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系家里。

听到神剑将军说出的这四个字。

一旁的李觉也跟着赞同的点了点头。

作为两个纯输出的“战士”。

在这种涉及到“法爷”道争并且意见各有不同的情景下，最合适的方法当然就是……

摇人！

实际上。

类似的情况在过去也不是没发生过，遇到一些难以决断并且超过基地层次的问题时，基地领导层都会寻找“家里”的帮助。

于是很快。

李觉朝陆光达四人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只见他大步走到了茶水间边上的小柜子旁，从身上取出一把钥匙鼓捣了几下，从二层处取出了一台有线电话。

接着他将话筒放到耳边，熟练的拨通了一个号码。

李觉取出的这台电话和他办公室里的座机共用一个频段，直通首都二机部的一把手办公室。

半分钟后。

电话对头便传来了一道带着浓厚冀州口音的男声：

“你好，请说。”

电话对头的人只打了声招呼，并没有自报家门，听起来有些冷漠。

不过李觉对这道声音倒谈不上陌生，稍顿了两秒钟，便说道：

“刘部，是我，李觉。”

对面的回答依旧很简短：

“嗯，晓得，什么事？”

李觉抬眼扫了圈屋内，重点在老郭的笔记本上停留了一会儿，方才继续道：

“刘部，是这样的。”

“目前矿上遇到了一些技术上的难题，由于情况特殊，几位专家一时半会儿也统一不了意见。”

“所以我们想请家里帮忙做个决断，到底是采纳还是放弃这个方案。”

“……”

电话对头传来了一道咔哒声，听起来像是那位刘部放下了手中的钢笔或者杯子：

“李觉同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张主任他这会儿应该在矿上吧？”

李觉点点头，瞥了眼正在一旁抽烟的神剑将军：

“没错，张主任昨天刚从马兰赶到了矿上——现在他就在我身边呢。”

听闻此言。

电话对头刘部的声音不由拔高了几分，带上了一丝明显的意外：

“怎么，张主任都拿不定主意？”

若论单独职务级别，神剑将军甚至要比刘部本人还高不少，结果连他这么个大佬都没法定局？

这就有些不同一般了……

“是的。”

李觉幽幽叹了口气，简单的将整个情况与刘部做了遍介绍。

当然了。

这里的介绍基本上以事件而非理论为主。

也就是基地遇上了难题，徐云给出了方案但是大家分歧明显等等……

过了片刻。

刘部的声音从话筒中传了过来：

“质子静电加速器？好家伙，这真是胆……”

刘部原本似乎想说胆大包天，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改成了比较褒义的词儿：

“真是个天马行空的想法……”

作为如今二机部的主要负责人，刘部……也就是刘渤生从新华夏成立后便一直在负责工业方面的信息。

因此对于静电加速器自然也算不上陌生。

这是一台真正的国之重器，哪怕是刘渤生或者神剑将军都没有资格去决断它的命运。

因此在意外于这个方案的同时。

刘渤生也记住了李觉口中那个留学生的名字。

韩立么……

想到这里。

刘渤生不由深吸一口气，对李觉说道：

“李觉同志，这样吧，你待会儿先把方案用电报发过来——电报尽量详细一些，我去找雷达所的同志了解一下情况。”

“现在是上午十点二十九分……我争取下午七点……不，六点前回复你。”

李觉表情一肃：

“没问题，刘部，我现在就去找无线电部的同志发报。”

挂断电话后。

李觉环视了一圈众人，扶了扶眼镜，说道：

“几位，家里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刘部让我们把相关电报尽早传回去。”

“所以老郭，接下来辛苦你一趟，配合无线电中心的同志发个电报吧。”

老郭对此自无异议。

随后这个小会在没有结果的情况下暂时散场，李觉带着神剑将军和老郭前往位于厂办隔壁的无线电中心，开始给家里发起了电报。

上辈子是电报机的同学应该都知道。

在通讯不发达、电报常用的时代，邮政、电信部门把电报分成了很多种类。

除了普通电报、加急电报，还有电汇以及鲜花电报、真迹电报等多种服务。

如今电报单价是一毛四一个字，也就是打五个字就要七毛钱。

因此在这个年代的电报内容基本上都很短，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内容有两种：

【母/父病速归】以及【今晚接站】。

不过对于221厂来说电报的成本倒是小事儿，不会泄密才是关键。

半个小时后。

多封满字电报从221厂发出，先传到了金陵，而后中转至地质部……也就是后世地质矿产部下属的矿产地质勘探局。

电报的内容经过系统的加密，明面上看起来就是一次普通的例行汇报。

例如某某地方发现了某些矿物的踪影等等，没啥特殊的地方。

不过在离开矿产地质勘探局的收发室后。

这几封电报便被紧急送到了另一间屋子里，几经中转最终抵达了……

二机部负责人刘渤生的手上。

“……”

看着面前的五张电报。

刘渤生思索片刻，将它们放到一旁，又从桌边拿起了一本小册子翻了起来。

小册子上记着密密麻麻的人名和职务以及单位，其中不乏后世闻名的顶尖功勋大佬。

刘渤生熟练的将小册子翻到了中间某个页面，目光先是在第一行的束星北三个字上停留了几秒钟。

不过很快便摇了摇头，转移到了下一行。

几次筛选过后。

刘渤生终于锁定了一个合适的人选，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你好，我是刘渤生，请帮我转接国防科委第10研究院……嗯，事件紧急，麻烦尽快。”

接着很快。

话筒中传来了一阵转接的音乐。

又过了大概小半分钟。

电话咔哒一声被人接起，对头响起了一道听起来很清丽的女音：

“刘部您好，这里是第10研究院院办，我是今天值班的院长助理黄婷婷。”

“小黄同志你好。”

刘渤生沉稳的与对方打了个招呼，随后很快说道：

“请问孙俊人同志在线上吗？在的话请帮我转接过去。”

“孙院长？”

电话对头。

听到孙俊人这个名字。

黄婷婷的语气中明显出现了一丝迟疑，像是做着解释般慢慢道：

“孙院长人倒是在院里，但他这会儿正陪领导开会呢，恐怕一时半会儿没法在线上回您……”

刘渤生听出了对方的婉拒之意，不过他依旧坚持着摇了摇头：

“小黄同志，请你转告孙院长，我有件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要找他谈，请他务必过来一趟。”

刘渤生连说了三个非常，每一遍都加重了语气，以此来表达此事的急迫程度。

没办法。

孙俊人本人倒是知道221厂……或者说整个核武器研制项目的事情。

但黄婷婷这种院长助理就不好说了，可能知道，也可能还没达到可以告知真情的级别。

举个例子。

隔壁负责航天的第六研究院。

他们的一把手老唐也知道核武器项目的信息，但他的助理却对此一无所知。

倘若黄婷婷也是如此，贸然提及此事就是犯大错误了，甚至很可能对双方都带来危害。

因此刘渤生只能在言语上进行暗示，希望黄婷婷能够有所领悟。

如果黄婷婷依旧表示爱莫能助，那么他就只能自己亲自赶赴十院一趟了。

好在黄婷婷的业务能力还不错，很快便领悟了老郭的意思。

“……重要消息么？”

只见电话对头沉默了大概二十多秒，最后黄婷婷一咬牙，说道：

“行，刘部，我现在就去找孙院长汇报情况。”

“对了，您看您是继续在线，还是等我稍后有结果了给您回个电？”

刘杰对十院的布局并不陌生，知道院办和会议室在同一栋楼的上下两层，因此便道：

“回电就不必了，我保持在线吧，辛苦你了小黄同志。”

“……行吧，那您稍等片刻。”

电话对头很快传来了一阵声响。

听起来像是有人把话筒放到了桌上，然后快步远去的样子。

刘渤生则从桌上拿起一根香烟，叼在嘴里慢慢抽了起来。

过了大概五分钟左右。

话筒里忽然传来了一阵响动，隐隐还能听到值班室内其他人在说什么‘院长好’，接着又是一阵哗啦啦的声音。

刘渤生的心中立马有了猜测。

果不其然。

对面的话筒很快被人拿起，说话之人则从黄婷婷变成了一个男子：

“渤生同志，你好，我是孙俊人。”

“呀，孙院长，真是冒昧打搅你了。”

刘渤生嘴上虽然在道着歉，但脸上的表情却明显放松了不少，说道：

“孙院长，你那边方便说话吗？”

孙俊人很快嗯了一声，解释道：

“方便，渤生同志你有什么话直说就行，我已经让其他人都出屋了——而且是退到了楼下，楼道那儿还有我的警卫员看着呢。”

虽然依旧不知道刘渤生为什么突然急匆匆的找自己。

但无论是刘渤生本人还是他通过黄婷婷转述的隐喻，显然都与核武器有关。

因此孙俊人在进门前便做好了相关安排，保证没有第二个人能听到自己说话。

二机部的办公室里。

刘杰用食指敲了两下桌面，随后拿起面前的电报看了几眼，对孙俊人说道：

“孙院长，在前两天的政协会议上，你应该也听说过221厂在爆轰实验室过程中遇到的问题吧？”

孙俊人点了点头，三大基地目前的通讯技术有很大部分就是十院提供的，因此每次开会他也都不会缺席：

“嗯，我知道，我记得老李他们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还做了一次气象预测，领头计算的是叶笃正同志。”

“哦对了，预测的日期好像就是今天吧？”

“没错，就是今天。”

刘渤生肯定了孙俊人的话，接着便微微一叹：

“但很遗憾，预测在第一天就失败了——大概五个小时前，金银滩下了一场持续两个小时的大雨。”

“而在基地早先的预测结果中，今天应该不会出现降水的情况……”

“……”

孙俊人默然。

作为目前国内顶尖的雷达专家之一，他对于气象数据其实还是有些了解的，对大致的难度有个认知轮廓。

所以早在开会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预感，这次基地的预测大概率要失败。

但预感归预感。

当它真实发生的时候，孙俊人的心中还是涌起了一股遗憾与无奈。

不过他毕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在初期的遗憾之后很快便强行调整好了心绪，对刘渤生道：

“渤生同志，你就直说吧，221厂的同志希望我们十院做些什么？我一定尽力配合。”

在孙俊人看来。

221厂多半是想再搞一次更大规模的人力测绘，所以才会托刘渤生打这么通电话，希望能够让院里支援一些长途通讯类的设备：

221厂目前的通讯设备只能支撑200公里外的加密通讯，或许他们新的目标是250甚至300公里？

毕竟距离越远，数据样本才越完善，才更有可能得出准确的预测结果嘛。

孙俊人对此倒是不怎么反感，但问题是221厂真的能拿出那么多人手吗？

毕竟测绘距离增加的不仅仅是直线长度，还包括了辐射额面积呢……

莫非221厂打算再牵引一批工人？

而就在孙俊人思索之际，对头的刘渤生也开口了：

“是这样的，孙院长。”

“在今天这次失败后呢，221厂那边希望能再进行一次修正测算，看看还有没有弥补……或者说抢救的可能。”

孙俊人闻言点了点头。

果然如此……

但很快。

刘渤生的下一句话便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了：

“不过221厂这次不准备使用人力探测，而是打算组建一台设备进行数据收集。”

“组建设备？”

孙俊人顿时皱起了眉头，问道：

“什么设备？多频的值相差测风仪？”

刘渤生摇了摇头：

“不是，是一台雷达。”

“你说啥？”

院办内。

听到雷达二字。

孙俊人的脖子下意识有些滑稽的往前一探，眼睛瞪得滚圆，愕然道：

“雷达？这……这是哪个大聪明的主意？”

与此同时。

孙俊人的心中还冒出了一股交杂着释然与荒唐的情绪。

释然是因为总算明白了刘渤生找自己的原因——纵观国内，目前也就他、罗沛霖、毕德显和保铮四人算是顶尖的雷达专家了。

哦，还有个束星北，不过老束现在因为某些原因还在胶澳医学院呆着呢。

考虑到221厂的特殊性，目前也就他和保铮比较有资格接触这事儿。

难怪刘渤生会这么急匆匆的找自己。

至于荒唐嘛……

则是因为想要用雷达去收集天气数据，几乎就是痴心妄想！

国际上在四几年就有气象雷达面世了，国内则在数年前落地了703气象雷达。

但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目前气象雷达的用途都只有一个：

观测大型风暴。

造成这个情况的原因，就是因为气象雷达的精度只能观测这玩意儿。

想到这里。

孙俊人不禁摇了摇头，准备用理论知识正面驳斥一番刘渤生：

“勃生同志，我问你，221厂他们想设计的是哪种雷达？”

“非相干风廓线雷达？水平极化雷达？还是小尺度偏振雷达？”

“你稍等，我看看啊……”

刘渤生翻动了几下密密麻麻的推导过程，最终抽出了一封压在最低端的电报：

“找到了，它的名字叫做气象多……多普……勒……哦，气象多普勒雷达。”

刘渤生话音刚落。

电话对头的孙俊人沉默了几秒钟，旋即便将音调提高了数倍不止，连苏北方言都崩出来了：

“NIA？勃生同志，你说什么？气象多普勒雷达？”

刘渤生点了点头，再看了眼电报：

“没错，电报上说的就是气象多普勒雷达。”

“开什么玩笑？”

孙俊人一把将话筒从耳边挪到了面前，唾沫星子狂溅不止，仿佛手里拽着的不是话筒而是刘渤生的衣领：

“勃生同志，你知道气象多普勒雷达是什么概念吗？”

“根据我们最新的情报，那是连海对面都列为绝密、连设计草图都还没做出来的幻想设备，结果你告诉我221厂准备鼓捣这玩意儿？”

“你们有设计图纸吗？有相应的成体系理论吗？有生成零部件的能力吗？”

说道最后。

孙俊人情绪也收不住了，疯狂的逼逼了起来：

“这样说吧，如今咱们国内想要搞气象多普勒雷达，有个几十年后的未来人回到现在还差不多！”

“221厂要是现在能搞出气象多普勒雷达，老子当场就去把冯·卡门送给老郭的那柄号称麦克斯韦用过的斧头给肯喽！——就着老BJ豆汁儿的啃！”

“……”

电话对头的刘渤生沉默了好一会儿，像是被孙俊人镇住了一般。

就在孙俊人寻思着自己是不是语气有些沉重之际。

刘渤生忽然缓缓的开口了：

“孙院长，你说的或许很有道理，但是……”

“从221厂传来的电报中除了名字，还记载了相关的理论体系以及零部件构成，哦，还有陆光达同志的推导结果……”

话音刚落。

刘渤生的耳中便传来了一道清脆的撞击声，像是话筒撞到了桌角。

紧接着。

话筒中又响起了某种摸索的响动，仿佛有个人正慌乱而匆忙的将它拿起。

过了片刻。

电话对面终于传来了孙俊人急促的声音：

“电报呢？电报在哪里？勃生同志，请速速把它发过来！”