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

看着面前这张纸上的英文。

陈省身、李景均、小杨三位华夏知名学者的脸上,忍不住齐齐露出了一丝惊叹……或者说微妙之色。

这次的对接人居然是约翰·屈润普,这谁能想到啊……

要知道。

海外留学生回国需要安排对接人协助,这是属于一个非常基础的配置或者环节。

不过一般来说这类联络人通常都身具纯度很高的华夏血统,例如十年前那些海外留学生回国时的联络人。

当时朱光亚、华罗庚等人组织了上百位留学生回国,那时候组织几经筛选,最终选定了尚在海对面读博士的李恒德作为联络人。

在整个留学生群里回国期间。

李恒德一直秘密与祖国保持着联络,藉着自己不算显眼的在读生身份便利为各位留学生购买船票,算是整个留学生回国潮中隐藏贡献最大的几人之一。

还有后续几次中小规模的留学生撤离,联络员也都是华夏人。

而这次的联络员居然是白皮的约翰·屈润普,这副外表除了胸前的红色领带看起来像是红领巾,其他感觉和自己人沾不上半毛钱关系……

想到这里。

陈省身忽然猜到了什么,对约翰问道:

“约翰先生,莫非你是海对面的同志?——我是指政治立场的那种。”

在陈省身想来,如果对方是大洋彼岸的同志,那么担任联络员还是比较合理的。

过往那些人也有很多外国同志因为理念相通帮过忙,甚至奉献过自己的生命。

熟料约翰却摇了摇头,很快否定了他的猜测:

“很抱歉,我并不是美共。”

接着约翰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说道:

“陈教授,总而言之,我的政治身份你就不必多猜了,其实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神秘。”

“我只是一位标准意义上的商人,和华夏方面有一些交易往来而已。”

“虽然金钱这种东西不太靠谱,但在某些时候它牵引的关系却未必比信仰、理念要松弛多少,您说是吗?”

陈省身顿时一怔。

约翰说的其实是实话。

如今约翰和兔子们的关系几乎全靠金钱维持,如果从长线来看,这确实是一个很不稳妥的关系……或者说状态。

一旦双方的交易终止,约翰说不定就会帮着海对面对付兔子们了——对于商人来说,只要有利可图就行。

但是……

另一方面。

对于商人而言,在金钱往来最密切的那部分“蜜月”里,这种关系其实反要比其他关系可靠很多很多。

如今约翰手上还有一大笔兔子们的订单呢,为了订单那些丰厚的尾款,他对兔子们的事儿几乎可以说比对亲爹还上心……

见此情形。

陈省身也多多少少猜到了一些背后的故事,于是很识趣的没再问约翰的身份,而是直接步入了正题:

“约翰先生,不瞒你说,我们三人正好就在讨论回国的一些事儿呢。”

“您来的时间刚好,有些事情我们想向您请教请教。”

约翰立马正了正身子,摆出一副很可靠的表情:

“几位先生,你们有什么问题可以尽管开口,我一定知无不言。”

听闻此言。

陈省身便朝小杨投去了个眼神,把话语权交给了他。

小杨很快会意的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对约翰问道:

“约翰先生,首先有个问题……《Physical Review Letters》的这篇论文到底是怎么回事?真的是大陆那边传来的论文吗?”

约翰用力点了点头,肯定道:

“没错,包裹从香江寄出后走的就是我的物流渠道,如假包换的华夏本土论文。”

小杨又继续问道:

“那么论文里的实验数据是怎么回事?华夏怎么会有能力拿到那些参数?”

约翰看了眼这个诺奖得主,小杨的这个问题让他想到了数天前遇到的盖尔曼。

当时盖尔曼第一时间便判断出了数据来历,如今看来小杨则应该还没猜到那一层。

不过这也很正常。

毕竟同样是理论物理学家,小杨和盖尔曼的方向并不是一致的。

小杨的优势领域在于数学计算,类似的学者有将来的特胡夫特和威腾等人。

盖尔曼的精通方向则是数据分析,对于数据来源的敏感性很强,不久前和小杨见过面的温伯格也是这种类型的学者。

加之小杨此时更多的情绪都放在了回国一事上,没有足够的精力去分析数据来源倒也合理。

所以约翰也没太卖关子,重新来到门边检查了一番后说道:

“杨,你听说过CERN那台80MeV串列加速器的消息吗?”

“当……”

小杨下意识便点了点头,一个然字还没说完,整个人的眼睛便瞪得滚圆了起来:

“约翰先生,您是说……给那篇论文提供实验参数的设备,是CERN的那台加速器?”

啪!

约翰愉快的打了个响指:

“宾果!”

小杨呼吸立马为之一滞。

此时此刻,他陷入了与盖尔曼相同的矛盾之中:

CERN这个答案确实可以解释这些数据的来历,因为那台加速器的的确确拥有测量出相关能级的实力。

但是……

它是怎么落到的华夏人手里?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

剑桥大学怎么可能会把它送到华夏人手里?

看着脸色晦暗不定的小杨,约翰提前做起了解释:

“杨,我大致能猜到你接下来想问的问题,但很抱歉,我对于更深层次的真相同样了解不多。”

“我只知道华夏方面应该和英国、高卢、德国之间达成了某些约定,至于再深入的东西我就无从知晓了。”

小杨继续默然。

世上有些事情就是如此,知道了真相后反而比知道真相前要更加刺挠……

过了小半分钟。

眼见现场的节奏有些僵住了,陈省身便忍不住轻咳一声,对约翰问道:

“约翰先生,我们还是换个话题吧——这次华夏那边请你担任中间人,具体有哪些安排传达给我们?”

“比如我们这次是直接光明正大的回国,还是偷偷摸摸的偷渡回去?”

陈省身这番话说完,李景均便也跟着坐直了几分身子,眼中露出了些许好奇。

与小杨不同。

不是物理专精的陈省身和李景均并不是很能get到CERN加速器这个消息带来的冲击力,所以他们的关注点更多还是倾向于如何回归本土的具体方式。

如果是偷偷摸摸回去的话,他们多少就要做一些准备了——比如交际圈、工作圈的处理等等,另外还有各种行李啦家人的安顿事宜。

同时明或者暗的回国方式也必然会影响到其他一些留学生的选择,涉及的面还是非常之广的。

“回国方式啊……”

约翰闻言似笑非笑的看了约翰一眼,说道:

“陈教授,李教授,你们放心吧。”

“这次华夏方面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我们会安排好一切的。”

说着,约翰继续组织了一番语言,说道:

“具体的方案是这样的,你们先统计想要回国的学者人数与名单,统计完毕后将具体名单交给我。”

“名单上的学者将会在一到两个月后受邀前往毗邻墨西哥边境的亚利桑那州过华夏春节,那些地方的治安水平大家都知道,‘不小心’发生绑架或者武装袭击都很正常。”

“接着这部分普通学者会通过墨西哥湾离开美洲大陆,途经马来半岛,最终抵达香江回归华夏本土。”

陈省身下意识便皱起了眉头:

“约翰先生,这种安排会不会太儿戏了——角楼那边会蠢到信这种理由?”

实话实说。

约翰的逻辑其实挺简单的,说白了就是搞一次人员失踪。

但是……

这种理由骗骗普通人还行,想骗到海对面的那些政客……要是连这种理由都能信,海对面可以直接解体了。

面对陈省身的质疑,约翰的却摆了摆手:

“嗳,陈教授,你别急嘛。”

“没错,这种做法看起来是有些糊弄人,但问题是……你怎么知道那些政客不会装傻呢?”

陈省身顿时一怔:

“什么意思?”

约翰朝他摊开了手,摇头晃脑的解释了起来:

“陈教授,这只是一场演戏而已,那些政客已经和华夏方面达成了某些协议。”

“但如果直接放那些华夏学者回国,舆论方面的压力终究还是太大了,甚至很可能影响到民间的部分选票。”

“所以政客们便做出了这么个决定,把责任甩给墨西哥的毒枭与帮派,顺便还能拉一波亚利桑那和新墨西哥州的支持率……”

陈省身再次一愕。

好家伙,这tmd也行?

不过仔细想想,这种做法倒也符合海对面的风格。

当年钱五师他们那批华夏留学生回国的时候,海对面的媒体就举行过铺天盖地的报道,其中有些尖锐的媒体机构还上升到了【定体问】的范畴。

如今的国际局势比十年前要更加复杂与紧张,如果这时候把小杨他们放回国……

要知道。

小杨可是刚拿了几年诺奖呢,知名度比当初的钱五师还要大点儿。

还有陈省身也是如此,现今海对面的数学教材他都有参与编纂,归国的消息一传出去肯定又是一波大节奏。

但如果是集体被袭击身亡……那可就不一样了。

一来这年头华夏的封锁很严格,说实话回归的学者在国际上的影响力和袭击亡故其实是没啥区别的。

二来这种情况可以完美的将仇恨从海对面的政体转移到墨西哥的暴力集团身上——这年头哥伦比亚暴力集团刚刚落幕,墨西哥华瑞兹集团势头正盛,整个国家刚好混乱不堪。

不夸张的说。

就如今墨西哥的混乱程度,这种事儿即便真发生了也不足为奇。

因为这是有先例的。

两年亚利桑那大学的遗传学家安吉利斯·诺曼带领的团队就在墨西哥边境失踪了,整个团队23人的遗体直到三个月后才发现,凶手正是墨西哥的暴力集团。

陈省身他们这次回去的具体人数不好说,但估摸着最终也就五六十个人,真【失踪】起来还是挺“正常”的。

而且这种暴力事件不会对海对面的政体造成任何冲击,民众们只会呼吁加强边境的安保问题,而这本来就是海对面的规划之一。

所以整件事最大的不合理点并不在这个方案本身,而在于……

只见陈省身整个人深吸一口气,无比严肃的盯着面前的约翰:

“约翰先生,华夏是怎么和海对面达成意向上的一致的?”

没错。

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诚然。

尽管在这种局势下海对面依旧和兔子们有一定程度的贸易,但那些贸易都是啥啊?都是物资援助好吧……

直白点说就是海对面为了设立所谓的人道形象,然后低价卖给你一批粮食可怜可怜你。

如果扣除粮食的进出口,海对面与华夏的贸易量还比不过华夏和芬兰呢……

这种情况下你让海对面放回这么多华夏留学生,同时还心甘情愿的配合演场戏?

至少以陈省身的认知来说,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当年兔子们能让海对面放回那些人才,靠的可是半岛战争时抓住的那些俘虏,其中还有极其宝贵的飞行员。

那些俘虏配合上海对面国内的舆论压力,才有了钱五师等人的回国。

而如今兔子们手上显然没有这些筹码,那又怎么能逼迫海对面的政客放手呢?

总不能靠爱吧?

看着满脸疑惑到甚至有些凌乱的知名数学家,约翰却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只见他伸手在身上掏了几下,很快取出了一个透明塑料袋。

接着他小心的将透明塑料袋摊开,从中珍而重之的取出了一片蓝色的小药片:

“当然是靠……做出来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