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台下。
听到李觉嘴里冒出的“太上”、“上清”、“玉清”等词,徐云的表情不由隐隐有些微妙。
根据东晋或南北朝初年出世的《太真科》记载:
“三天最上号曰大罗,是道境极地,妙气本一,唯此大罗生玄元始三燕,化为三清天也。”
“一曰清微天玉清境,始气所成;二曰禹余天上清境,元气所成;三曰大赤天太清境,玄气所成。”
因此【玉清】二字指代的是原子弹项目,意为整个核武器研发之始,原子能事业的起点。
【上清】指的则是轻核组负责的氢弹研发,毕竟氢弹的战术价值和威慑力都要比原子弹高很多,属于国家这个“人体”的主要元气。
至于【太清】,指的自然就是中子弹项目了。
这个项目的取名带有很强的华夏文化色彩,如果搁在后世那丝毫不会令人大惊小怪。
毕竟别说三清了。
后世悟空、嫦娥、祝融这些神话人物的名字,一个个也都被用在了各项科研设备的命名上。
不出什么意外的话。
大概再过个几年,除了猪刚鬣和黑熊精这二位,其他华夏的神话人物也都会出来客串个遍。
但在眼下这个时期,这种东方化的命名就显得很有个性了。
目前兔子们的项目不是596就是823或者614,徐云当初拿出来的诛仙项目还是有史以来的头一回呢。
而且不同于之前的诛仙项目。
这次太上项目的命名,乃是首都方面自己独立想出来的操作,徐云全程连半个偏旁都没提过。
如今看来……
组织上或许是提前觉醒了某些奇奇怪怪的属性,追求起了华夏特有的古典浪漫?
当然了,徐云认为这是好事。
虽然这种称谓习惯的改变对兔子们的科研环节没啥影响,一些该花精力的壁垒依旧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
但在传播学这一块,这种称谓对普通民众的认知却有一定帮助。
举个例子。
东方红项目原本的代号叫做581,后来又改成了651,但无论是哪个数字称呼,都没有东方红这三个字来的好记。
原子弹项目也是一样。
后世大多数人了解的相关代号都是邱小姐,至于它的标准称谓596就知之者甚少了。
所以在徐云看来,这应该是一次很好的改动。
总而言之。
到了眼下这一阶段,会议上该宣布的内容便已经说的差不多了。
考虑到很多大佬刚刚经历过一番舟车劳顿,体力与精力消耗严重,因此李觉便很快宣布了当场散会。
“小韩。”
然而就在徐云准备找老郭帮自己把轮椅推到门外的时候,李觉却出声喊住了他:
“小韩,你先别走,我有事儿和你说,友来,你也留步,待会儿小韩可能还要你送一趟。”
徐云微微一怔,不过很快便点了点头:
“好的。”
随后李觉又和几位留在现场有私人事务要处理的领导聊了几句,便让周材待在会议室收拾材料,自己走到了徐云身边:
“小韩,我们去我办公室聊吧。”
徐云自无意见。
接着李觉推着徐云的轮椅与老郭走了段路,很快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外。
推开门后,他将徐云的轮椅一起推进了屋内。
徐云原以为李觉找自己是准备单对单聊天呢,顶多边上还有个老郭旁听或者提些意见。
结果进了办公室后他才发现,屋内此时已经有两个人在候着了。
其中坐在左边的男子年纪大概二十左右,肤色黝黑,脸上带着些许稚气。
坐在椅子上时整个人背部绷的笔直,双手整齐的放在膝盖上,目不斜视,一看就是个干练的军人。
年轻男子身边则坐着一位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国字脸男子,此人的眼睛不大,但目中瞳仁的比例却很高,几乎看不到多少眼白。
徐云如今在基地待的也有些日子了,见状立马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毓麟同志?您怎么在这儿?”
在徐云穿越来的后世。
如果只是粗略的提及兔子们的核武器研制过程,很多人大概脑海中都会想到陆光达、罗布泊这几个词儿。
但如果你要对核武器的研制进行深入挖掘研究,那么有一个团体肯定无论如何都绕不开。
这个团体便是理论部的“八大主任”,人称八大金刚,主要负责各个难点项目的攻坚。
他们分别是陆光达、周光召、于敏、黄祖洽、秦元勋、蔡元培、何桂莲以及……
徐云面前的这位周毓麟。
相比于钱五师陆光达,周毓麟的人生履历或许算不上传奇,知名度也远远比不上二者,但却相当的可敬。
他和王老以及于敏一样,都曾经为了国家而半路转行,并且【转职】的次数还不仅仅是一次。
用后世网游的概念来描述,这位是妥妥的三转大佬。
没错。
他为了国家的事业,改变了三次专业方向。
周毓麟毕业于大同大学数学系,毕业后进入了水木大学工作,这期间他一直从事拓扑学研究。
他发表的拓朴学论文受到华罗庚、段学复等数学界前辈的连连称赞。
此时的他,已经足以被称为是拓扑领域的专家了。
但是在七年前。
由于祖国需要,被派遣到毛熊的周毓麟被要求学习起了他从未学过的偏微分方程理论——因为当时国家急需偏微分方程理论的人才。
到了毛熊后,周毓麟成为了莫斯科大学数学力学系的研究生,跟着国际著名的女数学家奥列尼克学习偏微分方程理论相关知识。
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学习领域中,周毓麟第一次考试就拿下了全系第六的成绩,接着从第二次开始便从未丢失过头名——整个数学力学系可不仅仅有华夏留学生,当时全系人数多达70多人。
后来他还和导师奥列尼克合作发表了关于渗流方程的论文,其开创性的经典型工作受到学术界的肯定。
哪怕到2023年,涉及到渗流方程相关方面的研究,基本都依旧是沿着这篇论文的框架进行的。
周毓麟也是华夏历史上第一个偏微分方程方向结业的留学生。
然而在三年前。
周毓麟又迎来了自己的第二次转职。
当时他被分配到了221基地,被要求负责起了核武器理论研究中的数值模拟和流体力学方面的工作。
早先提及过。
目前原子弹……也就是【玉清】项目在理论方面的主攻方向一共有三个。
它们分别是流体力学、高温高压下的物质性质、以及中子物理。
如今陆光达亲自主抓中子物理,老郭则负责流体力学。
同时呢。
流体力学这个课题内部又分成多介质辐射流体力学、爆轰流体力学两个方向。
而多介质辐射流体力学的负责人,正是周毓麟。
这是又是一个他完全陌生的领域,但他依旧没有任何怨言的重新学起了这方面的知识。
后来周毓麟靠着二转的工作成果,取得了国家自然科学奖一等奖、国家科技进步奖特等奖。
这还没完呢。
在五十五岁那年,他又进行了人生的第三次方向转职。
同样是国家需要,他延迟了自己的退休时间,将自己的方向转移到了计算机应用领域,然后……
又拿到了首届CSIAM苏步青应用数学奖特别奖。
91年的时候老爷子被正式评选上院士,也算是对老爷子一生燃烧的最好肯定了。
在2010年初。
核武器研制的亲历者李德元先生指导创作了一副大型油画《当代英雄》,前排人物一共有八位,其中左起第一位就是周毓麟。
周老爷子也是一位知名的寿星,23年出生,直到21年方才仙逝。
过去这段时间徐云和周毓麟的交集不算很多,但再怎么样名字还是能叫出来的。
眼见徐云喊出了自己的名字,周毓麟的脸上也扬起了一丝笑意:
“韩立同志,下午好。”
随后李觉将徐云推到二人身边,自己则来到书桌前先喝了杯水,方才解释道:
“小韩,今天把你留下来到办公室这儿,主要是有两件事情要和你聊聊。”
“第一件是毓麟同志的事儿,他们的项目组遇到了一些论证方面的问题……或者说争议,所以想请你帮个忙,看看能不能解决这个麻烦。”
徐云闻言忍不住眨了眨眼,好奇问道:
“什么问题?”
李觉见状朝周毓麟投了个眼色儿,那意思很明显:
老子不懂理论知识,你说!
周毓麟则很客气的先朝徐云点了点头,算是致过了意,接着从身边的文件袋里取出了一叠文件,递到了徐云面前:
“韩立同志,你先看看这个。”
徐云顺势接过周毓麟递来的文件,仔细起来。
“……”
几分钟后。
徐云缓缓抬起头,手指捏着文件一角,略显讶异的对周毓麟问道:
“毓麟同志,你们居然已经计算到流体粘力的相关范畴了?”
“没错。”
周毓麟点了点头,指着徐云手上的文件解释道:
“韩立同志,之前你不是帮老陆他们计算出了非线性中子运输方程吗?”
“后来理论部把这个整个推导过程发到了各个核心小组手上,我们小组也集体学习并且讨论了一遍。”
“我们原先的想法是拓展拓展思路和视野,结果没想到计算过程中单能强中子源的能级那块的非线性计算过程给了我们很大的启发。”
“在讨论结束后我们化用了部分思路,顺利的把原本比较困难的分段多项式函数重建、以及一维完全气体的问题全部解决了。”
徐云这才心下了然。
原来如此……
虽然由于文件上没有具体计算过程的缘故,徐云并不清楚周毓麟他们到底是具体怎么样取得的突破,但这种事儿说到底就那几种可能。
要么是从单个未知压力入手,要么就是机械能梯度做组合变换,至少方向上不算难猜。
这些思路确实和他之前提到的非线性解法有很强的关联性,周毓麟团队从中获得启发倒也实属正常。
因此徐云也没在这种已经被解决的事儿上多深究,而是直接问起了周毓麟现在面临的问题:
“毓麟同志,不知道你们现在的进度是……”
周毓麟闻言幽幽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灰暗了许多,沉着脸说道:
“不瞒你说,韩立同志。”
“分段多项式函数重建以及一维完全气体的突破虽然可喜,但同样也让我们小组的计算工作有些脱节了。”
“我们原先的分组方式是大部分组员计算某个问题,另外一小部分组员为突破后的环节做预期准备——这就有点类似基地在研究原子弹的时候设立轻核组的做法。”
“然而随着之前两个问题的连续突破,那些本应该被解决的预置环节一下全没了,我们整个小组在流体粘力领域都只能从头开始摸索。”
“如此一来,就出现了一些比较严重的分歧和推导壁垒,而且谁都说服不了谁。”
“我们小组讨论了三四天都没一个定论,所以就只能找到你这儿了。”
徐云略微点了点头,他猜也是如此。
作为一个知名稳逼。
兔子们的课题研究历来都是会在当下节点的前方留一定的预置空间,算是一种提前量。
也就是A的问题快要突破的时候,就分出一部分人力去为接下来的B项目做准备。
这些分配过去的成员可能会计算一些初期问题,也可能会提前翻译检索一些资料,还可能梳理大体上的架构,有点古代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味道。
但眼下周毓麟他们极其突兀的连着突破了原本卡在前方的两道难题,等于兵马大队一下赶到了运粮车队的前面,所谓的预留空间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这种情况下。
在全新的领域中所有人都是两眼一抹黑,连整体方向都没梳理清楚,遇到问题或者发生争论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随后周毓麟又指了指徐云手上的文件,示意他翻到第二面:
“韩立同志,目前我们课题组主要遇到了两个问题——准确来说,应该是一个争议以及一个推导壁垒。”
徐云眨了眨,下意识脱口而出:
“争议?”
周毓麟嗯了一声,解释道:
“是啊,一个争议。”
“也就是……为什么流体在运动的时候,会引起法向应力出现?”
说着。
周毓麟将左手手掌在空气中竖直立起,右手手掌放平,二者呈现出了一个垂直状态:
“粘性流体存在固体间摩擦,由于粗糙性造成了切向的摩擦力,这个道理可以理解。”
“同时流动的时候有速度梯度,造成了切向力,这同样也可以理解,但法向力又是怎么来的呢?”
“这个问题要是不解释清楚,我们接下来的推导将无从做起。”
徐云再次一愣,不过这次倒没有急着说话。
原来是法向应力?
众所周知。
所谓粘性流体,简单来说就是粘性效应不可忽略的流体。
自然界中……也就是宏观的流体多多少少都具有粘性,所以粘性流体也称作实际流体,比如说那个东西——没错,就是你秒想的那玩意儿,你个LSP。
不过另一方面。
上头这句话并不代表微观流体就不是粘性流体了,一些微观流体同样具备这种粘性。
比如说……
原子弹在起爆期间的内部情况。
因此周毓麟团队而言,对于粘性流体的很多性质显然必须要提前搞清楚,这是他们研究新课题的基础。
其中切向力和摩擦力最简单,可法向应力就有些难以理解了。
毕竟在周毓麟想来。
压力是周围流体带来的,流体的状态由密度和速度梯度决定,那么法向应力又是从何而来呢?
昨天课题组内为此还爆发过一次比较激烈的讨论,有两位性格比较火爆的组员还险些动起手来。
看着有些烦闷的周毓麟,一旁徐云的眼中却浮现出了一丝追忆。
没想到在副本之中,他也遇到了这个问题……
是巧合?
还是命运的安排?
当年徐云在选修流体力学的时候也曾经对这个问题产生过疑惑,后来还是一位很好心的学长在图书馆给他做了个解答。
那位学长毕业后去了金城的近物院,可惜12年的时候因为交通事故左脚截肢,最后离开了科研领域,如今徐云也联系不上他了。
而且令徐云印象很深的是。
这个问题需要通过本构方程各项同性的假设进行解答,但那位学长的解释却丝毫不涉及数学计算,只考验一人的理解能力。
如今既然又遇到了相同的问题,就让那位学长的答案来给周毓麟解惑吧,或许这个解释还会因此而在这个时空变得小有名气呢。
随后徐云顿了顿,双手在空气中比划了一个类似天津饭太阳拳的姿势,对周毓麟周毓麟解释道:
“毓麟同志,暂不考虑热效应,请你观想出一团恒温气体,它均匀地膨胀或收缩,此时不存在剪切运动。”
“首先我们想象这坨气体先均匀膨胀至某体积,再均匀收缩回初体积,如果不存在粘性力,应力刚好等于压强,那么两个过程的总功为零,对吧?”
周毓麟思索片刻,摸着下巴点了点头。
徐云则又说道:
“但各种实验现象告诉我们,现实世界没有那么完美,损耗是经常存在的。”
“也就是说,只要去扰动了这坨气体,即使最后把它恢复原样,我们也得付出一点功。”
“要实现这一点,就要求气体均匀膨胀时应力比压强小一点,少对外做功;均匀收缩时应力比压强大一点,让外界多做点功。”
“于是呢,这种均匀膨胀时会产生损耗的流体,在不存在剪切运动时也会有粘性力,且此粘性力和压强一样是法向的——这就是法向力的由来。”
周毓麟一开始整个人还有些愣神,有些没理解徐云举例额想法。
但徐云说到一半的时候,他的眼睛便逐渐泛起了莫名的光华,并且越来越亮。
等到最后,他的双目之中已然尽是兴奋之色!
啪!
只见他用力一拍掌,下意识的赞叹道:
“妙啊,这可太妙了,韩立同志,你真他娘的是个天才!”
周毓麟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个问题还能这样解释?
之前课题组众人试过从热力学定理出发,试过从自由能不等式进行讨论,但唯独没想到徐云的这个角度。
今天他还以为徐云要想推导非线性中子运输方程那样罗列一大堆公式,所以还特意带了厚厚的一叠算纸呢。
结果徐云居然另辟蹊径,用一个空气聚合的粒子就把整个问题给解释清楚了。
数秒钟后。
周毓麟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是一拍手,用更快的语速对徐云说道:
“韩立同志,你的这个说法……是不是也可以这样理解?”
“所谓粘性的本质,其实就是分子间的动量交换和分子间的相互作用力。”
“分子彼此之间不断的互相穿过,也就是这个面上存在质量交换,所以出现了法向速度。”
“而如果一个流体微团前方的分子与它有法向的运动速度,那么就相当于有分子在拉或者推这个流体微团,这样就产生了粘性正应力?”
话音刚落。
这一次,发愣的人从周毓麟变成了徐云。
好家伙。
虽然周毓麟举的这个反例没有大于那么夸张,性质上依旧未脱离概念本身,但这理解能力却着实有些惊人……
而且周毓麟真按照这个思路推导下去,他还会发现另一件事。
也就是……
粘性正应力在某些流体中的受力积分结果等于0,就是说实际上并不起作用。
一旦周毓麟发现了这个情况,那乐子可就大了……
随后徐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对周毓麟说道:
“没错,毓麟同志,你的这个例子同样也是正确的,这个问题也可以按照你所提的法向速度去进行解释。”
“不过无论是哪种说法,有了它们释义以后,您组内的争议应该可以暂时中止了吧?”
周毓麟闻言连连点了点头,语气感慨中带着一丝无奈:
“可以了,可以了。”
“韩立同志你有所不知,昨天我们组里有两个同志在讨论的时候因为意见相左,最后可是动了真火呢。”
“要不是我们拉开的早,说不定昨天就要上全武行了——他们俩平时其实都很安静。”
“说到底还是咱们的项目压力太大了,很多人长期紧绷着一根弦,心理压力没法释放就容易这样,哎……”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周毓麟看似随意的吐槽,却让徐云注意到了一件自己之前疏忽的事情:
基地成员的心理建设。
221基地由于保密原因长期与外界隔绝,虽然明面上的占地面积有一千多平方公里,但其中很大部分都是辽阔的草原。
对于221基地的员工来说,他们数年内都只能单调的在两点一线往来,顶多就是能去十八分厂偶尔看看电影。
这年头的普通人虽然外出没后世那般勤快和便捷,却也不至于长期都要被束缚在某个地点——普通工人逢年过节去乡镇走亲访友还是很常见的。
这种情况下很多工人还长期与丈夫、妻子或者父母孩子分居两地,甚至一两年打不了一通电话。
研究人员身上则有着原子弹研发这个“使命”带来的负担,因此基地成员的心理健康并不是一个可以忽略的小问题。
这种压力虽然不至于让人变成李火旺那么疯狂,但肝火旺却妥妥没跑。
尤其是基地里的一些青工,隔三差五就会斗嘴打架——不过一般打了没两拳就会被边上的人拉开了,所以倒也没出什么人命。
根据后世原子城的档案,有30%的职工在221基地都被扣过分甚至记过小过。
还是那句话。
一万多人的厂子,其中有大半数工人教育程度不高,注定了在日常生活中会发生很多问题。
这种问题不是说靠觉悟或者粮食鱼肉就能解决的,必须要有合适的心理疏导才行。
过去这段日子徐云一直都把重心放在了技术布局上,倒确实有些忽略了基地职工的心理健康。
如今想来。
是不是能想想什么合适的方法,相对有效的疏导一下大家的压力呢?
比如说集体剃驴毛减压?
徐云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一会儿,发现在这种环境下硬想还是有点难想出头绪。
于是他便暂时将这件事儿抛到了脑后,准备抽空再仔细想想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解决掉周毓麟的第二个问题:
“毓麟同志,您说的另一个问题是什么?”
“另一个问题啊……”
周毓麟闻言表情立马严肃了不少,显然这个问题要更加严峻一些,只听他对徐云说道:
“韩立同志,这个问题就要比法向应力复杂很多了,和辐射传递方程有关。”
“我们原先对辐射传递方程的推导没有考虑非线性中子的情况,构造出的介质流体力学框架如今已经报废了,这没什么好说的。”
“但眼下考虑了局部热平衡状态之后,框架构造的基底方程我们却找不到合适的思路。”
“韩立同志,你在热力学方面的造诣很高,所以今天我想找你来帮个忙,看看能不能给出一个比较合适的思路。”
徐云闻言,下意识微微蹙起了眉头。
辐射传递方程啊……
这确实是个原子弹研发过程中的难点。
早先提及过。
带电粒子平均自由程远比中子的小。
在一级近似下,可以把系统中的带电粒子看成随时都处于局部热平衡状态,而考虑中子在较大范围内所进行的质量、动量、能量的输运。
在非线性状态下,这种输运过程的数学表达式就是徐云和陆光达推导出来的非线性中子运输方程。
与此同时。
这种非定型的中子Φ值,也会影响到辐射传递方程模型的推导。
原因很简单。
热量通过三种方式传递:
传导、对流、辐射。
其中的辐射,便是电子、光子及中子等粒子作为媒介来实现热能的转移。
但是这些粒子的行为更像是耗散或者流出,这些粒子除了运输能量,还带走了一部分动量。
因此相关方程的推导需要引入很多复杂的参数,甚至还要考虑吸收系数以及散射角度。
这种框架的构造本就很难了,中子Φ值的加入等于让周毓麟等人又多了个参数要考虑。
这就像是解一元二次方程的难度肯定要比二元二次方程更低一些,因为前者在次方相同的情况下只有一个未知数。
说来也巧。
周毓麟他们之前解决的分段多项式函数重建以及一维完全气体他其实并不算精通,仅属于大致能猜到解决方式但不太了解的情况——就像很多人知道湍流肯定要涉及NS方程组,但NS方程组的表达式你让他写就写不上来了。
但考虑了局部热平衡状态之后的架构建立,却恰好是他的熟悉方向。
因为他当初在成飞工作的时候恰好负责过这方面的理论研究,不过研究框架并不是原子弹,而是为了研究耦BGK分子动理学的一个解。(不是动力学打错了哈,就叫动理学)
因此他顿了顿,斟酌着说道:
“毓麟同志,不瞒你说,当年我在剑桥大学读书的时候,认识过一位精通热力学的学长,叫做萧炎。”
“当时萧炎学长在研究一种叫做佛怒火莲的高温物质时曾经说过一句话,叫什么三十年河东……咳咳,错了错了……”
“是极高温之下,常密度物质中的辐射平均自由程可以达到可观的数值,所以能不能认为介质中的温度分布由于热传导极强,而可以近似地看成与空间无关呢?”
“如此一来,是不是就可以忽略温度梯度了?”
上辈子是辐射源的同学应该都知道。
在超高温的情况下。
轻物质中的辐射平均自由程可以达到可观的数值,例如,常密度氢化锉或被中的辐射平均自由程约为6或3cm,高温下完全由康普顿散射决定。
因此在这种介质中的辐射能量输运进行得极快、同时尺寸不超过几个辐射平均自由程的系统中,介质中的温度就几乎可以认为是均匀的。
即除了在辐射传过的极短时间……差不多10^-9秒外,可以把介质中的温度梯度略去。
这也就是赫赫有名的……
高温轻介质中辐射流体力学的等温近似。
后世某个知名的lol女解说说过一个定律,叫做峡谷相对论:
只要给队友加速,就等于给对面减速。
同样的道理。
在等温近似的情况下,周毓麟他们虽然多了个非定型的中子Φ值,但却少了个温度梯度。
因此从方程性质上来说,未知数还是那几个,难度上和原本相差的不算特别多。
当然了。
徐云完全有能力把具体的推导过程现场直接拿出来,但这样做未免太不合逻辑了,很容易展露某些异常。
如今自己的身份遮掩的应该相当完美,没有任何暴露的可能性,这种低调自然还是要一如既往的保持下去。
“咳咳咳……”
就在徐云信心满满之际,一旁的老郭忽然咳嗽了几声,很快从身上取出了一片小药片吞服了下去。
不知何为,徐云总感觉这片小药片有些眼熟。
嗯,一定是错觉,肯定是自己想太多了。
随后徐云强迫自己把心绪拉回现实,对周毓麟问道:
“毓麟同志,您觉得我的想法如何?”
周毓麟闻言并没有直接回答徐云,而是从公文包里取出了几份数据,认真的查阅了起来。
这些数据都是兔子们过去的实验结果,周毓麟作为目前的课题组负责人之一,自然有权将这些文件带在身上。
随后他选了个稀疏波有关的参数,开始提笔计算了起来。
像等熵流一样,稀疏波或压缩波在高温条件下都很容易确定,所以它们也被叫做简单波。
简单波区中r或s为常量。
s为常量时,C+特征线为直线,波为前向,流线从右边进入每一C。
反之r为常量时,C-特征线为直线,波为后向。
因此只要对比后向稀疏波是否存在有限的逃逸速,就能很初步的确定徐云的想法是否具备可行性。
“接着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十几分钟后。
周毓麟啪的一声将笔一放,振奋的抬起头看向了徐云:
“韩立同志,依旧存在有限的逃逸速,这个思路是可行的!”
徐云有些“惊喜”的一掀眉头:
“哦?那可真是太好了,大方向能够找对,那剩下的就都是计算的事儿了。”
周毓麟亦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是呀,咱们搞科研的最怕没思路,韩顾问,这次你可帮了我们项目组大忙了。”
徐云对于周毓麟的感激自然不敢接受,毕竟他的思路很大部分来自周毓麟27年后的一篇论文,周毓麟不怪他牛头人都算好的了……
总而言之。
解决了这些问题后,周毓麟今天的目的便已然达到了。
于是他很客气的与几人一一道别,喜滋滋的离开办公室回项目组报喜去了。
待周毓麟离去后。
徐云便把目光放到了一直如同雕塑般坐在一旁、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的那位男性军人身上。
很明显。
李觉所说的另一件事,必然与此人有关。
果不其然。
李觉很快也把目光投向了这位青年,接着对徐云说道:
“小韩,你现在是基地的特聘顾问,上清太清两个项目组还兼任着专员的职责。”
“虽然你现在还没有正式入党,但在基地的身份却已经算得上核心层了。”
“不过你没感觉……你好像缺些什么吗?”
“缺些什么?”
徐云有些疑惑的摇了摇头:
“厂长,您的意思是……”
李觉闻言笑着用食指点了点他,不过倒也没卖关子,说道:
“你缺个警卫员。”
徐云顿时一怔。
警卫员?
对于他这种后世的非部队人士而言,这个词汇确实有些陌生与突兀。
不过很快他便反应了过来,确实,在眼下这个时代背景里,自己好像还真缺一位警卫员?
毕竟如今自己好歹也是基地的核心层了,虽然行政级别没上什么几毛几或者处级之类的具体官职衔级,但工资之类的待遇都是按照老郭他们这些副厂长一级支付的。
并且不夸张的说。
从重要性角度出发,徐云目前的战略价值霸绝整个基地,妥妥的算个基霸……咳咳,基宝。
如今的徐云身边虽然有乔彩虹进行日常照顾,但这姑娘可没法当做战士来看待。
因此组织上给他配备警卫员很正常,这和基地内部安不安全无关,主要是一道保险。
随后在徐云和老郭的注视下。
李觉缓缓走到了那位战士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小韩,这位同志就是组织上给你配备的警卫员,别看他今年才19岁,入伍已经有五年多了。”
“他是总字819部队的保卫干事,组织上特意把他调到的金银滩负责你的安全。”
“哦对了,我还没介绍他的名字吧,这位同志他叫……”
“牟方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