想开口,却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硬生生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冷眼看着青岚大呼小叫地举着药瓶看个不停。
眼下这种情势,他倒是希望这几个人能够活下去。事已至此,保不准何时会有人来取自己的命,有他们几人在还可拖延一阵让自己逃命,不至于连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然而,义永贵的担忧在下一秒钟变成了现实。
一只银色的飞刀快如闪电,准确无误地刺入他的咽喉,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断了声息。
飞刀在寒风中闪着凛冽的寒芒,刀柄处雕刻精致的柳叶形状令在场者无不讶然。
“阿柳?”花倾颜转过身去,一袭黑衣的掩面杀手缓缓摘下了面具,对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你怎么……”他挑了挑眉,目光在已经瘫软的义永贵身上转了几转,眉心微微蹙起,托腮沉思了良久。
“你早就知道义庄的事。”花倾颜抬眸,湛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盯住柳严,语气肯定,“你的组织和义庄勾结,听闻我来此查案,所以才派你前来刺杀我。”
秦漾一惊,下意识看向刚才还笑得运筹帷幄的锦衣公子。
花倾颜淡淡笑开,眼角有细微的褶皱,“不过,你终是没能下得去手。”
柳严紧紧抿起唇角,沉默的他周身散发一种浓烈的悲伤气息,这对于一名杀手来讲本是万万不该出现的情绪。
“阿柳。”花倾颜忽然低叹一声,轻轻开口:“这么多年,你从未对我说起当初为何要来做杀手。”
青岚想要仔细听得他们的谈话,无奈她自身功底最弱,体内毒素流窜得太快,彻骨的寒意*得她脸色愈发惨白,耳边开始出现嗡嗡的轰鸣声。
她是不是要死了?青岚忽然紧张起来。她还没来得及见上爹爹最后一面,怎么可以就这样死了呢……
“笨蛋。”耳边恍惚传来一个人低沉的嗓音,她感到身体被人用力拥紧,一粒药丸滑入喉中,随着四肢百骸传来的暖流渐渐融化。
是谁?她茫然地扭过头去,模糊中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脸部线条俊朗利落,隐约有几分熟稔。
“如果我不替陆大人卖命,就无法暗中保护青岚。”柳严抬头苦笑了下,“阿颜,还记得七年前冒着大雨给我们送饭吃的小姐么?”
花倾颜陡然一愣。
“青岚并非陆大人亲生所出,她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陆大人对于那个未知男人的深切恨意。他将她养大,为的就是在她最光鲜亮丽的时刻,死在生父面前。”
柳严的嗓音低沉压抑,似乎不习惯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话,有些略略的沙哑。
“本想这次将她掳走之后向她讲明真相,我忍了这么多年,无非是为了等待她长大。”
“这次的贡银案,也是陆远山一手策划的?”秦漾有些想不通,“他为何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来给自己埋下隐患?”
“不是隐患。”花倾颜沉声道,看了看旁边义永贵的尸体,“他的伙伴近来很是不够听话,他想与他断了关系,顺便跟皇上论功行赏以掩罪行,加上青岚不在他的身边,是生是死都不是他远在京城所能左右,于是再顺便让阿柳一并结果了她,可谓一石多鸟。”
秦漾心头一震,久久不能言语。
究竟怎样狠心的人才能舍得把自己身边跟随多年的女儿亲手抹杀?这样的男人实在可怕,冷漠得令她这个旁人心生恨意。
“我知道啊……所有的这些,我都知道的。”服下解药的青岚神智清醒了不少,此时偎在柳严的怀里轻轻开口,眼角有晶莹的**缓缓流出。
“我知道爹爹恨我入骨,此次离家,本就没有想着回去。然而他毕竟养育了我这么多年,不论爹爹曾经做了怎样的事,我虽无法狠心到当众揭发,却也做不到看着他继续枉害人命。我能做的,只有逃离啊……”
“证据已确凿,我们可以回京复命了。”花倾颜呆了一呆转过头去,却见战啸那小子双手环胸靠在旁边一棵掉光叶子的树上,正面无表情看着他们。
“小战?你脱身了?”花倾颜兴高采烈地扑上前去,拉过他的衣袖左看右看,“听阿柳说你被下药了,有没有事?”
“那点伎俩还伤不到我。”战啸淡淡道,随即转了话题,“县令已经俯首认罪,浮屠镇里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我必须马上回京。”顿了一顿,又转头看向柳严和青岚,“陆小姐,战某从未看见过你。”
青岚呆呆看着他面无表情的侧脸,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呐,阿柳,你要对青岚好好的哦,等着我哪天去找你们玩。”花倾颜笑眯眯地走到秦漾身边,“我和漾儿还有事情要做,喝喜酒那日胆敢不叫上我你就死定了。”
柳严笑了,他许久没有笑得这样发自内心,“一定。”
“冰女人呢?”花倾颜忽然意识到眼前少了一个人,不禁四下环视了一圈,发现战啸立身的树梢上留下一段雪白的冰绫,“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漠视人世啊……”
夕阳西下,告别了柳严和青岚的三人在浮屠镇口分道扬镳,花倾颜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将贡银一案的侦查权利全权交给无辜的战啸,还大言不惭地说着此举若是能令小战官晋一级,日后要好好感谢他的拱手相让如何如何。
“接下来你们去哪?”战啸不理他,转头对着秦漾低声问道。
“西域吧,或许。”秦漾望着那个笑得没心没肺的锦衣公子弯了弯唇,“那里有一个他必须要找到的人,我会陪着他。”
花倾颜听到秦漾的话,向着战啸眨了眨眼。
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就要找到你。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