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来,碧玺宫难得沉寂,有传言称碧涟漪入关修习内功心法,却从未有人亲眼见过她出手。此番前来日晷山庄,亦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路低调,直至今日方才抵达,而这之前,竟从未有人听得半点风声。

“碧涟漪……”忆枫喃喃念了一句,虽然神经颇为大条,却也意识到此时阿颜的境遇堪忧,“小战,待会若是那妖女使出什么邪门鬼法,不要管哪门子比武规矩,齐齐与我冲上台去救下阿颜!”

战啸看着台上相视而笑的两人,运足了内力,默默点了点头。

“碧宫主,若是赢不了我,还请遵守诺言,弃了这龙血珠。”花倾颜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似乎对于即将开始的打斗不甚在意。

那般谦逊有礼却明显不将对方纳入眼中的态度明显激起了碧涟漪的恼怒,她凤眼一挑,似笑非笑地嗔了一句:“哟,瞧你说的,本宫说话自然算话,只是待会儿若不小心伤着了小哥,我可是会心疼得很呢。”

花倾颜但笑不语,抬手将折扇置于手中,“姑娘请便。”

这一生姑娘叫得亲近,碧涟漪微微笑了一笑,似是对此满意得很。她转身拿起一根九节鞭,“啪”地一声甩在空中,“小心了!”

说话间鞭子已然蜿蜒向前,力道不大却巧在柔韧,花倾颜轻轻一跃闪身避开了攻击,修长的身形在空中打了个转,招式繁复华丽,那柄折扇在他手中仿佛化身利器,同碧涟漪的九节鞭周旋不停,眨眼间已交手了数十个回合。

“阿颜他……他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忆枫在底下看直了眼,不可思议地自言自语。

印象中的阿颜永远一副温润有礼的翩翩公子形象,虽然满肚子鬼点,在生人面前可谓隐藏得滴水不露,一身武艺也非强项。

难道说,这个狐狸公子,竟连自己的真实水平都未曾展露于人前么?

一旁的战啸哼了一声。

再多的奇迹出现在阿颜身上都变得不甚稀奇,他本身就是一个遍布谜团的人,即便亲密如己,也从未真正了解过他的一切。

当时见他言笑晏晏地上台打岔,便知他心中定有分寸,只是碧涟漪的武功如何从来未曾知晓,阿颜的猜测便成了他孤注一掷的筹码。

或许从上台的那一刻起,他便对自己下了死命:只许胜,不许败!

“嘭”的一声,二人掌力相抵而开,凌厉的掌风扫过前排众人的脸颊,只觉一阵火辣辣的疼。

花倾颜稳住身形,唇边笑意不减,看着缓缓沉静下来的碧涟漪,眸底的墨色更加一层。

摄魂大法。

终于要开始了么?

气氛忽然间得静谧。

碧涟漪定定凝视花倾颜俊俏的脸,慢慢凝聚精神,将全部精力放于眼中。幽蓝的眸子一闪,里面杀气不再,徒增了数不尽的柔情蜜意,衬得那张本就绝色的容颜愈发娇艳惑人。

随着眼底那道诡异的蓝光越来越浓,碧涟漪的身体产生了奇妙的变化:虽然她自方才便未移动,身形却仿佛忽而变得愈发曼妙,隐隐透着几丝成熟魅惑之意,脸上的神情随之变换,顷刻间便由方才那个周身凌厉的强者化身为娇弱妖娆的小女子。

那是每个男人心目中理想的女神,任何人见了都会为她沉沦。

碧涟漪含情脉脉地望着花倾颜,一双水瞳微微阖起,柔软的樱唇勾出一记完美的弧度。

那神情早已迷惑了台下大批众人,原本威武严肃的江湖志士纷纷成了她千娇百媚的裙下之臣,高台之上,那抹紫衣随着轻风摇曳,翩跹于每个人的梦里。

然而,碧涟漪唇角的笑很快被僵硬所取代。

自始至终,那个她原本最想俘虏的男人,居然只带着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悠闲而立,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在手心。他的眼神是澄澈的,带有看戏一般的兴致看她当着众人的面卖弄风情。

这是她从未遭遇过的挫败,碧涟漪甚至怀疑他的眼中究竟看没看到此刻美艳不可方物的自己。

“姑娘魅功了得,却是可惜,花某素来不解风情,怠慢了姑娘,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一席话慢悠悠从花倾颜口中吐出,每一字都灌注真力,清晰大声地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顿时让众人脑中一亮,方知自己差点中了三大魅功之一的摄魂大法,不禁纷纷望着那同碧涟漪迎面相对的少年,心下生出几分敬佩。

能在摄魂大法之下尚且游刃有余,不但要有非凡的耐力,更是考验一个人内力与心智的难关,一个不留神便会被钻了空子,如傀儡一般任凭施法者差遣,这也是摄魂大法一词名称的由来。

碧涟漪垂目不语,半晌,方才抬起头来对着叱风微微一笑:“花公子果然不愧英雄少年,叱庄主,碧玺宫——认输。”

叱风显然没有料到这个女人会如此轻易罢休,言语颇有些不信任:“碧宫主所言当真?”

“碧玺宫说话算话,自然当真。”顷刻间,碧涟漪又恢复回那个冷艳傲然的邪宫宫主,似乎对叱风的质疑很不满意,回答得很是倨傲不屑。

而那个并未吃力就夺得了龙血珠的人只是轻轻抿唇,勾起一张深不可测的俊俏容颜,仿佛此刻一切都与他无关。

“还有哪位肯上台同花公子一决高下?”叱风向着台下询问,却再也没有人愿意抢这个风头登台比武,想必对于这个温润淡然的少年心中怀了几分忌惮。

“那么,龙血珠便由——”说到这里,叱风猛然想起还有一个战啸,不由脱口问道:“战小兄弟,可否愿同花公子一决高下,夺得我庄至宝?”

“啊咧,不必那么麻烦。”花倾颜忽然轻轻开口,言语颇有些闲散慵懒,“我原本也不稀罕那珠子,要我同他比试只会搞得灰头土脸,我累了,那珠子送给小战,叱庄主一言九鼎,万万不可反悔了去。”

言罢,还笑眯眯地眨眨眼,贵公子气质**然无存,活脱脱一只遂了心愿兀自开心的狡猾狐狸。

“这……”叱风瞠目,还从未见过这般人物,好好的一场比武大会变成了闹剧,却又样样规矩按部就班,偏偏叫人挑不出错来。

“如此,龙血珠便由花公子转手赠予……战啸小兄弟。”无奈言出必行,叱风只得履行自己当初的诺言,命人呈了龙血珠上台,亲手将它转交给战啸。

“这龙血珠神奇无边,可解百毒治万病,常期吸取它的灵气可令人精神大增,此等宝物千万要妥善保管,老夫苦守了一辈子的至宝交给你,便意味着从这江湖武林的位子上退下来。从此以后,日晷山庄也可换得一些清净日子了……”

战啸看着那个赤红剔透的珠子,沉默半晌,缓缓伸手接了过去,“庄主抬爱,日晷山庄的地位牢不可破,并非仅靠这一枚龙血珠,庄主为人正直武功高强,这才是山庄得以昌盛的异宝。”

这颗承载了无数江湖志士热血与欲望的龙血珠此刻安静地躺在手心,周身散发着幽幽的红晕,只此一握,便觉浑身筋脉无比舒畅,方才因比武导致的疲惫顷刻消失。

战啸低首,心中对阿颜产生一种说不出的情绪。

众人陆陆续续开始离去,摇头叹息着与宝物擦肩而过。

他们从未想到,这场并不曲折的比武,在几年后产生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影响。

花倾颜猛然觉得眼皮一跳。

碧涟漪屡次三番遥望自己,这感觉实在令他郁闷得紧,却又奈何人家表现得并不明显,唐突而言只会落得一个自作多情之名。

料想至此,花倾颜叹了口气,蓦地抬眼对视回去。

人群中,那袭紫衫明亮耀眼,象牙白的肌肤在阳光下格外娇嫩,一双幽蓝水眸正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见他忽然回头,原本清冷傲然的脸上闪过一丝怪异,竟有些惊慌地躲闪了下,匆匆而去,再不曾看他。

“小子,她是不是看上你了?”忆枫发觉花倾颜神情有异,再看看他眼神望着的方向,忽而神秘一笑,神情说不出的促狭,“能让邪宫宫主为你神魂颠倒,你果真是个狐狸精。”

“啊咧,是啊,要不是我这只狐狸,那破珠子此刻说不定已经被她拿去害人了,如今我也算行了一件善事。”花倾颜不紧不慢地接口道,折扇一抬敲上他的头顶,“倒是某些涉世未深的商家大少,这粗大的神经也该改改,否则怎么能懂一干少女的玲珑心思呢?”

“你!”忆枫被他说得面色一红,“本少爷哪里神经粗大,只是没遇见合适之人而已……”

“哦——看方才你屡次提醒,忆少爷难道当真中了那摄魂大法,被某人勾了魂去?”

“胡说!”忆枫气急败坏地直跳脚,“小战你来评评理,阿颜他乱讲话,我怎么可能看上那样心狠手辣的女人?”

战啸一向淡漠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拍了拍忆枫的肩膀,没有多话,只是一路听着他们二人胡言乱语,心里产生一股久违的暖意。

艳阳天下,三道人影被投射得混为一体,忆枫的大叫和阿颜的得意形成鲜明对比,惊得树上鸟儿扑啦啦飞起又落下,歪头看着这三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忽而不再胆怯,随着他们欢快地鸣叫起来。

“宫主,为什么放他们走?”侍女嫣儿望着那一行逐渐远去的背影不满道:“方才宫主明明没有使出全力,白白便宜了他去。”

碧涟漪微微一笑,语气中无端带了几分强硬:“放?本宫弃了那万年龙血珠,就是为了留下他。早晚有一天,龙血珠和他都会是我的。”

他?嫣儿望着宫主莫测的表情,忽然升起一阵寒意,拼命压下心底的猜测和不安。多年的随侍早已让她学会了适可而止,宫主的心思,向来不是她们这些低微的侍女所能揣测得了的。

碧涟漪转身定定望着那个颀长俊秀的背影,暗暗咬紧了下唇。

风起,吹乱了鬓角的发丝,记忆里浮现出少年略显稚嫩的脸,同身后的身影缓缓重合,陪伴她度过这么多虚无的年岁。

花倾颜么?

淡漠的眼底缓缓涌起一丝暖意,这是上天为她选中的良人,不管怎样,她都要得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